思索着这些的伊米尔一直神色很平静,突然,她一弯腰看向了床底,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进来时她就奇怪了,这个房间的原主换洗的鞋子放在哪里了,因为没有看到鞋架,衣柜的底部也没有,四周也看过了,那只有一个地方了,床下。
那里整齐的摆放着两双鞋,伊米尔将它们拿出来比较了一下,选了一双鞋下有纹路的,这样一来,行走和快速行动,被湿滑的地板影响的程度会小很多。
脱下脚上快要把她脚趾头膈死的小白鞋。这鞋子原来穿刚好,但被黑影变成男身之后就明显不合脚了,膈应得紧。
她把脚掌搬向自己看了一下,果然,都泡白了。
白鞋被血水浸透一直都是湿的,穿在脚上自然对脚掌不好。
伊米尔换上了都是灰尘和不知名物体的鞋,虽然这双也有点湿气,但要比小白鞋好多了。
黑影给她换的男身不仅是外貌、体格上,就连一些细节,比如喉结、手脚的大小、声音。
真的,伊米尔感觉心里有蚂蚁在啃食着,她不停摩擦着手指,真的好好奇对方是怎么把她变成这样的,一想到这些,她的脸上就快速升起不正常的红晕,用希尔芙的话来说,好像是吃了“羞羞果”一样。
她看向自己的手,原本她的手很小而且有一些常年练弓的茧,但现在的这双手很修长而且一看就知道娇生惯养。
从外面来看,她完全成为了另一个人啊,希尔芙能认出她吗?
算了,不想这些。干正事吧。
伊米尔开始快速模式的“查房”,很失望的,和她进去的第一个房间相比,其它房间的信息量太少了。简单的说,其它房间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房内只有普通船员会有的,一件不该的东西都没有。
也就得不到更多的有关安道尔帝国的信息。
不过······完美的正常就是一种不正常。
伊米尔将从其它房间搜出的她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送去了第一个军人的房内。然后,快速地向第二层进发。
向下进发的伊米尔一路都在捂着鼻子,不是她娇贵,而是下面的味道几乎比上面大一倍,空气中浮动的物质几乎达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非常浑浊,再加上黑影赐予她的视力,眼睁睁看着那些物质向自己扑来黏在自己身上······
她应该庆幸还好嗅觉没有回复成原来的水平吗?
天花板上也垂挂下来很多类似长长藻类的东西,上面挂着很多大大小小的水珠,想象了好点的话,可以把它们看成舞会中央悬挂的水晶吊灯。
伊米尔只能使出“十八般武艺”从这些鬼东西中穿梭过去,毕竟她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沾上了有什么后果,自然要避开。
当她和黑影谈话时,它说自己身上出现的红线“同化”现象是因为她吃了岛上的果实,再加上地下洞穴从石板和土层中渗出来的血水,基本上就可以肯定了。
岛上的原本的植物应该是因为吸收了地下黑影尸体渗进土壤的血水,而变异的。同样的,很可能这天花板上的植物也一样,发生了未知的变化。
终于来到了一个门前推了进去······
呕——
血腥气,又是血腥气,几乎浓郁到让人发寒的程度,可惜的是,在岛上她的嗅觉和听觉都被一般化了,根本无法分辨出屋内曾经沾染了多少种不同的种族的鲜血。
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是无数根绳子,长短不一的垂直挂着,尾处是暗红色的。这和伊米尔和希尔芙在奥德里奇船底的房内看到的情景重合,可想而知这些绳子是拿来干嘛的。
精灵凝固了一般手里还握着门的把手,接着,仿佛一滴放慢了画面的水慢慢落入水中——荡开。
伊米尔缓缓笑了。
在一片尘埃中有着磨碎不堪的精灵的透明翅膀,有着断裂的龙角,有着暗精灵的银色长发·······
伊米尔蹲在地上,一个个将它们从藻类和灰中捡出来,她倒是想看看这里曾经囚禁了多少稀有种族。
恩?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她眯起眼抬头仔细看了一眼离她最近的一根垂着的绳子。
这东西似乎刚才微微动了一下?
她疑惑的沉默了一下,良久,还是一片安静的模样,她才低下头去。
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所有的绳子倾巢而出,像是活着的灵活的蛇,疯狂向着中间的精灵而去!
