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秋来无语地望着对面的景成,仅以搭讪而言,本以为自己的脸皮就够厚了,不曾想一山还比一山高!
与人家姑娘只是萍水相逢,便恬不知耻地跟了一路,说不定还没羞没臊地牢骚了一路,也亏得人家姑娘修养好,只冷冷地回复你一个‘滚’字,若是那姑娘的性情如莫莲儿一般,嘿嘿,可绝不是一个‘滚’子这般好打发了。定让你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作生无可恋!
翟秋来强压下心中的笑意,说道:“你这样不清不楚地跟着人家姑娘,本就不太礼貌,这下好了,终于惹得人家不高兴了,这次景成兄总该知难而退了吧!”
景成放下酒杯,一本正经道:“这哪能啊,这点小小的打击哪能将我逼退,我景成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我不停地向她询问,姑娘芳名啊?年龄几何啊?家住何方啊?师承何门啊?...”说着说着,见他竟唉声叹气起来。
翟秋来不由打趣道:“想来那姑娘并没有告知景成兄,不过,你也不要灰心啊,一路跟到底,等她回家的时候,就知道她家在哪里拉...”
景成叹气道:“我倒也想跟着那姑娘回家啊,可等她走出城门,我就无能为力了。”
翟秋来大奇道:“为何她走出城门,你就不能跟上了呢?难道你不能出城?”
“是啊,我进城的百日期限未过,不能出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绝尘而去...”
“...”
可能看出翟秋来的疑惑不解,景成又为其解说道:“我与那老家伙有过约定,每到一城,需待足百日,方可出城。与白衫女子邂逅的那天,恰好是我入城的第九十九日,唉,不可谓不是一个大大的遗憾!”
听到景成的解释,翟秋来恍然之后,心头却又多了数个疑问,便问道:“老家伙是谁?他为何要你达成这么一个古怪的约定?”
景成显得甚是苦恼,“我哪里知道他为何要我这般做,他只说我是这片大陆最有天赋的仆师!还说,等将来武道崩塌的时候,整个大陆将会在我的带领下,走向一个全新的纪元!可我一心只想自由烂漫,哪里管得到那么多芸芸众生的宿命!唉,一点也管我愿意与否,只想将重担交付给我,真是个自私的老家伙!”
翟秋来一脸的匪夷所思,心下暗道:这人的脸皮得厚到何种程度,才能如此自恋!敢情将整个天下交于他,他还不乐意接手?
当下呵呵两声,随意问道:“那老家伙是谁?景成兄还没说呢!”
景成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有些不耐烦道:“我们讨论倾城佳人的时候,把他拉进来颇为扫兴!来!翟兄!我们走一个!”
说着,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翟秋来也无奈地也端起杯,不过仅是润了下嘴唇,又将酒杯放下。
景成见翟秋来并未饮尽,不依不饶道:“翟兄,你这就不地道了,快!干了!”
翟秋来一脸苦笑,不过他也并未拒绝,硬着头皮灌到了肚中。
景成忙又拿起酒壶,将二人的酒杯一一斟满。
与景成交谈甚欢的翟秋来,一杯黄酒下肚,登时将莫莲儿的警告抛到了脑后。
不得不说,这酒闻来怪异,入口苦辣,可到了腹中却化作了一股绵柔之气直顶脑门,昏昏迷迷,也别具一番趣味。
翟秋来心下对那个白衫女子也颇感好奇,不由问道:“景成兄游历诸城也有些时日了,见过的人物想来不少,可偏偏对一个过路的女子念念不忘,想来,那女子的容貌必定惊为天人!”
一听翟秋来提及那白衫女子,景成又陷入了回忆当中,见他双眼迷离,一脸的陶醉,似是回应,又似是自言自语:“我已经游历了五十九城,见过了世间所有的宝石,却都不及她的双眸那般澄亮!像夜空中的灿星,让人心生仰望。
我走过的这几十城的遥遥路程,从未有她迈过的盈盈数步让我如此流连忘返,直到遇见她,我才知晓,我翻过重重的高山是谓何由?趟过的条条河流是谓何求?”
