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一章,深思熟虑之下,决定介绍大家认识一位很有意思的新朋友,以此开篇。大家要是真觉得有点意思,别忘了多打赏个月票啊~~~~
那一个个衣着光鲜,油头粉面的物业掮客,十分繁忙。在白竹垌熙来攘往的外乡人流中,随便一个跟你擦肩而过,打声招呼,然后就变成了他乡故知的人,都有可能是这些日进斗金的掮客之一。
尽管面对的,大多是陌生的异乡客商;可要成为一名成功的掮客,也很讲究机缘,人脉,技巧,缺一不可。
有多少功成名就的人,领略到了这一行的山巅风光,就还有十倍百倍的落魄掮客,还流落在山脚的泥泞里摸打滚爬。
土生土长的白竹垌人殷承夏,自认为天命所归的物业掮客,属于那种早早来到了山脚,占了一席之地,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无数次,却每次都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的后来人,沾满了泥泞又洗脱了泥泞,缓步登山去。而自己,就是想在那泥浆池里打滚一翻,沾点泥气,都找不着可以湿鞋的地儿。
作为白竹垌享誉四邻八乡的二流子,殷承夏胸中并无大志。做物业掮客这种既劳心劳力,又要低声下气的事情,按他的本性,连想都懒得去想。当初之所以入行,完全是被人忽悠。
二流子怎么了,土生土长的白竹垌人,再不济,家中也有那一亩三分薄田,一间泥砖瓦房啊。再说了,我殷承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得过且过就是,也无需学着同乡,变卖了家产,去了临近的灵山或烟歌城置业,做那城里的商家财主。
然而随着当地物业的水涨船高,原本根本没想过要变卖家产的殷承夏,也被那人傻钱多的外乡人开出的价格给震撼到了。有那笔钱,可以做很多事了呢!
比如……
他拿到那笔钱,确实做了很多事,先是召集四邻八乡里,那些平日于自己有恩的兄弟们到落马城中,胡吃海喝一番。
一个不知生父为何人,生母的长相亦已经记忆模糊的弃儿,靠着百家饭长大,靠朋友关照成人。于自己有恩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朋友散去之后,殷承夏也并没有就此回乡,而是留在城中,逛了逛那名闻遐迩的得意楼。得意楼既是落马城男人最惬意的天堂,也是最无底的销金窟。
没人知道他一个咸鱼翻身的二流子,到底点了几个花魁。总之两天两夜之后,殷承夏从得意楼出来,就又翻身成了咸鱼。
或许是那些个花魁老鸨们,宅心仁厚,原本是给殷承夏留了几两银子,作为回家的车马费的。
拿过了几千两银子的手,如今剩下几块银币叮叮当当,轻飘飘。殷承夏想揣进兜里,都觉得恶心。我殷承夏是缺这点钱的人吗?
我缺的是三千五百两啊。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这话对于大起大落过后的走投无路的年轻人,尤其管用。这不走出得意楼,穿了几条街巷,殷承夏就发现了一位可以改变自己人生的贵人。
那个当街摆了张简陋木桌,随意扯了个卦旗,桌上摆上签筒的白袍道士,貌不其扬,两抹鼠须,但那卦旗上“天下半仙,人间神算” 八个大字,写的是古拙苍劲,十分霸气,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人
。
殷承夏原本也不信命,村里那个王二婆子,头戴一个纸剪的金冠,身披那花里胡哨的所谓法袍,整天受邀到周边十里八乡的村场人家里跳大神,排场次次不小,可就从没见她跳出过一尊神灵来。
但那份本应该是擦肩而过的缘分,却让那鼠须道人口中喃喃的歌谣,给变成了一场促膝长谈的交易。
“……家中无祖有薄田,年少力弱难耕耘;四邻八乡多帮衬,百家麦粟养成人。一朝商贾潮涌至,浪子转身千金来。人生得意难尽欢,青楼得意无风月。夜草横财命中多,可惜命轻留不住。若要逆天来改命,还需一双慧眼识神仙啊……”
那道人就这样好似自吟自唱,有好似喃喃自语。说者无心,从旁经过的殷承夏却是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停下脚步,走近了细细端详起那卖卦道人来。
没来由啊,绝对是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落马城多大点地头,以他殷承夏的交游广阔,还能有没见过的三教九流人物?不存在的。但这"老神仙"口中吟唱的,字字诛心哪;那一句说的不是我殷承夏的苦逼人生。甚至连在那庭院深深,闲人莫入的青楼雅苑里的境况,这老道也好似亲眼目睹似的。
殷承夏不由得心中一动,掂了掂手中反正有缘无分那几两银子,在那老道的卦摊前坐下了。
也就那么一念之差,就受了此生最不该信的蛊惑。那个满嘴酒气的老家伙,说什么命里有“禄马大贵人,出城北方寻。”
“祖乡藏有大富贵,口吐莲花金山来。”
那老道总是语焉不详,却又让人摸到了其中门道,这不就是说让我殷承夏留在白竹垌嘛,出城北方,?半个时辰的路程就是已经被完全被外人占据的自家祖乡啊。口吐莲花,那不就是靠嘴皮子吃饭的营生。
我殷承夏,就是个天命所归的物业掮客啊。
努力一把,给那些人傻钱多的外乡人找几块地皮屋宅,算什么难事?按当下的行情,不超过二十单,那三千雪花银不就有了?