同时,伊米尔勾起嘴角,蹲着的后脚快速往后半步,用力往后一跃,像是人鱼从海中出海那一刻,身体弯曲和弹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所有的绳子扑了个空——刚刚被伊米尔收拾好的各种种族遗留身体物品又被打乱。
“你要更加相信自己才行。”耳边仿佛再次响起了老人平静的话语。
是的,艾文,我的确要更加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直觉。
刚刚在空中翻了了完美弧度落在地上的伊米尔再次双脚用力往后一跃,躲开了绳子的二次进攻,这一次她退到了门处。
如她所料,绳子没法过来了。
所有挂在天花板上的绳子都笔直指着精灵,看起来像是无数条偏离了地心引力的斜线。离她最近的那一根甚至就快点到她的鼻尖,暗红色的绳头微微颤抖着,十分人性化,它想再近、再近一点,好香啊······美味的、在血管里流动的鲜血······好想吃。
“不可以了哦。”伊米尔笑得十分温柔,再次后退了一步,这一次,无论绳子如何努力也无法够到了。
可她面前的暗红色绳头仍然在颤抖着,想要伸长,想要脱离束缚住它的天花板。
被无数条绳子扯拽的天花板有些不堪重负,发出令精灵牙疼的咯吱声。
得速战速决。伊米尔眼中划过一丝不可察觉的黑气,当然这一点她自己没有发现。
她心想,还要多谢黑影给了她这种视力,绳子快速的移动在她眼里不知放慢了多少倍,这样一来战斗就简单多了。
这些绳子不是想抓住她吗,那就让你们抓好了。
伊米尔带着淡淡的微笑,弓起的蓄势待发的左腿狠狠用力,整个身体像飞起来一样踏在了木质的墙壁上,整个线路呈现一个大大的半圆形。僵在原地的绳子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射向飞檐走壁的精灵。
可在她的眼里,画面被放慢了数倍,伊米尔甚至能看清绳子快速冲来带出的空气旋涡,这让她对接下来自己的行动信心更多了一分。
直到所有的绳子都被她吸引到一个狭小的范围时,她才停止了这种在墙壁上奔跑的行动。
右脚脚尖抵在墙壁和地板直角的部分,用尽了气一蹬,产生的气流甚至将壁板上苔藓的孢子吹向一边,留下一道清晰的刮痕。
这是关键的一步,虽然万分危险。
伊米尔如同一只俯冲的黑鹰射进了密密麻麻的绳中,仿佛被万千条细长灵活的蛇所包围,她的身影渐渐只能从绳子蠕动的空隙中看见——跳跃、穿梭。
伊米尔在绳堆里一直重复这两个动作,就一个目的。
她不顾被绳子划开的肌肤,鲜血从中飙出,洒在离她最近的一些绳子上,这美妙的、充满精灵魔力的血气令所有的绳子更加疯狂,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终于,绳子的范围越来越小、越来越接近天花板,伊米尔的身形也被覆盖不见·······
一只手从密集的蠕动的绳子中探出,紧接着一个裂口被撕开,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绳团中掉出,她砸在地板上,浑身还有脸上都是被划伤的痕迹,血顺着下巴滴在胸前。
可这些伊米尔都好像感受不到一般,她双眼发亮看着上空,所有的绳子打结成一团互相纠缠,它们极力想挣脱其它束缚住的绳子冲向下方的伊米尔,可是毫无用处,它们只能像一团打结的毛线怎么也无法理清。
伊米尔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没有闲下来,赶紧用自己流出来的精灵血在绳团下方的地板上画了一个火系法阵。
毕竟禁锢了它们移动范围的天花板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既然这些绳子不能为我所用,不能驯服,那还不如毁去。
一团耀眼的火焰出现在这个房中,绳子们在炽热中收缩、弯曲,像是在无声嘶吼,耳边似乎响起了无尽的诅咒,焦糊味飘了出来,火光照亮了伊米尔如今的样子。
被黑影改变的容貌——漆黑如夜的短发披在脖颈处,因为主人的喘息而微微晃动,一双似叶上挑的眼睛,黑曜石的眸子倒映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身上刚换上的白衣白裤又被自己的血所浸染呈现朱红色,伤口在慢慢流着血液,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草香气——这是精灵血特有的气味,十分好闻。
火焰慢慢变小,房内又恢复了黑暗,除了天花板上一片焦黑,什么都没留下。
伊米尔是很想弄清这些绳子的来历和作用,但是,更多的,她要保护自己。
这些绳子和奥德里奇船上见到的一样,都对鲜血有种莫名的执着。
伊米尔在脑中整理了一下思绪,还是觉得自己掌握的信息太少了,根本无法拼凑起来。
她蹲下来继续把绳子弄乱的东西整理起来,细细数了一下,居然有十几种不同种族的毛发和特征。一直让伊米尔很在意的还是龙角,他们是怎么捕捉到龙族的?这一点实在让伊米尔想不通。
精灵将这些堆放在原处,等着待会一起来带回去,像龙角、精灵的翅膀什么的,都是不可求的炼制药剂的稀有材料,伊米尔一向物尽其用。
接下来,她检查了第二层的其它房间,没有什么特别的,看那些房内的骸骨就知道这里曾经关押着一些人类的奴隶和饲养的动物,也许是用奴隶买卖作掩护,至于饲养的家畜都是为了行船过程中的食物问题而已。
