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龙王下凡化作蟒蛇来到山洞看望了刚出生的儿子——风羲，所以火族人便把这个山洞叫做龙洞。

积雪融化，漫山遍野露出浅浅嫩嫩的绿色，风暖和了，水面上的坚冰一点点儿消失，看得见沟壑间的水哗哗流动。火族人怀念老家的棚屋，怀念鲜美的鹿肉，怀念天池的神水，于是火羲带领族人离开龙洞返回原来的居地。

山径小路阡陌纵横，火羲带着健壮的男人们手持石斧、木棍警惕地保护着族人。长长的队伍里少了些老人，他们没能挺过严寒和饥饿；多了些婴儿，他们在母亲的呵护和族人的保护下健康地一天天长大。

花胥怀中抱着小风羲，走得气喘嘘嘘。小风羲比同龄的婴儿长得格外大些，小胳膊小腿肥肥嫩嫩打着皱褶，圆嘟嘟红扑扑的脸上似能捏出水，眉毛黑茸茸的，一双大眼睛里嵌着奇亮的眸子熠熠生辉。无论看见什么东西他都极有兴趣地伸出小手去抓，一边“咯咯咯”地大笑，笑的人心里亮堂堂的舒服。族人都喜欢叫他“龙孩”。

族母浑浊的眼睛一对上小风羲眼眸中的两股光芒，就像身陷泥淖突然抓住一双救命的手，那双手力大无比，一把将她拽出泥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就突然变得神清气爽。“这是个奇异的孩子，他赋有上天的使命和神的力量，他将拯救人类并且统治所有的部族！”族母对火羲说，并且常常叮咛花胥：“你要好好养育他！”

小风羲的身体用一块鹿皮裹着，花胥时不时地要掀开鹿皮给他把尿拉屎，身上的蛇纹就暴露在众人眼前，那是族母用烧焦的木棒画上去的。

看到这个蛇纹，人们就知道他是雷神的孩子，是龙王在人世间的传人。因为谁也不知道龙王的真模样，能说清楚的只有龙身似蛇，而且在他出生的那天夜里，雷神化作蟒蛇下凡，族母认为蛇身就是龙身，所以在小风羲的身上画上“龙”纹；并且规定火族人从此不得打蛇、吃蛇肉。

有花胥的精心养育和悉心呵护，有火族人的保护，小风羲一天天长大。

积雪消融，和风送暖，待绿叶枯黄，寒风又吹来漫天雪花，人间岁月就在自然界这样寒来暑往地轮回中前行，一晃间无数个白天黑夜就过去了。

又到了多雨的时候，绵绵淫雨下个没完没了，地上坑坑洼洼里积水横溢一片泥泞。雨水浸透棚屋顶上的干草树叶，滴滴哒哒落下，棚屋里面难见干燥的地方，人们蜷缩着叫苦连天。

一连三天没有吃到熟肉，野果、鸟肉、鸟蛋、小鱼难以满足全族人的肠胃。火羲决定带人出去打猎，或许遥远的丛林里太阳晴好，野兽出没，运气好的话能打上几头大野兽或者鹿回来。

“花胥，我们要去丛林里打野兽，你照顾好族人，照顾好族母！”天一亮，火羲在花胥的棚屋下喊道。

花胥从小在羊山花族长大，剥蜂蜜、摘野果、掏鸟蛋、打鸟捉鱼是把好手，尤其是跑得飞快，连男人都甘拜下风；她性情开朗，心地善良，常常照顾年老体弱的人，处理事情非常公平，渐渐地在火族人中威信大增。如今族母年老昏聩，身体如风烛残年，摇摇欲坠，族中大小事务便都交给花胥照应。

此时的花胥也已是个儿子的母亲，怀上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她梦见一头野牛，便给孩子取名牛羲；怀上小儿子的时候她梦见一头羊，便给孩子取名羊羲。

听见火羲的吩咐，她忙放下怀中才出生不久的羊羲，“哎——”应一声探出头来，见火羲已领着健壮的男人们离开。濛濛细雨中只看见火羲的背影，原本魁梧挺拔的脊背略微有些佝偻，步履不似从前那么矫健有力，花胥情不自禁“唉”地叹口气。

“妈妈，您为什么叹气？”问话的正是风羲，恍然几个岁月轮回，他已经长成一个满嘴细牙，凡事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稚嫩孩童。这会儿他刚醒来，敦敦实实的小身体chiluo着，圆圆的脸上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弟弟牛羲还在酣睡。

花胥摸他那浓黑的头发，说：“我看到火羲有点儿老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妈妈，老了又怎么样呢？人为什么要老呢？”

“人人都会老的，就像你一天天会长大一样。火羲是族里最勇敢、力量最大的人，他能保护我们不被野兽吃掉，他能钻出火来。如今他老了，力量就会减弱啊！”