当初图个好意头,出手毫阔赏了卦银的几两银子,早已经喂了那老道腹中的酒虫。而殷承夏在掮客这条路上,算是走进了死胡同。生无可恋时,再气势汹汹去找那老道算账,几乎已经是上吊之前找个垫底的心境了。
却发现那已经数天没酒下肚的老道人,境况比自个儿还要不如。
殷承夏土生土长的,再不济还能东家一顿西家半日的混着百家饭活下去啊。
那个骗了他几两银子的外乡道人,估摸着有好几天没东西下肚了,死样活气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欠奉。
我殷承夏好歹是在落马城江湖上有些头脸的人物,能跟这样一个半死不活老家伙一般见识?
结果不但大仇没报,口袋里那刚刚找朋友借来的两颗碎银子,还全部拿出来买了一壶劣酒,两斤牛肉,跟那老道一边吃喝,一边眼花耳热谈古论今,纵论人生时势。这一老一少,才惊觉彼此竟是同道中人,打着灯笼都不容易找着的往年之交。
老道有几句话,深得殷承夏赞赏有加,比如“光阴苦长,酒太少”。
“生逢不逢时,日子都在哪里过着,你过也得过,不过也
得过,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纯属给自己糟心。”
……
话虽投机,但殷承夏有些奇怪。别人都叹人生苦短啥的,那老道,倒好啊,一套一套的说出来,怎么总让人听着像是有些嫌命长的味道了!
也难怪,混得太差,生不如死。
但这些言语上小小的不合时宜,一点也不影响二人顷刻间的推心置腹和相见恨晚。我殷承夏朋友不少,可这么聊得来的,不多啊。两人凑一堆,三言两语走一杯,倒苦水也罢,发牢骚也行,关键是都有人在听,还能有那发自肺腑的掏心言语,说得到彼此的不同寻常处,不走寻常路。
换别人,能这么肝胆相照。不能的,殷承夏自问以我之坦诚,那些惊世见解,骇俗言语,又何曾对人藏着掖着。只不过那些熟人,自己没见识也就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异想天开,荒诞不经之徒啊。
在这些人里,你得到的回应不是与人为善的沉默是金,就是那反唇相讥的阴阳怪气。
想到此处,殷承夏原本极低落的心气,稍稍好受了些。毕竟有那么些人,混得是不错,但见识真有限。
蹲在一处陋巷屋檐下,殷承夏看着熙熙攘攘的过往人潮,这条曾是通往自家破屋的巷子,有些陌生。关键是,肚子饿了,当下的人海中,却没找着半个熟人。
往日那些一起胡吃海喝的朋友,能搬的都搬走了。没搬走的,要么在那些外乡富商的物业里,混了份有头有脸的差事,要么就是到了落马城中,给那些在城里置了物业的外乡仙家当了管家。那些留在这里做掮客做出了名气的,更是门庭若市,自己就算想去打个招呼,都得排半天的号。
跟自己一般扑了大街的,见着了,又如何?
“那些个人傻钱多还不开眼的,给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大把大把坑钱,还要谢天谢地的,真他妈贱。”殷承夏嘟哝着,话音正好配合腹中咕嘟咕嘟乱叫的节奏。
“老子倒好,好歹是这落马城白竹垌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让一个外乡人给骗了,落得今天这么个下场。不坑几个外乡人找补回来,怎么对得起我殷家列祖列宗。”
只不过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古怪。自己落魄时,也没少去祠堂里翻殷家族谱。要对得起那些个有名有姓的列祖列宗们,好似门槛也并不高啊。就自己现在这毛样,也没觉得落了他们什么面子嘛。好歹连得意楼花魁的雅苑都进过,一掷千金,也算是开白竹垌千秋万代之先河的人物了罢。
乌鸦嘴乌鸦嘴。但无论如何,骗几个外乡人这件人生大事,是不死不休的。
然后殷承夏就立马发现,自己有了时来运转的迹象。
那个背剑匣,戴斗笠,孑然一身走入巷子的青衫年轻人,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乡人。从那一身并不招人现眼的衣裳装束,看得出此人应该还没有幸被那些有头有脸的掮客热情接待过。
没关系,蚊子腿的肉,那也是肉啊。我殷承夏虎落平阳,咱不挑。
任平生走入巷子,其实也注意到了那两道贯注于自己身上的热切目光。不错啊,我任平生想在这做点有些棘手的小买卖,正好用得上这样一位满身晦气的落魄掮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