带着一点淡淡的失望,伊米尔来到了第三层。不用说,这一层更是潮湿,船下血水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精灵的神经。
在这一层,伊米尔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因为船最下层一般都会储存大量的食、水,当然这么久了这些已经不能食用了,但酒就不一样。
在这样低温的低下洞穴中,葡萄酒在木桶中保存得很好,惹得伊米尔直接就着木桶喝了一大口,舌尖淡淡犯麻,从嘴角溢出的赤红色酒水顺着皮肤往下滑,她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巴的周围,眼睛慵懒得眯了起来,感觉之前的辛苦根本不算什么。
但她并没有把酒运到上面的想法,船底的气温最低储存酒也正合适,所以她喝了一些感觉力气恢复之后,就回了第二层将各种种族遗留下来的东西带回了第一层她落脚的地方。
然后来到了夹板上,扶着有些不稳的湿滑的栏杆向下望了一眼,想着该做最重要的事了——检查龙骨。
透明的四翼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伊米尔定了一下心神,深吸一口气,脚尖一点,飞出了栏杆直直向下坠去。
这过程中伊米尔一直闭着眼,如同每一次在树根之间寻找艾布特长老一般,她早已对环境的感应到了一种敏感的地步,当鞋底快要点到平静的血水时,身后的翅膀骤然快速扇动起来,变动的气流带动水面划开一道道凌乱的水波。
浮于血水之上的伊米尔小心控制着翅膀的频率,慢慢靠近船的底部,虽然龙骨很大一部分被血水所遮挡,但超凡的视力还是让她看得很清晰,龙骨大体上完好,那用这艘船出海问题应该不大了。
为了以防万一,伊米尔还围着船转了好几圈,全部细细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破损,内心紧绷着的弦也微微松了一些。
回到夹板上,收回翅膀,伊米尔反手揉了揉酸疼的背,突然愣了一下,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大概是还没有习惯现在的男性身体吧,她这么有些恍惚想到。
皱着眉进入了船长室,那个令她无比兴奋的法阵正在原地静静等待着她,这一下就转移了精灵的注意力。
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了,能不能离开这座岛,航行在“奥丁之眼”这片海上就看它了。
她将双手都按在魔法阵的正中央,闭着眼睛集中精力将身体内的魔法力输了过去,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不可衡量的能量变得有形体了一般,从体内以液体的形式缓缓流动汇聚到手下······
暗银色的线条被一根根快速点亮,以往看不到的景色在她睁开双眼的刹那倒映在黑白分明的眼中——被点亮的银色法阵上浮动着许多看不懂的图、文,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上面跳着奇妙的舞蹈,伊米尔有些痴了。
以前因为法阵运转时都会发出刺痛眼眸的亮光,让人不得不避其锋芒,如今却是因为黑影赋予的特殊视力将一切尽纳入眼。
但,她是不是太过于依赖这双眼睛了。
一个微妙的念头从心间划过,又悄无声息隐了下去。
终于,一整个七芒星被全部点亮的那一瞬间,一道强烈的、贪婪的吸力将伊米尔附在法阵上的双手紧紧缠住,精灵神色一慌,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忍着蚀骨的痛苦——体内的所有魔法力被一齐抽空!
伊米尔额间浮起肉眼可见的青经,垂着的手臂不自然颤抖,脑海里骤然一空,似乎有一个平静无波的不似活物的声音在说······
“选哪里?”
下意识的,她想到了一开始进入岛时看见的那片海。
一阵白光包裹住了一切,耳边都是轰鸣声,还有点反胃。
再次睁眼,一道温暖的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像是每一个辗转难眠的雨夜里,艾布特长老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鼻尖埋在长老的白色长袍里,轻轻地呼吸,有着阳光的味道,不知不觉睡意就会涌上上来。
久违的安心感浮出了心之海。
伊米尔只是有些僵硬得推开木门,阳光涌进来的那一条缝隙,让她呼吸都变得轻微了一些,仿佛怕惊到这些“小精灵”。
十八年以来,伊米尔从未感到阳光的珍贵。以往的她生活在精灵岛上,天气好时就出去冒险,天气不好就做一个“晴天娃娃”挂在生命之树树枝上,然后被艾布特爷爷拿下来还给她,微笑着摇摇头。
那时的她鼓着腮帮子,像只傻乎乎的金鱼。那时对阳光的渴望也只是一个转瞬间的忧愁而已。
哪像现在,眼中酸涩。
少年不识愁滋味,伊米尔看着屋外白鸟低低飞过海面,阳光将一切都照亮,长久以来被雾岛封印的嗅觉也恢复了,海水的咸气,鱼的腥气,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到令她落泪。
她望向远处一团朦胧的雾气,那下面是困了她三天的孤岛,是给她下了“同化”的黑影······
“再见。”轻轻的近乎呢喃的声音从唇间散入到海风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