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隆街上商铺鳞次栉比,来来往往都是买卖二字,沿着兴隆街往下走,过五六个街口,往左转,便是另一条很有名的街市——福隆街。
福隆街的名字似乎福气广进,但居住在福隆街的人却都是平民,甚至还有些混混,从福隆街往西便是城西了,这一带混乱,走在街上,便可以听到张三骂李四,看到王五发酒疯打人之类的事情,福隆街俨然一条秩序和混乱的分界线。
在街口,罗清凤就下了车,让驴车自己离开了,福隆街上也有驴车,但这里的驴车跟城中的大不相同,青布驴车在一色的麻布驴车中,实在太过显眼了。
罗清凤穿着一身不扎眼的常服走入了福隆街,问了人之后,寻到了信上所写的地址,看着那不甚厚重的木门,听着里面传来的打骂声,罗清凤犹豫了,是这里吗?
敲了两声门,没有应声,再重重地敲了两下。
“敲什么敲,不会推门进来啊?!”骂骂咧咧的声音停了一下,怒喝传来。
推开门,所见是一个小院,三面房舍围拢而成,倒是四合院的构造,左侧的房子中一个女子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看到进门的人,惊奇中有几分不耐:“你是来找谁的啊?”
“我来找……”罗清凤才说了三个字,目光还注视着那个女子,就听到右侧门响,一个清俊男子走出,粗衣布衫,抬眼看过来,说:“快进来,她正等着你哪!”
罗清凤看着男子有些发愣,这人,我认识吗?
大概是不耐烦看罗清凤磨蹭的样子,男子眉毛一蹙,上前来直接拽了罗清凤的胳膊走。这是不是李义章身边的人?这样想着,罗清凤便没有怎样推脱,随着他走了。
这边的房门一关,那个女人嘀咕了两声,便紧紧关了门,没过一会儿,那门中又传来了打骂声,隐隐还有哭泣的声音。
“你是……”罗清凤看到房间中那个头发蓬乱的女子,还有几分不敢相认,依稀能够从眉眼中看到李义章的影子,但已经不复以前的娇美,更多了英姿勃发,且眉梢上多了一道疤痕,看得出是不久前伤的,黑色的疤瘌还没有退净,竟有几分恐怖。
“不认得了吗?我都不认得现在的我了!”李义章开口,嗓音仿佛磨过砂纸的粗粝难听,“你倒是没怎么变,还跟小时候一样俊俏,凤哥儿……”
“李姐姐,你怎么……”
“她好容易逃过一劫,她的嗓子是被火熏坏的。”男子拿着一个粗瓷碗,碗口破了一个缺口,里面的白水清澈,对罗清凤说,“这里没有茶,我就不招呼你了!”
水碗放在了李义章的面前,男子的态度并不像是仆役对待主子,罗清凤看看男子,再看看李义章,她原来那样骄傲的脾气,竟然没有对男子不敬的态度有丝毫的不悦,不但笑了笑,还喝了一口水,对罗清凤解释道:“这次我能够大难不死,多亏了他。”
罗清凤点头,理解了李义章的意思,不外是说这个男子可以信任。坐在李义章对面,正色问:“衢州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礼郡王真的谋反了吗?”
“衢州……”李义章苦笑两声,把她知道的缓缓道来。
衢州的礼郡王并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但耐不住她的三个女儿争位,一个世袭的郡王爵位让那三个聪明的女子各自为战。
礼郡王三个女儿,长女庶出,次女嫡出,三女庶出,按理来说没有什么好争的,礼郡王之后必然是嫡出的女儿继位,但奈何这个嫡出是续弦而来的嫡出,长女不服,被宠爱长大的三女也是不服,这位次女倒是一副茫然无知的乐天模样,若非偶然被李义章看到了些许端倪,怕是永远不会怀疑这场祸事的始作俑者。
李义章的祖母是抚国公,据说与礼郡王有旧,李义章的母亲就职以后,便受邀居于礼郡王府邸的静兰苑,恰与嫡女居所相隔不远。李义章好武,因母亲不喜,便常常背了人在僻静处练武,偶然听到了嫡女与人说话,离得远听得不太清楚,却也知道那穿着斗篷的人见不得光。
“我也是后来回想才觉得那时候起便有些事情不对劲儿了。”李义章语气平淡,慢慢说着那之后的种种变故,礼郡王倒是没什么异状,但她一向只吟风月,不管家国事,长女和三女一开始都没有把嫡女放在眼中,处处想要压她一头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为嫡出,那段时间礼郡王府总是热闹不断。
后来李义章嫌烦便躲了出去,她想要偷偷从军,却被母亲给逮了回来,再然后便是哪里都看不顺眼,处处跟母亲作对,也没留意礼郡王府中的事情。
“那天跟平时也没有什么两样,就是太静了,因相隔不远,我便悄悄去看了,见到第一个死掉的小厮,我就觉得不对,忙藏起来,小心往里走,就碰见了那两人杀死礼郡王,再把现场布置成自杀的假象,我当时心中一寒,竟然连礼郡王都敢杀,一时慌乱,藏身不密,被她们发现了,其中一人也不说话当下就给了我一刀,我及时躲了要害,却装成被砍倒的假象,倒在地上,因血流得多,她们也并未发觉不对……等她们离开,我才起来,却又不知道去哪里……便是他,带我躲过那些人,离开礼郡王府的。”
说及“他”,李义章的眼底划过一抹柔光,看向男子,男子一直静默地坐在床上缝补衣裳,听到这里,冷哼一声,说:“若不是你撞到我身上拽着我不放,我根本不会救你,所以,你也不用感激!”
