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年嬷嬷从一边走过来,“听说你又动怒啦,我说太后,老了老了,你的火气怎么越发大了。快消消火,消消火,心平气和的……”
太后哪能静心,她这一辈子,就没几桩闹心事,如今遇上一桩,哪里还能控抑得住,“双双,京城都快闹翻天了,哀家和太上皇还没死呢,就要容着她们闹出母杀亲女的人间惨剧。什么算命先生的鬼话,抛弃亲女不说,还要杀人……这个……谢婉君真是胆大包天!”
杜鹃在一个年轻姑娘的搀扶下进来,“都老了,怎么脾气反而见长了。”
太上皇太后长住畅园行宫,偶尔会回宫住上一阵子,但三年里头难得在宫中住两三月,在行宫时,便将他们年轻时候交好的下人、心腹都召过来,让他们陪着他们住上一阵,一年到头倒是寂寞,行宫客院里总有几个故人相伴,而这几家,也因与太上皇夫妇交好,从曾经的奴婢下人变成了主子,其子孙也做了朝臣。
杜鹃育有一女两子,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一个是五品太子府詹事,另一个亦是左右春坊任职。每次来行宫陪太后,她就会带上最宠爱的孙女过来,相伴的孙女一旦到了出阁年纪,也能寻上极体面的人家,只因“卓小姐是受过当今太后教/养的,规矩极好。”就这么一句,就成了各家竞相聘娶的对象。
双双的夫君是二安子,两人膝下并无儿女,但双双收养了三个儿女,三个孩子倒都是极其孝顺的,其中长子还做了京城千牛卫的副指挥使。
另一侧进来个青袍老妪,头发乌黑,精神抖擞,立时道:“太后,听说出事了,我来瞧热闹。”
双双立时恼了,“青老妪,你别在那儿幸灾乐祸。”
青莺呵呵一笑,“你们嫉妒我是不?我们几个年纪差不多,唯我青莺守身如玉,依然貌美如花。”
杜鹃骂了句“不要脸”,“都老得满脸褶子,还说貌美如花,太后正气着呢,你不劝着,还瞧热闹。”
“你们不是瞧热闹?我是啊!哈哈,几十年了,这皇家就没出过几件能被百姓说道的事儿,这回好不容易出了一桩,我不瞧热闹作甚?要我说,这是太上皇、太后把皇上、亲王教导得太好,一点麻烦都不给招,现在终于有人惹事了,哈哈……我青莺偏要瞧这热闹。”
这哪是瞧热闹,分明就是劝人嘛!
太后听她说完,原本是气恼的事,反倒是冷静了。“琅儿,快说说你这个妹妹,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听着,太后的脸微微变色。
青莺则是听得拊掌而拍,跟听说书似的,时而还哈哈大笑,“容王妃瞧着挺聪明的啊,是不是得了太上皇一样的病,哈哈……她怎么把皇家最优秀的孩子给抛弃了!”
最优秀?
不错,人家折腾出还素膏、青霉素,还能说出那样的大家的,“希望还素膏、青霉素能惠及百姓,让天下百姓免于病痛折磨”,听听这话说得多好,多让人感动。
太后则是在想另外一件事:江若宁难不成也是穿越的?
六十多年了,她一直希望能再出现一个这样的事,对于那个世界的事,她几乎都快要忘干净了,但现在却依稀从江若宁做的事上看到了一些影子。
假二件、假三件……
这是现代世界才有的,只是温太后早就忘了,直至出现时,她才如梦初醒。
青霉素也是,可她折腾出来了。
江若宁会的,是太后不会的。
双双狠声骂道:“青老妪你这个老货,不劝人还在这添油加醋?”
青莺依旧大声地笑着,“我为什么要劝?要我说,容王妃就是糊涂了,几十年了,何时不是温婉得体的模样,这背里竟干出了这等事。你说她,要丢孩子,好歹打声招呼,她不要,送给我呀!几十年前,我就说过,我要收孩子就专捡的皇家的,怎么不送给我,好歹我青莺也是四品青淑人,做我的孙女,不比跟个乡下村妇的强。”
杜鹃冷斥道:“就你这模样,能教得好孩子?”
“我怎了,我青淑人教出的孩子,指定比乡下村妇的好。要我说,是这孩子资质好,与那家人就没多大关系,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就知道掩藏自己,不愧是皇家的种,就是聪明啊……”
太后见她嘻嘻哈哈,突地抬眸望了过来。
青莺知自己撞祸,忙福身道:“老奴告退!”