这段酸言醋语只听得翟秋来不住地咧嘴,敢情你不止对古诗颇有研究,对现代诗也能信手拈来啊!
“怪不得能让景成兄如此着迷,原来那女子是世间一等一的大美人啊!”
听到翟秋来出言调侃,景成忙正色回道:“翟兄此言差矣,若是我贪恋她的绝世容颜,那不就成了孟浪之徒了吗?我之所以对她穷追不舍,是因为我看到了她余生的命格,这才心生怜悯之心...”
翟秋来一头雾水地表示不解。
“你看到我身后这个装满书籍的笈筪了吗?”
翟秋来点点头。
“那你能猜出我最擅长什么吗?
翟秋来犹豫一下,又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我虽然随身携带笈筪,却不曾阅过这其中的任何一本书,我体内虽然没有一丝元气,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仆师!仆师最擅长的自然就是观面相人。”景成言语中满满的自豪。
元气翟秋来自是知晓,可仆师这个称谓,他却不知何物,也未听莫莲儿提及过,尚是首次听闻。
景成接着说道:“那女子虽容貌夺百花魁首,可命途多舛!心底善良却手沾屠戮!像极了帝曼陀花的宿命,对了,你可知帝曼陀花的花语是什么?”
翟秋来摇摇头,心道:我连帝曼陀花多不知道是什么,哪里知晓它的花语!
“帝曼陀花被誉为十洲大陆上的百花之魁!此花一生只绽放一次,因此她又有忠贞之花的别名。相传此花绽放之时,日月会同时显现,数不尽的飞蝶蜂拥而至,以盛开的帝曼陀花为中心,形成一道方圆百丈的斑斓海洋,甚是蔚为大观!她的花语虽有些悲壮,却也符合帝曼陀的宿命:终生不得开笑颜,笑颜始开尽终生!”
翟秋来将景成所讲的零碎片段集中到了一块,这才隐隐听出其中含义,应是他在游历途中,遇到了一个气质独特的女子,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这女子的命途多舛,心生怜悯之下,这才一路跟随,想与女子套近乎、表诚意,无奈女子不领情,过了城门扬长而去,景成这才借酒消愁。
翟秋来一脸不信的问道:“你连人家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就能断定她的一生命运多舛?还有,她心地善良却手沾屠戮,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不成?你这个仆师靠不靠谱啊?”
见翟秋来怀疑自己,景成立时就有些急了,“占仆面相可是我最拿手的本领了,连老家伙都对我的天赋赞不绝口,说我是大陆上万中无一的天纵之才!你竟然怀疑我的能力?”
翟秋来嘿嘿道:“这种太过虚无缥缈的事情,容不得我不加怀疑,这样吧,你来帮我算一卦,要是你真能料事如神,那我就信你所说。”
景成显得有些不情愿,支吾道:“你当是大街上的艺人耍的戏法啊,说占就占!不用浪费元气啊!观人相术可是一门无上玄学,比起修武一道的高深功法还要艰难得多!毕竟,拥有元脉就可以凝聚元气,肯下苦功就能够登堂入室,可相术一门就没这么简单了,不仅要有修武者的天份,还要有洞察万物的觉悟,一百个修武者里面,能有一个能成为仆师就不错了。
可叹啊可恨,作为十洲大陆最具天赋的修武仆师,一身的元气被老家伙尽数封住,让我相术也从第三重的‘感万象’直接掉落到了第一重‘揲一’上,要不然,卜算命数对我而言,又有何难处!”
景成的这一大堆云里雾里的专业术词,在翟秋来听来,那就四个字:我算不了!
在他看来,景成的这大段推辞之言,就是对他的力不能及,打着最好的掩饰,当下也不直言拆其台面,给了他一个‘我可不相信你’的表情,让他慢慢体会。
哪知景成急道:“真的,我可没有骗你!”
