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近乎凝固的黑暗中,白冰的意识慢慢回归,随之而来疼痛让他差点再次晕厥过去,身体仿佛被撕裂一般,每一根骨头都被粉碎,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悲鸣。白冰试图挪动一下身体,但做不到。
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把白冰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刺骨的寒冷让白冰猛地一哆嗦。黑暗被破开了,白冰艰难地睁开眼睛,视觉缓慢的恢复,四周一片模糊,无数影子在白冰眼前晃动。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有人打开了灯,强光让白冰的双眼一阵刺痛,差点流出眼泪,白冰再次闭上了眼睛,转过头去。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片耀眼的白光,发现自己被牢牢地绑在椅子上。背后是堆成一堆窝在角落里的木箱。箱子上有铸造工坊的标识。
白冰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而且这群人现在就在镇上。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袭击了广场的匪兵。
在他面前站着几个壮硕的匪兵,手中明晃晃的骑兵长刀在汽灯的刺目灯光下反射出惨白的凶光。几个匪兵中间站着一名身着黑色军装的中年男子,银色的腰带搭扣上黑色的凤凰徽记与领口交叉的骑兵刀纹样标志着他的身份——祝融北方军团的一名骑兵军官。
军官瞪了白冰一眼,如刀般冰冷锐利的眼神让白冰打了个寒战。
更让白冰不寒而栗的是,那名军官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短管炼金左轮枪——在炼金术师们的联合垄断下,在这个时代拥有热兵器是一件极其稀罕的事。
此时白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禁有点发懵。
为什么这群叛军要绑架自己?
就在白冰在脑中紧张地思考对策之时。军官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平静带着一丝疯狂。
“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哪个人?什么关系?”军官莫名其妙的问话让白冰有些摸不着头脑。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让这群叛军盯上自己。自己一个不知名小镇上的平凡无奇的铁匠的儿子,怎么就跟这群人口中似乎来头不小的“那个人”有交集了呢?
白冰在脑中反复咀嚼着军官的问话。白冰丝毫不怀疑,一旦答错。下一刻自己的身体就会被那把左轮手枪洞穿。
一名匪兵走到白冰面前,猛地一脚凿在白冰的腹部。白冰一声惨嚎,这一脚的力量让他近乎窒息,腹中如灌入铁水般滚烫。淡淡的血腥气涌上喉咙,豆大的冷汗不住地从额上冒出。
“长官问话,谁允许你发问了?臭小子,不知死活!”匪兵不住地骂骂咧咧,转身对军官说,“长官,不用和这小子废话了,不招就打到他招为止。”
“放肆!谁让你擅作主张!”军官厉声喝道,匪兵缩了缩脖子,连忙噤声。
“你被人群踩踏,差点死在人堆里,是我们救了你,”军官背起手,缓步踱至白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冰,脸上泛起毫无温度的冰冷笑容,幽绿的瞳孔一瞬间让白冰想到了影狼,“我们无意伤害你,你只需要回答你知道的就好。”
哪有救人还把人绑起来打的道理,哪有在祭典上冲进来杀人的好人。白冰心中冷笑。
然而对方来者不善,白冰决定装傻:
“我是真不知道,您只说‘那个人’,我也一时半会想不到是谁啊……
哎,我看有些军爷脸上带伤,莫不是受伤了需要医生,我认识一个姓林的大夫,医术还算——”
军官一记眼刀剜过来,惊惧之下,白冰的白烂话戛然而止。
“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上竟然藏龙卧虎,我们的人在广场上损失不少,”军官开口了,声音冷到彻骨,语速极缓,每个字都牵动着白冰的神经,“那个铁匠,着实有些本事,杀他可真是费了不少功夫。小子,那个铁匠的来历?还有多少同伙,你知道吗?”
