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路无话。

鹫马们从西边绕开雄立的王宫，飞向城北那片削尖的白塔群落，一头遍体幽绿的毒牙飞龙从他们身边飞过，龙背上一个穿着金色盔甲的骑手见车内男人的目光扫来，挑衅似地举了手中的长矛挥舞了几下，然后便在下方这个繁华世界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马格努斯摸摸蜜獾的脑袋，手划入一片尖刺丛生的森林中，缓缓梳理它的毛发。两人此次是去见两位接受了资金支助的中等法师，其中一位已经摸到了高等法师的边缘。希望这两位白塔法师不要表现出无谓的傲慢，因为只会让事情变得无聊。

白塔占地面积巨大，几乎占据了城北将近四分之一的土地，具有宗教信仰的神职人员在设计教堂与高高穹顶的庙宇时总会用圆形赞颂圣神的巍峨、博大、永恒与伟岸，而这里的建筑则充分显露了奥术师的风格，古怪，多变，精巧，智慧，先进，文明，但比起以奥术闻名的丹尼洛夫，就逊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鹫马在运河前的石桥前着地，车夫纵下支架，下去与守卫进行交涉，这座城中的桥梁宽得足以容纳十几辆货车并肩驶过，地板由厚实灰色的石条砌成，但表面却镀着一层蔚蓝色的漆，在法术能量溢出的灵光掩映下就像一条直通真理的大桥，工匠们用器具将桥面雕出一个又一个精美的图案花纹，在法师的命令下将许多传奇法师以及他们的英雄事迹记录在桥面上，并且以法术将其恒定，令其永不随着时间消失。

质地精湛的红衫木桥栏旁每隔百码都立着一座近百尺高的衣着华丽的灰色雕像，他们无声地矗立在滚滚的运河之中，迎接着激流的日益洗刷。这些雕像有些是男，有些是女，有些目光深邃表情柔和，双手环胸或置于裤腿，有些则面如怒神展露狰狞，伸手作势欲劈出雷霆，而他们的肩头都无一例外地印着一座白塔的图案，他们都是现任的白塔塔主。

这样的塔共有二十位，在马车的马格努斯注意到，大部分的塔主额头都有两根小角，那是龙脉浓烈的标志，而有六座雕像额头没有小角，甚至毫无龙脉的气息，在这中间，又只有一位不属于十六支。那是所有塔主里唯一一个穿着全身铠甲的凯利德老头，他体格健硕，神情肃穆，眼神锐利。他手持着等高的法杖站在那里，但那法杖粗犷的外貌分明更像是一柄长矛。整座雕像很好地还原了这位塔主的神韵，他如一根标枪，笔直地扎根在河中。

这是位能施展九阶奥术的高等法师被称作铁之王，他为人坚毅刚强，冷酷如铁，但弟子竟然出奇得多，而且大多是平民，常常成为贵族、商人的赞助对象。通过借贷他们足够的资金进行实验以及法术研究，还有女人、礼物、联姻等等方式建立一个稳定的关系。只要赞助对象能成为高等法师，他们带来的回报就能远胜于当初的投资，高等魔法制品、稀有的法术卷轴、话语权只是看得见的冰山一角而已。

一个在学院里混得有起色的法师绝对不缺女人，前途远大者常常有不只一个赞助人，今天这位大师手下的两个学生也是马格努斯的赞助对象，他今天跟海妖精过来和这两人见上一面，另外在白塔里上他还有一些人要认识。

在路途尽头，则矗立着一尊格外巨大的雕像，它凌驾于所有的塔主之上，那是女王奥莱博玛纳斯，不过大多数从桥这头望过去的人只能对着她那惹人注目的窈窕背影意淫，可当马车从这位传奇法师脚下过去的时候，马格努斯却只在正面找到了一堆没有动工的雕岩，除了后方视线经过的地方用工具切开勾勒，其他则是完全就是一块巨大、冰冷、布满棱角的臭石头而已。

马格努斯用手肘碰了碰海妖精，伸手指向了那座雕像，女法师的语气中带着感叹与对奥术巅峰的无限向往：“据说她当时对雕刻的工人领袖说，她只允许别人注视自己的背影。”

男人从车窗里伸出头，盯着那座雕像，直到马车转入一条大道才回头叹道：“她确实有这个资本。”

白塔是一个巨大的扇形，而且对照法师耳熟能详的专精：幻术、变化、附魔、咒法、防护、死灵、塑能、预言，共分为八个区域，每个区域都以一条大河相隔。这些区域中都建有一座专门传授这类法术的大学院，大学院不分权势贵贱只分年龄，对学生一视同仁，其中各自分出几个子类学院传授不同系列的法术与知识。学院周边则是一座座临街的商会市贸，供法师娱乐消费。

