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颜震惊得无以复加，刘春燕却是一脸平常得很，她抓下自己女儿的手，笑着说了句：“妈妈年纪大了嘛，老也正常。”又问她吃过晚饭没有，招呼着说要给她下面条。

这整日整日的都在爷爷的丧事上忙活，就是刘春燕他们也没有好好吃过饭。阳颜就也不拦她，只看着阳宋说：“哥你留下，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等到父母一走，她即看着阳宋皱着眉问：“妈妈那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一下就老了那么多？别告诉我是年纪到了，她在我那儿时，不管是精神气色还是其他，不晓得有多好！”

阳宋要说的话就这么给她堵在了喉咙口，停了半晌才讷讷说：“你不都猜到了么？”

阳颜摸起床头上的枕头就往他脑袋上砸过去，气恼地说：“你还好意思讲这话？爸爸妈妈一把年纪了，你还让他们操心成这样，你还好意思讲这话？阳宋！”恼得太狠，一时反把自己呛住了，后面的话就都没骂了出来。

阳宋自来跟阳颜关系亲厚，妹妹有时候骂骂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见她呛到了还嘻皮笑脸地凑上来给她拍背：“好啦，我知道是我错了……妈妈性子就是急，你放心，迟早我会把那家当又赚回来的。”

阳颜咳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喝了一口阳宋递来的水，刚刚那一会的怨气倒是散了不少，不过说出来的还是没有好话，冷哼一声说：“赚回来，你拿什么赚？去赌桌上赚还是打算跟着刘波他们一起去拉皮条贩毒啊？”

陈东贩毒被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刘波虽大事没有，但连带着损失也是不小，要不是陈东事发，只怕他们家厂子这会儿还真已经转到刘波名下了。阳宋不蠢，其中的道道他深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而且李志军来得奇怪，消失得更奇怪，阳宋和刘波在一起久了，也是见过他设局害人的，多想一层，对此时已经塘干水尽的他来说，实在是太轻而易举的事。

阳颜要的就是他能跟刘波产生嫌隙，最好是往后就老死都不要往来。

果然，她这刘波的名字一说出来，阳宋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你也别这样损我啦，我知道以前是我做错。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改过！”

阳颜对这一点，不置可否，狗要能这么容易改得了吃屎那还是狗吗？虽然这话说到阳宋身上是刻薄了些，但是只要一想到父母这短短几个月的变化，那变化是得经受多大的压力才催成的啊？她就忍不住对阳宋的怨怪更深了一些。

阳宋历来是嘴上说得动听，阳颜是听多了完全腻味了，也懒得听他那些保证不保证，只冷着脸说：“你讲得好听是好听，记住自己要做到就行。”

“我能做不到吗？老妹啊，你不晓得哥哥这阵子遭了些什么罪，以前称兄道弟的，现在全都避而不见了，以前求着我去找他们借钱，现在是老远看到我就恨不能绕道走！我有那么衰吗？就这么量死我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吗？你晓得吧？这次爷爷过世，说好了爸爸三弟兄一人出一三千，他们是天天催日日催，好像我就那点钱也出不出来了一样，老妹啊，人情冷暖咧，我也就是现在才看清楚……”

阳颜看着阳宋在自己面前诉苦，怎么听怎么不走心，忍不住刺他一句说：“你还想让人家怎么看得起你？晓得外人怎么说的么？这世上就两类人千万莫理，一是吸毒的，二就是赌博的，哥，你要再这么混下去，估计这两类人说的就是你了，家里万贯家财都让你输完了不算，还欠了那么多外债，你到底是想人家怎么看得起你？好好的一个家，你有好日子不过，偏还借高利贷去赌博，让人家追上门来抢货，逼得爸妈这把年纪了还要替你出头到处去举债，哥你自己想想，你干的这些事，能让别人看得起你吗？我就跟你讲实话，要不是你是我哥，你臭大街了我都不一定会多看你一眼！”

这大概也是阳颜有史以来，对阳宋说得最重的话了，一时讲得阳宋半日没回地神来，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阳颜，回不了一个字。

阳颜和阳宋兄妹多年，对他自然是了解得很的，骂完了，再缓下口气安抚他，语重又心长：“哥，你也别怪我这么讲你，我是真的气啊！你想想你刚停薪留职出来创业那会，决心多大，我们两个冒着大太阳，为了省下几块钱车钱不坐，满广州城里转悠的事你都忘记了？那儿会给人把钱骗光光后，你红着眼睛跟我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忘记了？我们年轻，要重头再起是不难，问题是哥，你觉得你经得起多少次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爸妈年纪那么大了，又跟着你经得起几回那样的折腾？！我是觉得，你要是真没下好决心，真戒不了那赌的话，我看就不要再想着什么重头再起，再创业了，不如把那厂子卖了，把那房子也卖了，安安心心拿着那钱去赌桌上翻你的本去吧！就是你老婆儿子，你自己看着办，要他们跟你死还是跟你活，就你一句话的事。爸妈那倒不用你操心了，过了年就跟我去省城去，我虽然没本事，但养活父母的能力还是有的，……”

“哎哎，连老妹你这也是要打算下死力的寒碜我是吧？”

阳颜还是肃着一张脸：“我是真没寒碜你，我没那心思，我就是真心想为爸妈好好打算一下。哥你这么大了，也已经成家立业了，不用我替你再操心了。只是我觉得，这赌博就跟吸毒是一回事，沾染上了，要戒掉还真不是容易的事——你看就你吸烟的事，都戒这么多回了，戒掉了吗？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这回，要真是能凭你本事再站起来了，把那厂子又盘活了，行，你想我怎么捧你都可以。可要是你不行，哥也趁早，让爸妈跟我走吧，眼不见为净，他们指不定还能好好再多活个几十年！”见阳宋要说话，阳颜忙拦了他，“响鼓不用重捶，响锣也不用猛敲，你要真有那决心，好好把事干出来，我有眼睛，看得见，所以你也不用跟我下死力保证什么。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这样的人，我是最看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