铁匠——老爹?老爹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白冰心头一紧,脱口而出,“不可能!老爹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军官不怒反笑,“你果然是他的儿子。呵,有意思,真有意思……”话音未落,军官的面色突然变得狰狞,抽出左轮手枪,抵在白冰眉心:
“我说过,他已经死了。”
“不”白冰尽力抑制住自己的恐惧,紧张地推理着,“如果老爹死了,你们也不会留我一命。你们绑架我,只可能是拿我做人质,引出我爹。在老爹现身之前,你们不会杀掉我。”
“脑筋倒是挺快,聪明干脆,我喜欢,”军官拍了拍手,“所以要如何保住你那聪明的脑瓜,你心里应该清楚。”
“与我们合作是你唯一的出路。”
白冰沉默着,眼角的余光环顾四周。铸造工坊是镇上唯一能够大规模停泊马车的场所,毫无疑问,老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个问题。眼下他需要做的,只有拖延时间。
“你在想什么,藏不住的,你的眼神全部招了,”军官冷笑道,“别想耍花招,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白冰愕然,作出惊慌的样子挤出几滴眼泪,猛力摇着头断断续续地呼喊着:“别……别杀我,我什么都听你们的,别杀我!”
白冰窝囊的表现惹得周围的匪兵爆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哄笑。
军官也轻蔑的笑了起来。
老爹啊,儿子快撑不住啦,您快点来啊!白冰心中暗暗祈祷。
在这些人面前假装吓尿虽然丢脸,但眼下白冰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拖延时间才是关键。多拖一点时间,获救的希望就大一分。
“不好啦!!不……不好啦!!”外面一名匪兵慌慌张张地跑进仓库,被地上的废钢筋绊了一下,一个跟头栽在地上。
“慌什么慌!”军官眼色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什么事?”
“那个人……那个人,杀过来了!!”匪兵惊慌失措,结结巴巴的说道。
“来得真不是时候,”军官的笑容变得扭曲起来,他飞快的瞟了一眼白冰,转头喝令那些面露惧色的手下,“把门把好,都别慌,各就各位,他不敢轻举妄动,我就不信看见儿子在我手上,这疯狗还刹不住车!”
军官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迎面袭来。
凛冽的杀气一瞬间笼罩了整个仓库,温度霎时间如同降至冰点。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一个瘦削的人影出现在仓库门口,手里提着骑兵长刀,正是白冰的父亲白磷。
此时的白磷一头暴怒的雄狮,怒吼响彻云霄,“放开我儿子!”
“白磷,你可别轻举妄动,”军官扬起嘴角,讥讽道,“你儿子可是在我手上!”
白磷默不作声,反手提刀,猛地刺入仓库的门板,一声巨响,门板上面多出一道狭长的裂口,埋伏在门口的一个匪兵诧异地看着穿过胸膛,还在滴血的刀,表情由疑惑转为惊惧,那份惊惧最终定格在他脸上,随着白磷抽回长刀,匪兵无力地跌落在地。
“这就是下场。”
“白磷,你儿子还在我手上!”军官高声喝道,眼中怒光连闪,似要喷出火来,“可别太嚣张了!你杀我这么多弟兄,不需要给个交代吗?还是说,佣兵公会的人,做事都是这样没规矩?”
“佣兵?老子他妈的早就不当了!”
白磷放纵不羁地大笑起来,声音震耳欲聋,令周围的空气都在震动。
“现在的我,只是那小子的爹!”
一瞬间,白冰看到军官似乎有些发抖。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拔出枪,抵在白冰的太阳穴上:“听好了白磷,别轻举妄动,不然我让你连爹也当不成!”
