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声轻叹，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叶晴心旌微漾，神志有一瞬间的恍惚，心谷忽觉空荡荡的，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霍然夺走一样，紧要关头，丹乌的本源心火再度涌上双眸，她面上迟疑的神色迅速褪去，定了定，很快便恢复如初。

“好厉害的媚术！”笨鸟心有余悸地说道。

叶晴眉头一皱，警惕地提防着四周，刚才若不是本源心火自动护主，很可能她现在已经又着了一次道。

“小姑娘……”

一个轻柔，且带着疲惫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平静地问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谁？”叶晴的左眼皮跳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回转过头，只一眼，她便见到了那只美得让人忘记呼吸的狐狸。

纯白色的，狐狸！

美丽，温柔，且又安宁。

叶晴呆愣在原地，就这样怔忪地看着它，眼里清明一片，不是魅惑，也不是迷茫，而是真真切切的欣赏。

此刻，出现在她眼前，赫然是一个精致的冰窟，与之前井道光滑可鉴的冰层不同，这里到处都覆盖着又尖又长的冰刺，如同蜷缩的刺猬，装点着冰窟内外。冰刺上，不时有乳白色的轻雾冒起，盘旋，然后散开，一丝一缕编织在一快，不是仙境，胜似仙境。

而在她身子正前方，不到三米之处，是一张圆形的玉色大冰盘，幽光如雪，灿烂流转，同时冒着森森寒意，周边别无他物，唯独上面安然躺着一只白色狐狸。

它蜷缩着身子，媚眼如丝，呼吸间，有淡淡的寒气从鼻腔里升起，却久久不散，时而如落花般飞舞，时而聚拢在它身子四周，美得令人惊艳，令人叹息，令人忘乎所以。

“小姑娘，你没事吧？”白狐轻咳一声，声音里有着柔弱无力的倦怠。

叶晴和它对视，看见它黑色而深邃的瞳孔里，没有发怒，也没有讥笑，只是淡淡的神情，就这样毫不胆怯地回看着她。

“咳咳……”

白狐尖尖的耳朵轻抖了抖，说道：“小姑娘，相识是缘，你不用怕我，不妨走近一些，陪我说一下话好吗？不管你的用意如何，你且放心，我都不会伤害你的。”

叶晴摇头道：“我并没有怕你。”

白狐笑了笑：“也是，你连‘欲望海’的诱惑都可以摆脱，又怎么会怕了我这只行将就木的妖狐呢。”

“咳咳……说起来，我差不多，已经快有两百年没见过人类了。”它问：“你到这里来，是准备杀了我吗？”

叶晴没有回答是与否，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问它：“刚刚那些幻境，是你施的法术吗？”

包括那个凄美的女声，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还有那袭魂牵梦萦的落拓青衫。

“什么幻境？”

白狐安静地眨了眨眼睛，不知她话里所指的是什么，但很快，它便醒悟过来，伏下身子，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若是有那个本事，就不用困在这里，两百多年都出不去了，你大概，是被‘欲望海’的‘情丝’勾出了心头的念想，看到的人或事，不过只是你心头的疑惑罢了。”

“欲望海？”叶晴转身，“你指的是这条地缝？”

白狐点头：“是啊，那就是欲望海，从来没有人进去后还出得来，出得来的，不是死了，就是跟我一样，要死不死，要活不活，还不如来个痛快……”

话还没有说完，它又重重地咳了几声，娇弱的身子颤了几下，那双眸子里的光彩却越显迷人。

“小姑娘，你知道蜃吗？”

“它们从诞生到死亡，大概有将近一年零一天的时间，其中，有一年的时间，它们会被困在虫卵里面，真正破卵而出，并且自由自在生活的，恐怕还不到短短一天。”

白狐问她：“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蜃只能活一天吗？”

“那是因为……”不等叶晴回答，它自己已经接下去道：“它们从来都摆脱不了瘴气的诱惑，为了让自己丑陋的外表变得绚丽多彩，它们只有这么一个选择，那就是吸食同样绚丽多彩的毒瘴，如同飞蛾一定要扑火，道理并无两样。”

“你觉得，像它们这样的生命，有意义吗？”

它目光幽幽地望着她，耐心地等着答案。

叶晴沉默了一下，喃喃自语：“有没有意义，这并不是旁人能定义的，除了蜃自己，谁也不知道它们在想什么，或许在它们看来，可能觉得一瞬间的美丽，要远比长久活下去更有意思，也有可能，它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吸食瘴气，不过只是出于本能而已，更有可能，它们明知道有危险，却仍然坚持，为的，只是一份勇气，一份超乎生死的勇气。”

