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中,只剩下枯燥了百年的叮叮打铁声。任平生与父亲,在铁砧旁边看着,直到那铁砧上的刀胚,有红变黑,再次投进火炉之中。
又挥了一阵锤子的青年徒弟,满头大汗。但点小锤子的袁大锤,滴汗不渗,呼吸绵长。
“你还有什么事?”袁大锤对猎人问道,那声音,依然跟吆喝差不多。
在这大汉跟前,一整天都杀伐果断的猎人,竟有点拘谨,“想请袁师傅打一把剑,就仿我儿子的这把铁剑。”
袁大锤大手一伸,“拿来。”
任平生铁剑出鞘,把缠了丝网的剑柄递过去,便发现这老铁匠的手,居然没有一块老茧;果然是当师傅的。
袁大锤接过铁剑,在双眼前横过来直过去,细细端详着,看了好久。
先前打着的刀胚,在炉膛中又已经红透。青年徒弟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仍不敢打搅全神贯注的师傅。
“要仿这剑,不光是价钱不便宜的问题。”袁大锤的口气,稍稍轻了一些。
青年徒弟瞬间冒了满脸的黑线,师傅诶,就这么点活儿,厚道一会吧;好歹,那父子俩也不像是那些有钱的人家。练功保命的剑,都寒碜成这副德行了……
没想到那根本不似有钱人家的猎人,竟也毫不犹豫,“只要师傅能做,要什么只管说就是。”
袁大锤把剑递回任平生手中。少年感觉有异,不由得又掂了掂手感,竟好似轻了些,而且绝不是错觉的那种轻!
任平生左右看看,见铺子墙上挂着把老称,连忙摘下,把铁剑称了称;二十四斤十二两,没变。他松了口气,看来今天,被打得不轻,手感都不同了。
“这活,我自己干不了。木酋,不了解这把剑,帮不上。”袁大锤指了指正独自心思不宁的青年徒弟说道。
这个自小在铁匠铺长大的青年徒弟,叫陈木酋。
不曾想那个看着就长得像冤大头的猎人,想也没想,“这把剑,我儿子最了解,若留他在这,却不知能否帮得上忙?”
陈木酋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就差没当场跳脚不已。
袁大锤一把夺过陈木酋手中的大锤,递到任平生手中,“使出吃奶的劲儿,抡两锤看看。”
或许是怕少年听不清楚,袁大锤把“吃奶的劲儿”吐字特别重。
任平生掂了掂分量,心里有数,仰头问道,“万一砸烂东西,咋办?”
“不用你赔。”
“好的”。
他缓缓抡起铁锤,往铁砧上砸去,毫无气势可言。
只听得叮叮当当一连串爆响,一抡之下,那铁锤也不知铁砧上砸了多少次。但在常人眼中看来,便只见铁锤在砧面上,一触即弹,一锤而已。
袁大锤面无表情;陈木酋目瞪口呆,那叮当击打的声音,他当然听得出有多大力道。任平生更加惊诧不已,这是什么锤子,什么铁砧?
他知道自己这一锤之力,寻常钢铁,就算不被砸碎,起码也要变得面目全非。
然而无论是铁砧,还是手中铁锤,都毫无变化,表面还是一般的黝黑光滑。
袁大锤只是点了点头,粗声粗气道,“可以。但要学我袁大锤的技艺,有个规矩必须要守;我的东西,只传徒弟。”
青年徒弟情不自禁,挥手就往自己的额头拍了重重一掌:师傅诶,我一个孤儿也就罢,了反正无家无业,这辈子服侍师傅也没关系;就为了那样一把破剑,你这是明抢人家的儿子,做个免费的劳力,于心何忍啊!
“死蚊子,居然没拍着。”陈木酋口中嘟哝了句。
任平生犹豫不已,看向父亲。
猎人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冤大头,“只要袁师傅肯收,让小儿拜入门下,那也是他的福分。总不成一辈子跟着我在山里悠转,也没个出头之日。”
袁大锤转脸看着少年,大眼一瞪,“这可是你自个儿的事,愿不愿意,自己说话。”
任平生点点头,“一切凭师傅吩咐。”
“那人和剑,就都留这了。学艺多久,只凭天赋缘分,但从明日起,做三年工,抵一把仿剑的钱。”
袁大锤对青年徒弟使了个眼色,“你先带这个师弟,熟悉一下铺子里的活儿,顺便收拾个床铺。拜师礼,也是明天上工的时候,顺带办了。”
陈木酋拍拍少年并不雄厚的肩膀,另一只手,竖了个大拇指,“小师弟,好眼光,好气魄,像咱们师傅这样的好师傅,你在这整个不归山上,打两盏灯笼,都未必找得到。”
“不是未必,是铁定找不到。”陈木酋感觉自己的言语,有些缺漏,于是补充了句。
结果“卜”的一下,青年徒弟脑壳上,挨了师傅一击重重的板栗。
“花花肠子,阴阳怪气。”袁大锤毫不客气地赠了陈木酋八字评语。
猎人瞬间觉得,这里好像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对袁大锤拱手作揖,告辞而去。临别前,也没忘记交代一句儿子,闲暇时,别忘了多去天堂岭,找大白练剑。
袁大锤独自走出铺子,来到门外,直至此时,他才用双手揉了揉发酸的脸颊,以免那张自己已经管不住的大嘴,笑得太开了。
然后他带着笑意,仰头望天,对着已经略带些日夕金光的湛蓝苍穹,竖起一根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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