罗清凤没心情理会那两人的打情骂俏,沉吟了一下,说:“不对啊,如果是这样,时间上就不对,礼郡王自杀是谋反案发生之后,你却在之前没有听到任何风声,这……”
“我逃出来前根本没有听到谋反案的任何消息,还是出了衢州才知道的,而那时候,我的母亲还有礼郡王府的人都死光了。”
李义章眼含杀气,仅看她脸上的伤疤便知道那场杀戮是如何残酷,让人不寒而栗。
罗清凤的脑子有点儿乱,那个时候李义章的母亲就死了吗?想想在谋反案发之前礼郡王就死了,不,不对,官府有查验尸身的人,不,如果说衢州上报的密报说礼郡王谋反,而礼郡王却一无所知,衢州一无所知,那,到底是谁蒙蔽了视听?
按照李义章所说,罗清凤细细从时间上推敲,礼郡王被杀应该是破获谋反案时候的事,这样的天气,尸体根本不能久放,那些人若不是为了让人看,也没必要把礼郡王的尸体摆成自杀的模样,而那把火,破获谋反案的那把火则是最好的毁尸灭迹的工具。
至于李义章的母亲那里为何也同时遭到屠戮,恐怕不是因为她知道一些什么,就是那些人也把她当做礼郡王府的人一并杀掉了。若是前者,便是杀人灭口,而杀人者的胆大可想而知,抚国公的后人都敢杀,是因为不在乎还是因为有信心皇帝会直接判斩立决?
如果是不在乎,则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手头上的势力大,根本不怕这次的事情被闹开,一种则是闹开了也无所谓,反正另有手段压制。
一个谋反案,被指为谋反的人竟然不知道,在密报传到京城,在京城派人去查的这段时间,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这可不是小手笔啊,整个衢州,怕是已经在某些人的掌控之中了,连郡王都可以瞒过,是怎样的厉害人物?
越是想越是觉得心惊,若是那人可以预测皇帝不会把相关人犯拉到京城复审,若是那人可以预测皇帝会判斩立决,为她除了后患,这个人,该是如何心思缜密,心机深沉啊?她必然是对皇帝了解极深,又或者掌握了在朝堂上影响皇帝判断的口舌。
“你,你知道是谁干的?”罗清凤的嗓音也有些哑了,这会儿她倒是巴不得手中有一碗白水,润润喉咙,既然李义章说与嫡女有关,那么她那会儿一定是听到了些什么以为不重要,但其实算是线索或者证据的东西。
“的确。”李义章肯定了罗清凤的猜测,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失落,既然她不说要么是没有十足的证据,要么是不想把自己卷进去。罗清凤轻轻呼出一口气,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凝重的气氛被这一句话打破,却是毫不相关的问题。
罗清凤愣了一下,说:“这个问题,大约是我们要问你的。你走之后除了第一次的礼物回来,再没有了音信,我们按照你留下的地址寄过几次的信,都是石沉大海,等到了京城,才知道你已经在衢州了,那会儿虞姐姐还寄了几次信,却依旧是没有回音,我们都以为……”
“怎么会这样?我一封信都没有收到!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李义章说着站了起来,情绪激动。
“你嚷嚷什么,你也不想想,你那时候的身份,你母亲怎么会让你跟一个寒门一个商人交往,定然是你母亲搞的鬼,有什么可‘以为’的?”一语中的,男子说着咬断了线,把衣服抚平叠起来,若无其事地收拾起来。
误会解开,李义章嘿嘿一笑,态度亲近不少,没有了一开始的冷酷,那一场变故虽然让她成长了,却也没有磨灭了她的本性,反而让她内敛了不少,稳重起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