白狐从未听过这样的答案，它神采奕奕地抬起头，忽然有几分感慨，低声道：“是啊，你会这么想，为什么小七就不懂这些呢？与其像现在这样不死不活地躺在这里，我倒宁愿两百年前，就已经死在了欲望海的深渊……”

说到这里，它忽然停了下来，苦笑一声，解释道：“小七是我的弟弟，它是一只银色的狐狸，是我们狐族有史以来的第二只银狐。”

“可是它没有你长得好看。”

白狐愣了一下，问道：“小姑娘，你见过它了吗？”

它笑道：“这孩子，出去后，又有好几天没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又跑到哪里玩了。”

叶晴冷笑一声：“何止见过，我们差一点，就死在了它的利爪之下。”

“什么意思，小七要杀你们？”白狐敛住笑容，“那不可能，小七是我们狐族最乖的孩子，你所见到的，肯定不是我的小七。”

“是或不是，我们暂且不提。”

叶晴问它：“我可不可以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一定要躺在这个玉盘里？”

太奇怪了，她借用丹乌的天眼观察，发现白狐明明只剩一口气在，体内的经脉脏腑早已损耗过度，换做别的人或动物，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可它，却还能够一字一句地跟她交谈，虽然语气有些疲倦，但它依旧还是好好地存活着。

丹乌说了，问题很可能出在那个玉质圆盘，所以，叶晴才会冷不防这么问道。

“你不认得的，这个盘子，叫玉冰盘，是小七专门找回来给我的，能够催发出至寒冰气，我就是靠它，才勉强吊着这最后一口气。”

“小姑娘，你是看上这个盘子了吗？”

白狐笑笑：“你若喜欢的话，就拿去吧，给我这样的废物用，真是糟蹋了一件宝贝。”

“我只拜托你一件事。”它的目光灼灼：“如果小七不小心冒犯了你，请千万千万，不要去跟它计较，好吗？它到底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即便误上歧途，也是我拖累了它，所以，你把我扔到欲望海去吧。”

白狐闭上了眼：“我不想再拖累它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叶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忽然有个角落，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想也不想的，就直接说道：“那既如此，你就亲口跟它说吧。”

说话的同时，叶晴长袖一挥，银狐被禁锢的身影就这样从空间里飞了出来，落在冰窟里，落在白狐惊讶的眼神中。

“小七，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张了张口，试着要站起来，最终却还是“咚”的一声，栽在了玉冰盘上。

银狐眼里闪过一丝沉痛，想过去，却还是止住了脚步，很是哀伤地道：“阿离，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想死，为什么要抛下小七，你难道不知道，我爱就是你吗？”

一个“爱”字，让白狐再也忍不住拼了命地咳嗽起来。

许久以后，叶晴才知道，原来它们之间，还有一段可歌可泣的不伦之恋——

白狐与银狐是姐弟关系，它们都是狐族的骄傲，一个是灵魂最纯洁的圣女，另一个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狐后裔，就因为一段错误的爱情，它们被狐族驱逐，隐居到了内神山。

为了将弟弟引回正路，白狐不惜牺牲自己，跳入到欲望海中，就为了激励银狐回去，却不想银狐会为了她，也跟着跳了进去。

最终，银狐因为天狐血脉，并没有遭受什么伤害，但白狐收欲望海的吞噬，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可能。

所以银狐为了白狐存活于世，才会专门找来这个白玉盘，而它自己，因为盗取玉盘遭受重创，从此以后，都不再是一只真正的狐狸，而是一只狐仙，一只会修仙术的狐狸魂魄罢了。

理清思路以后，叶晴问道：“所以，你想杀我，就是为了盗取雪魄冰心救你的姐姐，而不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

“不是，阿离若真的魂飞魄散，我要实力又有何用。”银狐坚定地答道，随即眼神又逐渐黯淡下去：“只可惜我技不如人，或许……这就是命吧。”

“可是……”叶晴皱了皱眉头：“雪魄冰心只能用于凝聚形体，并不能用于凝聚魂魄，你难道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

银狐猝然一惊：“可是那人明明说了，你身上的宝贝，绝对可以救阿离的，他不可能会骗我啊。”

叶晴问他：“那人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