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关了门户还怎么做生意?”胡离将客栈粗略的打量了一遍,边看边与店小二闲聊起来。
“客官是外地人有所不知,”店小二端了一壶凉茶,给胡离消热,茶水在杯底旋转了两圈,杯子满了,他叹了口气,说道,“这西南的地界,上墉城又是群山怀抱,常年闹匪患。有钱有势的老早就走了,剩下些穷的老的。我们只得终日关紧门、闭好嘴,才好保条命。”
胡离一口将凉茶灌进肚子里,身体里的热气驱散了些去,问道,“官府不管这事?”
店小二一听乐了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说道,“哪儿有官府啊,上墉城没人管……我再给您炒两道小菜,楼上准备了房,客官没事儿就不要在外面乱走,歇歇脚就好。”
“没人管。”胡离碰了碰额头,细细的咀嚼这三个字。
方才店小二似乎是点到为止,话只说了一半便熟练得转移走了。应与小二所说的不同,他所说的匪患大概只是冰山一角。
胡离斗笠摘掉扣在桌面上,他把长刀横在长桌上,手掌复刀。
片刻之后,客栈的门又被敲响了,很急切,而且闻声足有五六人之多。
店小二转头对胡离比划嘘声,之后快速的跑到门口,小二刚拿走门闩,门外的人便不耐烦得大力一推。
店小二被冲的连退两步。
几人不理会店小二几个阔步闯进了屋。为首那位手提大刀在其余两个空桌中选了一处,他坐下之时大刀重重的摔在了桌上。
胡离余光瞄了他们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专心喝茶。
这时店小二闩了门,脸色发白,明显这些人不是善茬,怕是也比山上那群山匪好不了多少。他心中忐忑,又不能以卵击石把这群人都赶出门去。
“各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讨好的问道。
“住店。”为首那人左边一人应道。
“好嘞。”店小二如蒙大赦接了话茬。
胡离喝尽了茶水,伸手把斗笠重新戴上,起身往楼上的客房走。
店小二在楼梯下喊了一声,“客官,待会儿小菜送到您屋里,您放心。”
胡离推开门,关门,随手把斗笠放在床榻上。
一张圆桌、一个床榻,客房虽小,但算得上是干净。
床榻旁边是一扇小窗,胡离伸手推了一下,发现已经封死了。
上墉城的人把自己困住了。
自己出不去,但外人却能轻易闯进来。
胡离轻装上阵,包袱里只装了两件衣服,还有一张白师叔塞进来的银票。半张地图藏在他衣服里,贴在胸口的位置。
胡离将地图放在手中,心里不免有疑虑。
地图上中间的位置所指之处是否就是上墉城。
这不过是半张地图,而到上墉城是江豫的意思。
上墉城,正是梁王的封地。
当年梁王镇守一方,上墉城富庶,人人艳羡。
如今的上墉城却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店小二敲了门,“客官,小菜炒好了。”
胡离叫人进了屋。
小二将两道小菜被摆到桌子上。
“平常客栈的生意好吗?”
