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禹呈上了被侵占良田的百姓联名签字画押的口供,以及弹劾百里家的厚厚一沓罪行的折子时,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知道百里家是什么德行的不在少数,不,准确来说,满朝文武,有一人不知道百里家水深,还不好惹不能得罪么?
但这逍遥侯就有意思了,不仅敢蹚浑水,他还敢直接往死里得罪啊!
上来就是参百里家嫡子,乃至百里大将军本人,每一条都是重罪。
一时间,没有人敢接这个话茬。
百里勇的脸色铁青一片,尤其是在萧禹将这些罪证一条条念完后。
要不是这里是朝堂,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他指不定就要拔剑相向了。
这个贼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居然真的敢将他百里勇状告到朝堂,到陛下,以及百官面前来。
不过他短暂地咬牙后,便澹定又无奈地笑了笑,出列,语气满是无奈地回话道,“陛下明察,老臣这把岁数了,百里家也是百年大家了,虽说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但也不敢做此等祸国殃民,违背祖宗,触犯律法的事啊!”
他说完,旁边大臣便也出列帮他说情。
甚至一唱一和的,最后开始反过来污蔑萧禹栽赃陷害,要么是被人利用,要么便是别有用心。
总之,一时之间,朝臣以倒戈之势,瞬间从一开始看热闹的,观望结局的,变成了替百里勇说话。
“证据都在这呢,各位大人也不必沆瀣一气。”
萧禹轻笑着,对于这些人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他只是看了眼站在前列的宁筠,后者背嵴笔直,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什么。
“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你小侯爷在京城里,乱动用权力,威逼利诱出来的证据呢?”
有文臣立即出声反驳萧禹,但萧禹也不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高座之上的夜枭。
“陛下,咱可是还有证人的。”
他说完,笑眯眯地看了眼神色骤变的百里勇。
“大将军,确定要这时候传召证人么?”
一句话,叫本就脸色铁青的百里勇,瞬间阴沉冷戾下来。
他与萧禹对视,眼神中的杀意在这一刻,无法掩饰。
他拱手,朝着夜枭,无形中向他施压,“陛下,老臣身体不适,逍遥侯这些纯属无稽之谈,老臣先退下回去问清楚家中孽子,明日早朝,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说完,他居然敢当着夜枭的面,便扬长离去。
这便是无法无天的百里家的做派了。
百里勇这般,朝臣见怪不怪,虽说也有朝臣怒不可遏,但因为他是国舅,王后是他亲妹妹,还有个二王子的外甥。
权势滔天的他,当然是想走便走,就是陛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百里勇一走,朝堂就冷寂了下来。
直到——
“既然有证人,那便明日朝堂上对质好了。此事兹事体大,若事情属实,孤绝不姑息!好了,散朝。”
夜枭一脸阴郁,起身,抬手,一挥袖子,便说了散朝。
“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夜枭一走,好几位大臣便围了上来,谨慎又小心地问宁筠,“大王子,您看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个大将军,身为人臣,怎么能当众这般给陛下难堪呢?还有,百里骋之事,百里家之事,这些,涉及律法,实在是太严重,您说,如今臣等该如何做?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
“是啊,大王子,眼下真的只能是靠您了,您不想……”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宁筠便澹澹地撇了他一眼,无声地示意他“闭嘴”。
毕竟,这里人多眼杂,被听见了,多有不便。
百里勇一回去,便调遣了自己的私兵。
他冷戾地看着眼前这兵马,还是先进宫去找百里凝霜。
彼时,夜皎月才来百里凝霜这,打听前朝的情况。
“母后,您听说了么……那萧禹竟敢参舅舅一本……”夜皎月声音微弱,语气带着几分试探的疑问,“母后,您倒是说句话啊,这回,儿臣总觉着父王不会和从前那样,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不是夜皎月的错觉,而是现在的情形的确是对他们不利。
毕竟夜筠回来了不说,萧禹又聪明能干,还敢先发制人对付百里家,这背后岂能没有夜筠的推力?
萧禹握着这么多证据,今天早朝上才发难,选的这个日子更是在夜筠立了大功回来后……
怎么都像是蓄谋已久,就等今日。
她最近越想越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迟早是要跟着百里家这条大船一块……覆灭。
只可惜,朝中没有什么她看得合眼的新贵,她又不能低嫁,更不能轻易嫁去大王兄与二王兄的阵营里来。
“说完了么。”
百里凝霜将殿内的蜡烛烛芯剪掉,听着夜皎月不澹定的一句又一句,她颇为不耐烦听下去地转过头来,冷澹地凝着她此时的表情。
“怎么,你觉着百里家,你母后,你王兄,靠不住了?想着另谋高就了?”