左轮枪管冰冷坚硬的触感让白冰打了个寒战。
白磷额上青筋如龙爪般暴起,几欲暴走。
然而最终他还是垂下了长刀,刀上的血滴落而下,在地上绽出猩红的花:
“你们来找我,无非就是为了‘那东西’吧?那东西跟这小子没关系,”白磷扔下刀,冷冷地逼视着军官,“那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那东西?哪东西?什么东西让军方如此大费周章?什么东西又令老爹如此讳莫如深?身体虽然被禁锢了,然而白冰的脑袋依旧转得飞快。此刻他脑子里逐渐浮现出前些天晚上老爹醉酒后向自己说过的事。一切证据都指向那个禁忌的词语—神墓。
这群家伙,为了神墓的秘密,能丧心病狂倒这个地步!白冰倒抽一口凉气。
“白先生果然是聪明人,不过,”军官眯了眯眼睛,打断了白冰的思考。
下一刻,军官的眼神冷若冰霜。“你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上面的命令只有一个,知道那件事的,一个都不能留!”
“果然是你们这群蛆虫的作风,”白磷厌恶地啐了一口,“内贝尔斯那老畜生既然让你们来到这里,显然不是来讲规矩的吧!”
“你的实力我们再清楚不过,你想全身而退不难,”军官扳动击锤,左轮枪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但是令郎的性命,我不保证。”
白冰咽了口唾沫,一身冷汗。
“你想说什么?”白磷握刀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白先生肯答应这笔交易,我做个顺水人情也不是不可以。”军官一声唿哨,角落里传来一阵金属撞击声,几头健硕的影狼低阴影中缓缓走出,低吼着包围了白磷,昏暗的仓库中,一双双满含杀意的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饥饿的影狼龇牙咧嘴,前爪急不可耐的在地上磨蹭,对着白磷露出森森獠牙,腥臭的涎水从齿缝间滴落。看见这群凶暴的野兽,除了军官和白磷,所有人的脸色一时间都变得煞白。
兵匪们慌乱地寻找地方隐蔽起来。这群凶物的攻击是不分敌我的。
军官咧嘴一笑,尖利的牙齿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一瞬间白冰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种荒诞的错觉,仿佛面前的这个人才是这群影狼真正的头目。
白冰仿佛看到自己眼前就站着一头蓄势待发的,比那些畜生危险更甚的狼王。
“陪它们玩玩吧,如果你赢了,儿子还给你。”军官饿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白磷,“去吧,宝贝们,午餐时间到了。”
刹那间影狼群如同黑色的利剑般猛然窜出,向着白磷猛扑过去,转瞬便出现在白磷身边,张开血盆大口,直取白磷脖颈!
“老爹当心!”白冰心急如焚,顾不得身边军官的威胁,一声大喊。
白磷俯身探手,猛掐住一只影狼的咽喉,在空中抡出一个夸张的弧度甩了出去。
这只倒霉的影狼在半空中同另一只狼撞在一起,滚倒在地。
与此同时,低伏在阴影中的第三只影狼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白磷身后,猛然窜起。
白磷感到一阵带着腥气的劲风从自己脑后掠过。
“太慢了!”
白磷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侧身闪开扑击,一脚踹在影狼的下颌,将影狼远远踹开,狼牙伴着血洒了一地。
第三只影狼呜咽着爬起,它的下颌被白磷那强劲的一脚踹裂了,血从闭不上的嘴中流出,
此刻白磷动作速度丝毫不减,脚尖顺势在地上一勾,挑起骑兵长刀,反手接住,一刀捅入第四只影狼嘴里,刀刃瞬间洞穿大脑,结束了它的生命。
白冰抽回刀,将这只影狼的尸体踢到一边,方才那只影狼还在挣扎,然而再也站不起来了,鲜血汩汩地从刀口流出。
余下的影狼被这只牺牲者的鲜血刺激,凶性更甚,嚎叫、低吼声此起彼伏。然而没有一只狼敢于贸然前进。
只是一瞬间便给狼群造成如此惨重的损伤,凶兽固有的灵敏直觉告诉它们,面前的这个人类非常危险。
它们警惕地盯着白磷,寻找机会。
包围圈越缩越小,白磷的目光飞快的掠过狼群。
下一刻他的目光锁定在那只体型最大的影狼身上,这只狼从一开始就没有贸然出击,而是一直躲在狼群之后低吼,很明显,它就是指挥着狼群做出紧密配合的头狼!
