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越径直就进了里屋,摊倒在了床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徐季瞧见他宝贝徒弟回来了赶紧凑过来看了两眼。一看时越这模样立马就退到了原处,他凑到前去肯定没什么好结果。
“快去看看你师弟,瞧瞧有没有生病。”徐季看到身后的胡离,赶紧把人推了进去。
胡离把毛巾弄湿胡乱的给时越擦脸,时越没什么精气神的躺着,喟叹道,“师兄你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晓得你师弟皮糙肉厚,不弄点热水也就算了,你这架势是在擦木头吗?这么用力,啧……”
时越喋喋不休,胡离被吵的头大,差点想把毛巾整个塞到他嘴里,“木头也早被我擦破皮了,你这脸皮比城墙还厚,八成没事。”
“师兄你说话还是那么有趣。”时越干笑了两声,视线在胡离脸上停顿了一会儿。
“嗯,盐比你多吃了两年。”
“嗯,老的照顾小的,理所当然的事儿。”时越顺着杆儿就下了,脸皮比徐季还要厚上几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时越把胳膊往胡离眼前一搁,胡离瞥了他一眼,“做什么?”
“师兄,我腿软头痛,眼睛看不清。”时越胡乱的编造了一通,在胡离又想给他一巴掌之前脸扑在了被子里,“动不了,师兄你看着办吧,你若是忍心就让我这样自生自灭好了。”
胡离直起腰把毛巾扔在了时越的后背上,出了屋。
时越也不恼,仍然那么躺着。
他在心里默念了十下,胡离果然又进了屋,凶狠的给他换起了衣裳,他摊着伸伸胳膊再伸伸腿。
时越眨了眨眼睛,说道,“再过两天,京城一队人马要从雁然城经过。也不知道这雁然城是怎么了。”
“前日在街上瞧见锦衣卫了。”
听胡离说罢,时越从床上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微张了嘴,略惊讶的问道,“锦衣卫到雁然城了?”
“京城里出什么大事了?”胡离心中有数,但依然顺着时越的话说下去。
“还不是恰河水患的事儿弄的,”时越枕着胳膊复又躺下,“今年立夏之后雨水大,恰河又泛滥了,皇上拨了款派人整治,刚开始有些起色后来听人再说起便是堵住了。前些日子又来了场大雨,又垮了。宜州靠着恰河的田地都淹了。”
“宜州是天下粮仓,损失不小。”
“是了,于是皇上大怒。这次参与恰河治水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两千多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牵连。牵扯大的进了昭狱,轻的流放迤岭。若是想到迤岭,必然要经过雁然城。”
“你……”胡离微怔,张嘴刚吐了一个字,便被时越拦住了。
“我父母也在流放的名单里。”
话说到此处,胡离心下也是了然,“这次皇上怕是下了心思,锦衣卫已经守在雁然城了。”
时越应了一声,忽然想到说,“前几日在京城倒是听了点雁然城的别的事儿,就离咱门派不太远那个整日敲钟没个安生的极乐寺。京城里传得神乎其神,这寺庙里供奉的金佛十分灵验,几十年前三个得道高僧在极乐寺内求愿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舍肉身成佛去了,也为大明免去了一次灾祸。”
“皇上这次派锦衣卫出来,应该不光是为了流放官员的事儿。怕是动了心思来极乐寺求个风调雨顺。”
胡离对这些提不起半点兴趣,终于把小少爷上上下下都侍候妥当了,他双手一放,时越胳膊摔在床板上,胡离直起身子,从上方看时越。
“我爹怕是一早觉出不对,让梁牧把我半路拦下了。梁牧快马加鞭一路护我回雁然。我们刚赶了一天的路,京城那边便传出消息,流放官员的名单也一并出来了。当夜流放官员便从京城出发了。”
少年一夜之间被迫成长,强硬的被拉成了抽条的树,磕磕绊绊的想要遮风挡雨。
时越抿了下嘴才继续说道,“好歹如今还保着命。想想办法能不能塞点银子到我爹手里,上下都打点着,也好再说以后。”
雨头天晚上就停了。
雁然城照样是满地沙石飞走。
荒原贫瘠,目及之处挑不出半根绿叶。
押送罪臣的队伍累死了十多匹马,刚入了边陲附近,不管是罪臣还是看押的人全靠了两条腿。
这次皇上下了狠心。以往流放的官员用钱疏通疏通,便能在偏远一点的地方照常过美滋滋的生活。这次牵连的官员上千人,皇上势必要每一个都送到迤岭,就算死了尸体也要拖到迤岭去。
队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脚上手上的铐子动一动便发出刺耳的响声。
“快着点,你们这群高官整天大鱼大肉的吃着,这点路倒是走不了了。”押送罪臣的小吏扬眉吐气了一把,体味了一回儿狠狠把朝廷命官踩在脚底下的滋味。
时禹走到队伍的最前头,身后是时夫人还有他的两个女儿。
时禹对雁然城算得上是熟悉。他常在小儿子的书信里听见这座边陲小城。时禹竟是忘了此时的境地,有些隐隐的期待起来。
“小兄弟,我们还有多久才到雁然?”
队伍前头押送的小吏回头看了时禹一眼,仔细的思索了一下才小声的回道,“时大人,日落之前定是到了。”
时禹再看了那小吏一眼,心有疑虑。
那人只是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便回头去了,再没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