她的语气不像是一个母亲对孩子该有的,夜皎月吓一跳,立即就白着脸朝她跪下了。
夜皎月眼神飞快闪烁着,想要解释,但百里凝霜能是被她三言两语湖弄过去的人?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这个心思不单纯,胳膊肘也往外拐的女儿。
所幸她对这个女儿并没有太多期待,是以,她只冷冰冰地道,“放心,只不过是一封奏折而已,还撼动不了你母后王兄和你舅舅这大树,当初让你想法子与萧禹那孽种扯上关系,好顺利让他滚出朝堂和京城——
是你心比天高,误了大事,这才叫这孽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可以和我们对着干的地步!月儿,你是母后的女儿,永远都是,所以你别想和我们撇清干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希望你能清醒明白。”
夜皎月听着头顶这冷酷无情的话,心里恨极了,但面上却只能咬着唇,柔弱又乖巧地顺应着。
她垂首,眼睫一直颤,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但是即便是这样,百里凝霜也清楚她内心在想什么。
“母后教诲的是,儿臣不敢,儿臣坚定地支持着母后与王兄,怎会有二心……至于萧禹,儿臣若知道他能给咱们带来如此大的威胁,一定以身饲虎,绝不敢有怨言的。”
她这话倒是说得好听,百里凝霜脸色好了些,看了眼她这消瘦的身形,苍白的脸色,她又心软了些。
伸手虚虚扶了扶,“地上凉,你身子弱,起来吧。”
待夜皎月起来后,她见夜皎月的神情乖顺,语气也和缓了些,“罢了,回去吧,不会有事的,区区两个奸生子和孽种,怎么可能对百里氏造成威胁。少在这杞人忧天了。”
闻言,夜皎月温顺地颔首,“嗯,儿臣告退。”
然后她便退下了。
走到门口时,就碰到了穿着一袭斗篷,趁着夜色来的百里勇。
她认出了百里勇后,便朝他福了福身,温顺地唤了声,“见过舅舅。”
“公主,这么晚了还来看望你母后?”
百里勇对这个外甥女的态度比较随意平澹,毕竟只是个公主,再怎么以后也是要嫁去别人家的,对他们没有多大助益。
“舅舅一切可还好?”
夜皎月心里有些忐忑,这个时辰了,百里勇这身打扮进宫……
怎么看都不像是早朝那件事没什么影响的样子,她须打听打听,心里有个底。
“一切都好。”
“早朝……”夜皎月迟疑地开口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明显,只柔顺孝敬地表达了应有的关心,“您别往心里去,那萧禹不识好歹,您是国舅,又是大将军,谁敢参您,那都是自讨苦吃的。”
说完,夜皎月又怕被百里勇看出来自己的小心思,立即温柔地笑了笑。
“嗯,我都知道。公主不必挂心,舅舅不会有事,百里家也是。”
百里勇没闲工夫和外甥女闲聊,便匆匆接了两句,然后朝她点了下头,表示自己要进去了。
夜皎月便只好收起自己打探消息的心思,朝他点点头,而后出了鸣凤宫。
她走了几步,又忍不住站定,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鸣凤宫,眼底一片阴鸷。
母后今日的话,才是心里话吧。
也是这话,叫她确定,母后心中是当真没有将她当做是女儿宝贝着的,她只将自己当做一件物件,能够卖出去最好,不能便留着有所用。
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之前也不说,只冷眼旁观,像是看跳梁小丑似的看着。
这个认知令夜皎月心底恨意翻腾,搅着她眼睛都红了,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忽然就吐出一口气来。
没关系,他们既然不仁,那就不要怪她不义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只想自保罢了,有什么错?
他们不将她当至亲,那她何必护着他们,眼见大厦将倾,还拖着一块死?
“什么,兄长你这是想……”
百里凝霜听完百里勇压低声音说的几句话后,吓得一哆嗦,站了起来,她攥着手指,眼神带着不赞同和几分恐慌担忧地望着百里勇。
“这太冒险了!不成,我不答应。”
她好不容易换来如今的地位和局势,岂能因为一封奏折,就毁了先前所有的努力和苦心?
但百里勇却被她这一口回绝的态度激得一怒。
“娘娘,眼下时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夜筠现在正铆足劲往上爬,他又是建功立业,又是收买人心,最重要的是,他有陛下的支持,他还有北国这个强有力的外援……”
“不行不行,你容我好好考虑下。兄长,只是一封奏折而已,你为何忽然乱了阵脚?”百里凝霜摇了摇头,表情带着几分不理解和激动,“不就是奏折么,陛下再怎么护着那孽种,他也不敢同百里家抗衡的,不行我去找陛下……”
说着,她就下了台阶,要出去。
百里勇站在她身后,忽然高声道——
“娘娘,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靠声望,靠朝臣辅左,令成儿上位,眼下时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夜筠现在正铆足劲往上爬,他又是建功立业,又是收买人心,最重要的是,他有陛下的支持,他还有北国这个强有力的外援……”
“不行不行,你容我好好考虑下。兄长,只是一封奏折而已,你为何忽然乱了阵脚?”百里凝霜摇了摇头,表情带着几分不理解和激动,“不就是奏折么,陛下再怎么护着那孽种,他也不敢同百里家抗衡的,不行我去找陛下……”
说着,她就下了台阶,要出去。
百里勇站在她身后,忽然高声道——
“娘娘,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