“妈妈，是不是火羲的力量弱，就打不死凶猛的野兽，我们就会被野兽吃掉？”

“风羲，是这个道理。还记得妈妈给你讲过火羲在鹿山骑在虎背上打死虎的事情吗？没有足够的力量，就打不死虎那样凶猛的野兽，就不能钻出火来。唉，火羲老了，火族可怎么办呐！”

“妈妈别怕，风羲跑得快，力气大，能打死野兽。”

“好孩子，你还太小，等你长得像火羲那样高大、勇敢就好了！”花胥爱怜地摸着风羲的头说，见怀中的孩子睡着了，便放到草垫上，嘱咐风羲：“你呆在这儿别跑，看好弟弟别掉下去，我去看看族母，然后给你们弄点吃的来。”

“嗯，妈妈去吧，我会看好弟弟。”风羲乖乖地应道。

花胥走了一会儿，牛羲醒了，一睁眼没见着花胥，恐慌地哭着喊着要“妈妈——”

风羲生怕他吵醒羊羲，忙捂着他的嘴，哄着：“牛羲别哭，妈妈给咱们找鸟蛋去了，你不想吃鸟蛋吗？”

牛羲不哭了，馋兮兮地说：“我饿，我想吃肉，风羲，我想吃肉。”他是个食量很大的孩子，总是比别的孩子吃得多，饿得快。

“可是火羲要很晚才能回来，现在没有肉。”风羲认真地说。

“呜——我饿嘛，我要吃肉嘛。妈妈——”牛羲又张嘴哭起来。

风羲忙捂住他的嘴，央求道：“别哭，你别哭，我给你打肉吃。”他想起妈妈讲的火羲的故事，心道：我是勇敢的人，我要象火羲一样打野兽，保护族人！于是叮咛牛羲：“那你待在这儿别动，我去给你打肉。”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你要是掉下去咋办？还是我带你一起去吧！”

细雨霏霏，鸟儿在林间飞来飞去，婉转啁鸣。

两个浑身chiluo的孩子手牵着手，踏着泥泞，踩着积水向丛林走去。风羲身上用焦木画上的蛇纹被雨水一淋，黑色褪去，留下白色的痕迹，在晒得黑黑的皮肤衬托下，变成白色的蛇纹。

林间的野草被雨水冲洗得油绿油绿的，高得没过风羲的膝盖。他来时没忘记拎了根一头削尖的树棍，一边在草里拨着翻着，一边仰头瞅瞅飞跃的小鸟。见一群小鸟落在一株不太高的树枝上，他旋即捡起一个小石头，瞅准一只小鸟，猛地一甩，只听“嗖——”一声，那只鸟儿正待展翅，就挨了一石子，“扑腾”掉下来，群鸟吃惊地“扑啦啦”飞走了。

“打中了，打中了！风羲好棒！”牛羲拍着双手又蹦又喊。

风羲拉着牛羲跑过去，拾起受伤的小鸟，学着妈妈的样子，使劲把鸟毛拔掉，咬破脖子，吸了口血，然后撕下鸟肉喂给牛羲。一只鸟儿很快吃完了，牛羲咂咂带血的嘴，拍拍瘪着的肚子说：“还吃！”

风羲睁着一双乌亮的大眼睛盯着飞翔的鸟儿，看它们往哪里落，可是鸟儿似乎发现这里危险，都不肯落下。

风羲不甘心地又在草丛里拨，突然眼前一亮，看到远处有几只硕大的鸟在草地上啄食，身上的毛斑斑斓斓很漂亮，尾巴长长的。心想，这鸟好大啊，一只就能让我们俩人吃饱。他朝牛羲“嘘”了一声，示意他蹲下别动，自己捡了几个石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大花鸟只顾低头啄食，没有发现危险来临。

风羲估计自己的力量足以打到它们，便瞄准一只大花鸟，“嗖”地甩出一个石子，“噗”地一声，那只大花鸟疼得一煽翅膀跳起来，其它几只“嘎嘎”叫着惊慌地飞起来，转瞬不见了。

受伤的大花鸟扑腾着翅膀飞不起来，弱弱地叫着在草丛里惊走。

火羲举着棍子撒腿追过去。

花胥用一片大树叶托着蜜块、鸟蛋回到棚屋里，发现只有羊羲还在熟睡中，顿时惊得直接跳下棚屋，放声大喊：“风羲——牛羲——”。四下里望望没有两个孩子的身影，心道会不会找伙伴儿玩去了？便挨着棚屋喊：“风羲——牛羲——”所有的棚屋里都没有，她急了，这俩孩子去哪里了？这样的阴雨天，丛林里没有族人活动，小孩子随时都会被神出鬼没的野兽吃了。一想到野兽，她紧张得冒汗，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风羲——牛羲——”拔腿向丛林跑去。

喊声惊动族人，健壮妇人们从棚屋里跳出来，纷纷嚷嚷：“怎么了？怎么了？”