翟秋来笑道:“那好,我问你,你若相人卜算是不是要动用元气?”
“是啊!”
“你的元气是不是被老家伙尽数封住了?这才导致你不能推演相术?”
“是啊!”
“ 那好,问题来了,那你是怎么推算出那白衫女子的命格的呢?”
“啊..”
也不知是不是喝酒过
多的缘故,景成的脸上登时涨红一片,磕磕巴巴地回道:“这个..,这个嘛...这个不能说。”
“既然有难言之隐,就不让景成兄为难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去歇息了。”说罢,翟秋来欲起身离去。
“等一下!”景成似是做了极大的决心,“今日且让我再破例一次,翟兄,把手伸过来..”
翟秋来半信半疑地重又坐下,缓缓伸出右手,可刚探出一半,突然想起了莫莲儿的警告,急忙又缩了回来,尴尬道:“能不能只看面相?”
“你的面相,我在转身过后,已经在心中推演过了:司空少一、双霞正平,无令法合,欠缺印堂。是可以浅交的范畴之内,至于探测到更深处的宿命气机,就算你伸出手,把体内气机放心的交付给我,以我现在的道行,也未必能推演得出来。”
“只可以浅交?我的人品有那么差吗?”翟秋来有些无可奈何地辩解道。
景成解释道:“这与你的人品良善无关,只与你往后的宿命行进的轨迹有关,这些你听起来极是缥缈、不可察觉的诡异气机,在这个大陆极少数人的眼里,都是有迹可循的。更有相术通玄的仆师,可以操纵气机来改写一个人的宿命,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未必不能成真!若是我的相术修为越过了第四重‘知天地’的境界,那么,我如果想知道任何一人的本命、奉命、使命、恭命和宿命,这五命轮常的秘密,可以说是易入拾芥!”
景成的这番话,这才真正地让翟秋来震惊不已。
要是搁在没死之前,听到这样忽悠人的话,翟秋来定会嗤之以鼻。
自来到这个世界上,见识到了太多的匪夷所思,当下对景成的这番言语也生出一丝认同,或许在冥冥之中,真的有一根看不见的长线操纵着每一个人的人宿命!
翟秋来不禁又喝了一口黄酒,借以压下内心起伏的心境,说道:“景成兄的这番言论,倒是高深得紧,我虽然听不太懂,可也觉得很有道理。像景成兄这般英俊的面貌,再加上渊博浩瀚的学识,没能搏得那白衫女子的芳心真是太遗憾了...”
话题一转到那女子身上,景成的眼神又恢复了迷离畅想的状态,见他稍许尴尬,道:“莫说博得芳心了,我跟了她一路,不停地说了一路,她始终充耳不闻,直到走出城门,也只得到她三句话而已。”
翟秋来笑道:“除了那个滚字,还有两句什么话?景成兄说来听听...”
“我也奇怪呢,那么多问题她不回,偏偏回了两个我最不感兴趣的问题...”
“景成兄,你就不要吊我的胃口了,到底是哪两个问题啊?”
“我问她:姑娘,为何出城啊?
她回道:杀人!
我又问她:杀何人啊?
她又回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听到这,稳稳坐在小竹蹬上的翟秋来,只觉双腿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做到地上。
“怎么了,翟兄?是不是哪不舒服?”
“ 没...没...没有....,只是...突然觉得....,可能是....酒的后劲太大...了,头有些懵,你有没有问她要杀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不是说过了吗,她只回了我三句话,加上先前说的那个‘滚’字,刚好三句。”
“哦...”
“翟兄,我看你的脸色有些苍白,要不要回去歇息?”
“确是有些乏了,我就不陪景成兄畅饮了,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此时整个一楼厅堂,只剩下了景成一人,见他又斟满酒杯,眉头微拧,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一会,景成端起酒杯,头一仰,一杯黄酒随即下肚,他边咂摸着嘴边自言自语道:“后会有期?呵,还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