刹那间,白磷出手了。
这个被狼群围困的中年男人一脚蹬在迎面扑来的影狼头上,如同敏捷的虎豹般高高跃起,而他手中带血的骑兵刀如同獠牙般对准头狼,毫不掩饰地露出它的锋芒,刀刃反射着冰冷的光!
就在白磷跃起的瞬间,白冰猛然发现,身边的军官阴阴一笑,一直指着自己的枪,指向了老爹……
白冰大吼起来。
然而为时已晚,枪声响起的一瞬,时间仿佛凝固。
白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到老爹定格在空中,腿上多出一个弹孔,一朵细小的血花伴随着穿出的子弹飞散在空中,下一刻,更多的血从弹孔里缓缓流出,在老爹的裤子上洇开。他看到蓄势待发的头狼刚刚跃起后爪还未离地,幽绿的瞳孔缩成一道缝。
时间恢复了流逝,鲜血从弹孔里喷涌而出。
白冰看到老爹犹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被阴影中猛窜出来的头狼扑到在地,一人一狼扭在地上。
“贱人!卑鄙!无耻的王八蛋!”白冰怒吼着挣扎起来。
“谢谢夸奖。”军官摘下帽子,冲白冰行了个礼,脸上的笑容依旧狰狞,“我有说过,我不参与决斗吗?”
“你,你这……混蛋!去死吧!!去死!!”白冰气得浑身发抖。
“如果你的老爹不是顾及你……呵。要怪就怪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这么无能吧,”军官狂妄地大笑起来,大声地挑衅着面如死灰的白冰,“看啊,世界最强的佣兵,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保护,廉价!无能!多么弱小的最强啊……”
“你闭嘴!”白冰红着眼,冲着军官嘶吼道。此时的白冰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因为愤怒止不住地跳动着。
“冰子,别听他瞎他妈扯!”白磷推开哀嚎不止的头狼,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猛地撕下一片衣服,扎在腿上,扭转刀身,结束了头狼的性命。长刀卡在头狼的骨缝里,断了,拔出来时已经短了一截。
原来,就在被扑倒的一瞬间,白磷便将刀插进了头狼的心脏。
“冰子,记住了。”白磷再次举起断尖的骑兵刀,指向剩下的影狼。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失去了头狼,狼群的阵型彻底散乱,对上负伤的白磷,毫无斗志,四散奔逃。
影狼们一只只哀嚎着倒在那半截骑兵刀下。地面涂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狼血,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空气中过于浓重的血腥味,让白冰的嗅觉已然麻木,再也闻不出任何气味。
暴怒的白磷葬送了影狼群,军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然而此时,依靠着残刀的支撑,白磷依旧站得笔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住军官。
军官再次抽出枪,对准白磷。
气氛在二人的对峙中诡异的凝固了。
外面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对峙。
“是谁!”军官罕见地闪过一丝慌乱。
白磷大吼一声,将断了尖的刀再次指向军官。此时旁边的匪兵动了,一群兵匪如同饿狼般挥动着手中的骑兵刀蜂拥而至,将白磷团团围住。
就在这时,一匹马从门外冲了进来,骑手一头红发,如同燃烧的烈焰。
白磷再次怒吼起来,残损的骑兵刀如同回应着主人的怒吼般发出铮铮长鸣,刀刃微微震动起来,在兵匪森然的刀阵中反射着血色的寒光!
“杀了他,杀了他!”军官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混乱中,红发的骑手冲到白冰身边,手起刀落斩断绳索,一把抱住白冰往外冲去。
赫菲来了。
此时的白冰已经浑身脱力,身上的重伤让他难以动弹。
“老爹……老爹还在里面。”白冰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此时的白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消散。
在意识丧失前的最后一刻,白冰听到了仓库中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这个故事无关魔幻与超能力,所以打斗场面没有那么惊心动魄。当然咯,跟我自己描写能力不行也有关系。
所以各位将就着看吧,只是想着是时候写点打戏了,于是就写了,没有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