“好像龙孩不见了！”

“什么？龙孩不见了，这还了得？”

“快去找！”

人们蜂拥跑进丛林，三五成群地散开，大声喊着：“龙孩——龙孩——”

花胥在林间草丛里疾走乱闯，大声呼喊：“风羲——牛羲——”忽然听见牛羲的哭声，忙循着声音找过去，见牛羲蹲在草丛中哭天抹地地大哭，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牛羲，风羲呢？”她一把抱起孩子，急切地问。

“妈妈”牛羲委屈地哭着，指指草丛深处，“追大鸟去了。”

“大鸟？什么大鸟？”她向那里张望，只见阡陌纵横，野草莽莽望不到边际，哪里有风羲的影呢？“风羲——”她无谓地朝那里空喊一声，急得双脚只跺，心道这孩子可别出什么危险呀！可别迷路啊！我得去找！抱着牛羲不行，把牛羲送回去恐怕……正自犯愁，耳畔响起“龙孩——龙孩——”的叫声，而且不止一个人，她忙大声应道：“在这里，牛羲找到了！”

三个妇人应声循过来，异口同声地问：“龙孩呢？”

“往那边追什么大鸟去了。”花胥指指丛林深处，把牛羲交给一位妇人，吩咐道：“你先把牛羲抱回去，我们三人分头找。”

牛羲被抱走了，花胥和两位妇人散开向前搜寻，一边大声高喊：“风羲——”“龙孩——”

一会儿，忽听一声声稚嫩的喊声由远及近传来：“妈妈——我在这儿！妈妈——我在这儿！我打到大鸟了！我能打野兽了……”

花胥欣喜地喊：“是风羲，是风羲，风羲——”连声喊着循声迎过去。

风羲一手举着棍子，一手拎着沉重的大鸟，蹒蹒珊珊地走来，浑身雨淋淋的，黑白相间的蛇纹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显眼，小脸上尽是得意的笑。

“呼”花胥松口气，揪紧的心回到原处，终于见到他平安无恙地回来了，好在有惊无险。她抚抚心口，眼瞅着他那股洋洋自得的模样儿又升起一股火，怒冲冲迎过去。

“妈妈，大鸟。”风羲吃力地扬起大鸟炫耀着，“妈妈，我长大了，我有力气了，我能打大鸟了，我们有食物了。”

花胥早瞧见他手里拎的是花雉，心下也惊讶：“这孩子这么小竟然能打到这么大的花雉？”但一想到为他担惊受怕的，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劈手夺过花雉，一手在他的光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训斥道：“让你看好弟弟，谁让你跑出来！跑丢了怎么办？遇见野兽怎么办？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风羲本想着会得到妈妈的夸奖，没想到挨一顿打，顿时不乐意地躲闪着嚷嚷：“牛羲饿得哭，要吃肉，我长大了，我要给他打鸟吃。你干嘛打我？我长大了，我要象火羲一样打野兽！我都打到大鸟了，你干嘛还打我！”

“你还犟嘴，你还小，你知道全族的人都出来找你吗？你让族母担心，让火羲担心，你跑丢了，我怎么给他们交待？你这孩子一点儿不听话！气死我了！让你跑！”花胥训斥着，打着风羲的屁股。

“妈妈，你别担心，我跑不丢的，我认得路，你放心吧，我长大了！”风羲一边躲闪着一边稚嫩地保证着。

吵嚷声引来另外两路寻找的妇人，跑过来一眼看见风羲，欣喜地大喊：“龙孩！龙孩找到了——”再一看母子俩的情形，忙上前，一个妇人拉开花胥，责备道：“你干嘛打他？孩子还小，他是龙孩，你打他，上天会惩罚我们的。”

另一个妇人看到那只花雉，满眼露出惊诧地嚷嚷：“呀，这是龙孩打的？天！他这么小竟然能打到花雉！了不得，了不得，龙孩真的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啊！”说着蹲下身子抱起风羲热烈地夸奖道：“龙孩呀，你是最勇敢的孩子，快快长大，火族就靠你喽！”

风羲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一挺胸脯，稚嫩地说：“我要像火羲一样打多多的野兽！”

说话间，四处寻找的妇人们听到喊声都聚拢了过来，一见风羲打的花雉，都免不了吃惊，少不了夸赞，言语间含着自豪：“这孩子不愧是龙种，就是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咱们火族有龙孩，一定会兴旺的！”

风羲被花胥牵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仰头问花胥：“妈妈，为什么他们都叫我龙孩？为什么我的身上有蛇纹，别人没有？”

花胥笑着纠正：“是龙纹，不是蛇纹。因为你是雷神的孩子，雷神是海龙王，身上有这样的花纹。打雷的时候，你要敬雷神的，知道吗？雷神会保佑你，给你力量！”

“哦。”风羲似懂非懂，所有所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