“一个月能瞧见两个人就算得上不错。”店小二瞥了一眼紧关着的房门,在胡离耳侧小声说道,“不过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上墉城的外人越来越多了。”
“多久了?”胡离眉头一皱,问道。
店小二仔细的想了一番,笃定道,“有小半月了。上墉城里就我这一家客栈,不住店便去城南的寺庙里凑合,但那寺庙里的和尚怪得很,门大开着不迎人。”
“和尚没跑?”胡离眯了眯眼睛问道。
“谁都找不上他的麻烦。”店小二笑着应了一句,楼下那几个又在喊,店小二瞥了一眼门口,扭头对胡离说道,“客官我先过去了,您吃着。”
说罢店小二贴心的把门关上了。
白怀水说,纸包不住火,消息早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卖光了。
胡离第一次极为赞同他师叔所说的话。
小半月,消息果真是传的飞快。那时候,命案才刚结案,那群人便已经找到上墉城。而那群准备到雁然找他麻烦的人,无非是在这边碰了一鼻子灰,又来寻他下手。
锦衣卫在雁然城,而胡离在江豫身边,这群人不敢轻易下手,明着和朝廷抬杠,他们姑且也能掂量清楚分量。
而胡离离开雁然城也是因为这张地图。胡离果真如江豫所说,揣着这半张藏宝图就成了行动的靶子。这几日恰逢李大人奉皇上之命到雁然城的极乐寺祈福,为保安全三日之内雁然城门封锁。
这便给了他离开雁然的机会。
若是他在雁然城,不只是他,连带着无相禅斗的三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师父师弟和师叔也要遭殃。
胡离在上墉城的消息,怕是这会儿已经泄露出去了,这江湖上有无数双眼睛在时刻的盯着你。
楼下的那几位,瞧着那身行头和大刀,怕也是什么江湖人士。
来这上墉城,无非就是为了梁王地宫的宝藏。
而藏宝图在胡离手里。
子时。
封死的小窗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胡离和衣躺在榻上。
客栈漆黑一片,四周静得针落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门外有轻微的动静。
人影晃动。
良久,门外才复安静下来。胡离睁开眼睛,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房梁。
次日清晨。胡离出了门。
他把摇光托给店小二照顾,然后步行往城南走。城南较荒凉一些,没有鳞次栉比的房屋,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坡。
店小二所说的寺庙就建在小土坡上。
寺庙建的十分气派,只是寺墙已经开始褪色,但门口的地上十分干净。
胡离方站在寺门口便听见了木鱼声,庙里的香的味道争先恐后的钻进口鼻。
他抬眼看,那匾额上端正的写着青龙寺三个大字。
胡离迈过门槛,行至大堂。
一老僧坐在蒲团上,一下一下敲着木鱼。老僧的皮肤已有了深刻的褶皱,开始显现衰老的发黄。
胡离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双手合十正对着佛像摆了摆。
“施主,有何想问的?”老僧慢慢的开口说道,但视线却不曾递过来半分。
“老师父自己一个人住着,日子不难过吗?”胡离放下手,转身对着老僧,问道。
老僧未停手中敲击的木鱼,和着木鱼声答道,“红尘缠身,寸步难行,自然难过。六根清净,无纷无扰,何来难过。”
胡离轻轻应了一声。老僧一直背对着他,看得出来并不希望他多做逗留。
“晚辈多有叨扰,还请前辈见谅。”胡离说罢出了大堂。
青龙寺应是上墉城富庶时建造的。
能想到当年的盛况。现在只剩下一个老僧对着青灯古佛。
而上墉城已经到了如今的境地,青龙寺的和尚都跑光了,却独剩下他一个。是因为没有盘缠还是心存留念?
但这和尚却也古怪。
天不怕地不怕。
胡离记起小二所说,这上墉城没人能找上和尚的麻烦。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寻常百姓闭门不出,而这和尚大敞着寺门,是毫无畏惧?
胡离想不出所以然来,不到晌午就回了客栈。
客栈的门大开着,胡离觉得有些古怪,进屋一瞧。客栈的大堂竟然每桌都坐了人,三三两两一桌。
在胡离闯进之时,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店小二忙前忙后,给在座的都倒满了茶,随后凑到胡离旁边,好心的询问了胡离方才出去有没有碰到什么事儿。
“今日这门怎么没紧闭,”胡离疑问道,“而且……”
胡离还没有说完便被店小二拉到一边,小二小声说道,“每年的五月甘三,城东徐瞎子的成衣铺就要出一套衣裳。每年的这一天,家家都不会闭门闭户,待到天黑下来,要去瞧热闹的。”
“什么衣裳要这样的排场,一年一套?”胡离猜想就算是王孙贵族也不必要用一年裁纸一套衣裳,“徐瞎子又是个什么人物?”
小二瞥了眼厅内的人,对胡离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人说这徐瞎子是当年在梁王府专门给梁王做衣裳的人”
胡离还想再问,小二却只丢下一句,“客官吃过晚饭也一齐去凑凑热闹吧,一来就撞见也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