在马车上的马格努斯一眼望去，眼前穿着法师袍的大部分都是小孩子和青少年，不少孩子体内溢出的法术能量强悍而复杂，居然已经有了中等法师的水平。几个一脸阴郁的成年人脸色复杂地穿梭在这些孩子周围，中年学员的数量就更少了，更多的是陪同孩子的家长，穿着学员袍的老头连看都看不见一个。

奥术这玩意儿要靠脑子，越年轻越厉害，18岁过后，到了成年，进度就会越来越慢，往后思维模式固定，基本成型后就更难跨越多视角看待问题，直至不得寸进。俗话说的好，小时候不好好学习，长大以后活该吃屎。

铁之王的白塔横跨东边的防护系与变化系，塔基起在桥边各两头，下面连成一条巨大的拱桥，河水汹涌地从这肤如白玉的高塔胯下冲过，不停地撞击在下方紧密相连的黑色金属齿轮上，发出隆隆巨响。马车停在从城堡露在外面螺旋状上升的鳗鱼长道前，马格努斯抬头瞥了塔顶的阁楼一眼，站在那个位置是否会有天下大势尽收眼底的快意呢？

等他收回视线的时候，两人已经并肩越过两座超大型的精金石像鬼雕像，步入一扇三四层楼高的金属大门，耳边的聒噪杂音瞬间消匿不见。室内气流通常，清凉干爽，温度适中，灰蓝相间的地板整洁，头顶洒下的光线如绸般柔和，然而超乎想象的法术能量则错落地隐藏在一片看似温和的墙壁、地板、天花板中。

和自己以前呆过的法师塔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里极为高大宽敞，如此一来布置的法阵与花费的精力只可能成数倍增长，听说一个法师的法师塔永远和他的财力有着直接关联，而这一位高等法师的法师塔高有三百多尺（一百多米高），卡尔索纳斯虽然同样身为高等法师，但他那座浮空城足有几里高，方圆足有几十英里，接近一个中型城市。

他这个时候突然想到蓝胖，加蓝，不知道你现在成为自己梦寐以求的高等法师了没有？

在马格努斯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的时候，海妖精正不时和路过的某某某法师点头致意，他们朝她身边气度凛然的马格努斯纷纷投来询问的目光，女法师只是报以一个神秘的微笑。

他们在一楼找了部升降梯，朝这里的守卫说明后直抵三楼的餐厅，马格努斯刚刚扫了一眼门口的分布图，马德卡，一位刚刚掌握了五阶，嗯，这里就用奥术师的说法环，一位拥有施展五环法术能力的中等法师。

马德卡二十有四，年纪轻轻，胖胖乎乎，但脑袋瓜子已经秃的和海豹一样，只有两鬓还残存着几缕干枯的蓝发，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显然面对实验与书本的时间远胜于玩乐，但神情除了拘谨之外也足够真诚。

他见到两人后立刻起身，椅子在后移时发出了刺耳的摩擦，不少人看了过来，好在他及时低下的脑袋掩饰了脸上的酡红。他朝马格努斯躬身，然后用双手拖出了男人递出的厚掌：“感谢您，先生，感谢您。”

两人手掌触碰的时候马格努斯的双目忽地中出现两团暗金色的熔球，对方的身体情况立刻全数被他掌握，随后消失不见。

唉，即便是这样从事研究工作不得不久坐的人群，身体依然很健康，只有少量亚健康的症状出现，体内的肌肉与骨骼几乎没有怎么变形，仍然能在长跑中出现令人类短跑运动员绝望的速度。

他松开手，面无表情地说：“放轻松，先生，现在坐下吧。”

三人入座，女法师朝服务员打了个响指，要了几杯喀什丁尼，这是种能亢奋神经的饮料，热腾腾的白雾升入半空，马德卡饮了一口，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能为您做什么？”

“我只是过来看看这位前途广大的先生一眼，”马格努斯没有动杯子，而是冷冷地盯着对方，“我希望他能相信，我们能给他足够的信心。所以我来了，带着诚意，那么你的诚意呢，先生？”

“额，”马德卡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我会尽力，”

“嗯？”

“全力，我会竭尽全力，大人。”

“很好，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回答。”马格努斯给了海妖精一个眼神，然后起身离桌走到一旁。

男法师瘫在桌边，感激地连喘了几口气，背后已经全被汗水打湿。

色拉娜冷淡地说道：“既然大人满意了，那么我们签字吧，他时间很短。”说着拿出一张写满条款要求的羊皮纸，置于对方面前。这是两人私底下早就谈妥的东西，只不过海妖精需要马格努斯这位‘大人’来做见证，免得法师日后起别的心思对他们的命令阴奉阳违。

男法师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只笔来，写下自己的名字，于是契约成立。

然后是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