说要走,却又舍不得,难得听到这么有趣的事,青莺站在正殿门外,让服侍的侍女取了绣杌来,坐在那里听慕容琅说江若宁的事。
“怎么又与温家扯上关系了?”青莺听到慕容琅说温令宜算计江若宁,又进入了正殿。
杜鹃轻叹一声:“这孩子可真不容易,虽说十几岁,比我们活了几十岁遇见的事还多。”
太后则道:“你那个糊涂娘,也不晓得知错没知错。”
青莺听到一个小孩子想念娘亲,心里直冒酸水,她这一辈子就是冷心冷肺,也忍不住红了眼圈,而双双、杜鹃则是早已经抹起眼泪来,惹得整个大殿上顿时呜咽声起。
“太后,要小的说,怕是容王妃就不知道错,要真是错,丢下一个孩子十几年不管不问。”
双双道:“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哪有不认回来的道理。”
杜鹃轻声道:“那现下可如何是好?”
一大殿的人叽叽喳喳说了一阵。
慕容琅气恼地道:“我母妃着实糊涂,可也太心狠了,就把我妹妹给丢了,呜呜……想到我妹妹,我心里就难受。皇祖母,我真怕母妃再干糊涂事,你还是派个人把我妹妹保护起来,皇祖母……”
双双忙道:“好孩子,我就告诉你安爷爷去,让他想法子保护小郡主。真是可怜哦!本是尊贵的皇家女,怎的就过得那般苦……”一面轻叹,眼泪便哗哗的流下来。
*
皇宫。
皇帝接来行宫派来的侍卫来禀:“启禀皇上,太后明儿一早回宫。”
“太上皇近来可好?”
侍卫面露难色,“回皇上,太上皇的病越发沉了,如今难得有一会儿头脑清晰的时候。”
皇帝面露黯淡之色,没想他父皇一生似乎不大疼爱三个儿子,却倒是疼爱二皇子得紧,二皇子一死,太上皇因不堪打击落下了糊涂病,
“太上皇、太后回宫,令太子携皇子、公主于宫门迎接,着在京的容、敏两府公子、郡主一道相迎。”
羊总管笑微微地垂首道:“皇上,要不要令温家的公子、小姐亦一并相迎。太上皇、太后有四年多没回宫了。”
皇帝沉吟片刻,“传令贵妃,着她安排,让温家、池家盛装相迎。荣寿宫尽快拾掇出来,以备太上皇、太后居住。”
太后回来了,他又是有娘的孩子了。
皇帝颇有些兴奋,几年前太上皇生病,太后便一直陪伴在侧,半步不肯离开。他去过畅园行宫几次,太后还生气,“你的事儿多,别再来了,这来回奔波身子可吃不消。你爹又病得糊涂,连你都认不出,每次见到你,还把你当天乾帝,全都乱套啦!”
明明是儿子,却因容貌长得像天乾帝,竟被太上皇喊“父皇”,这都叫什么事儿。
现在的皇家,说起来更像是寻常百姓家,母慈子孝,皇帝更是举国皆知的大孝子,过年过节,好东西就源源不断地送往畅园行宫。而太后还会抽空给皇帝缝几件中衫、小衣练手,虽然这针线不好,皇帝高兴啊,小时候没穿几件亲娘做的衣衫,年过四十,却有亲娘给亲手做衣服,穿在身上还不忘夸上几句,“还是亲娘做的暖和。”惹得整个深宫的嫔妃,都竞相效仿给自己的皇子、公主做衣袍。
而皇子、公主们得了衣裙,也不忘炫耀一番,那些针线好的,便得了皇帝的夸赞、赏赐,一时间宫中嫔妃皆以不会女红者为耻。
*
太后回宫,这消息立时张了翅膀,到黄昏时分,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但凡接到宫中消息要盛装恭迎太后的几家,立时觉得荣光万丈。
皇帝的官够大,可皇帝还怕太后三分,太上皇脑子糊涂了,身边更是片刻也离不得太后,如此一来,皇帝更是敬重太后,就像天下所有的孩子敬爱着自己的母亲,那是孺慕之情,有娘的孩子就是幸福,连皇帝也不免落俗套,听说太后要回宫,一是安排太子预备恭迎,又令刘贵妃领头。
刘贵妃有些日子没露脸了,得了这机会,直将六宫上下指挥得团团转,而针工局、内务府更是开始重新布置荣寿宫,东西得最好的,还不能动了早前的样子。
温家四房,温令宪坐在温修远身侧,“爹、娘,太后回宫,大房这回有大麻烦了,哈哈……”温四太太笑逐颜开,“老爷,这镇北王的爵位,可有你的功劳,竟被大房的人得了去。温令宜犯了那么大的错,妾一定会在太后面前狠狠地告他一状。”
温修远一脸凝思。“大房的人也接到通知了?”
“二房、三房要去迎接。按照太后的规矩,住畅园行宫除非宣诏,不接受任何人拜会,尤其太上皇龙体欠安后,更不爱过问俗世,这一回……”
太后回宫,对温家来说这就是又要得势。
皇帝都得听太后的,而温家是太后的娘族,太后又是个看重亲情的,怕是西山县的老夫人梁氏得了消息也会回京城拜访太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