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筱跑的很快,完全是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风声在耳畔呼啸,树影斑驳,迈出校门的那一刹那,响起了某人唤她的声音。
无暇顾及,无数景象在她面前浮光掠影而去,她小喘起来。
——南宫伊!南宫伊!等等我!
夏日的绿,在天地间挥毫泼墨,蓝天白云,万物葱茏,只有蝉鸣低低,附和着枝叶的摇曳声。
南宫伊手捧一罐橘子味汽水,从小卖部里出来,慢慢移向校门。
还有一段油柏路,不算很长,但也需要花费数十分钟的时间。
前两世,就是在这附近,只因他特意出来替奚姐姐买了罐汽水,就被人敲出了中度脑震荡,若不是他及时伪装自己没了气息,那打手又轻视了他,可能他直接就被敲死了。
第三世,他照样利用保镖迷惑了那打手,然后通过事先就埋伏下的其余帮手,一把揪出了那人的背后唆使者。
而这一世......他连帮手都没有准备。
南宫伊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轻轻提唇,笑不达眼底。
——都想让他死啊。
——这回,照样没人会救他的啊。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身后出现。
有人拉住了他的轮椅,压低嗓子:“南宫伊少爷,不要乱叫哦,不然等会我的棍子可不长眼。”
“好啊。”他拿下放在手轮圈上的手,语气淡淡,似乎不痛不痒。
倒跟他的乖怯外表大相径庭。
男人有了三秒的迟疑,但还是按着计划推了轮椅,朝着小卖部一里外的一块荒地进发。
那块荒地,已经荒废了半年的时间,本来是在拆了一堆违规建筑后,要用来建造高档小区的,可惜因为上头的资金迟迟没有到位,导致建筑商一直没有动工。
如今里面野草疯长,高度及腰,随风沙沙地摇动,晃得人看不分明。
一直到了最深处,男人才停了下来,从特定的地方取出了一根细长的铁棍。
他捏紧,对着南宫伊的头部,手下开始积力。
“要打我的头吗?”
面前的少年,倏然一笑,凉似融雪,无端让男人生出了一种寒冷的战栗。
“你不是说......只要我不乱叫的话,那你的棍子,就会长眼么......”他唇畔殷红,一开一合,小小的舌尖如同是淬了毒的蛇芯。
男人慢慢靠近,神情奚弄:“堂堂南宫家的二少爷,竟然连这种鬼话都会信?不过看在你死到临头的份上,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是有人花了钱想要你的命,所以待会可别怪我下手太重了。”
少年伸出削尖的五指,疏疏挡在眼前,透白的肌肤流光,就像个难得见光的瓷娃娃,下一秒似乎就要碎了。
男人不再拖延时间,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铁棍。
南宫伊的眼神骤然阴戾,两条原本纹丝不动的腿,开始崩紧。
“艹你大爷!”
伴着一阵急喘,他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纤瘦的影子。
似笼了云雾的月,几分朦胧,一时抓不住轮廓。
可又集聚了所有的光。
心尖就如被烟蒂烫了一下,冒出淡淡的水气来。
他一愣,立马松了力道,重新靠回了轮椅背上。
*
奚筱好不容易跑到小卖部,整个脑壳都因缺氧有些发懵了。
荒地......荒地......
她勉强撑起身子,朝着小卖部后面一望,心都拔凉起来。
这么大一片荒地,还有着这么一大片绿油油的野草,让她往哪找!
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腕,吓得她差点一脚踹过去。
“二少爷......那、那个方向......”身下的男子说话虚弱,耳边挂着一幅东倒西歪的墨镜,左腿笔直的西装裤腿里,正在向外渗血,脸色惨白得不像样。
奚筱认出了他——是负责南宫伊的贴身保镖!
没时间再问这么多,她朝着他指的方向拔腿就跑。
胸腔里点燃出肆虐的燥意,像海啸一般翻涌。
不再克制,她任由那股劲在自己的五脏六腑蛮冲起来。
奚筱有病。
是狂躁型抑郁症。
没人清楚准确的病因,一般情况下,与遗传因素和环境因素有关。
在特定的生活与生理事件的刺激下,大脑会因情绪控制系统不能维持适当的安静状态,而表现出情绪障碍发作。
在现实里,她休学了几年的原因,也就是去了医院心理科治病。
那是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战役,若不是家人的精心呵护,她每天都能自残上百次。
但好在,她最终成功地学会了该如何去克制自己的情绪。
哪有这么多天生神力,她也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中、镇定剂中,练就出来的罢了。
而在这个任务里,她虽然只是魂穿,可是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不仅带了这个隐疾进来,甚至连力量都没有失去。
所以当听到小公举轻描淡写地,说出那抑郁症三字的时候,她的心就像堕入了冰窟。
一里路。
还没有八百米跑圈的距离。
她的双腿竟就开始有了些发软。
“你不是说......只要我不乱叫的话,那你的棍子,就会长眼么......”
“堂堂南宫家的二少爷,竟然连这种鬼话都会信......所以待会可别怪我下手太重了。”
对话声从某处传来,混着野草淅淅索索的声音,听得并不是很清晰。
可是,这样就够了。
奚筱冲过去,一把拨开面前的遮挡,映目便是即将下落的铁棍。
而南宫伊垂着头,像待宰羔羊,绝望得无力。
他的手指紧紧掐着裤管,淡紫色的青筋跳出薄薄的皮肤。
“艹你大爷!”
粗口爆出,她飞身奔过去,一脚踢上了那人的手腕。
铁棍梆然落地,砸在草堆上,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男人也不是吃素的,收了手直接一拳头过去。
奚筱被他刚猛的拳风扫到,又因着脱力,猝不及防跌倒在了地上,鼻梁上的镜框也随之被甩了出去。
男人死死压上去,扣住她肩膀,抓起一旁的铁棍就要敲下去。
她喘口浊气,双手交叉把住男人的手腕,腰部一个发力,踹向了他的命根。
伴着一声惨叫,男人手中的铁棍再次脱手,她连忙捡起,朝着那人的腹部狠狠挥去。
他被打的几乎跳脚,怒嚎不止,正要反击。
“砰!”
男人健壮的身子软了下去,鲜血从头顶慢慢流下来。
奚筱打红了眼,又扔掉铁棍,徒手锤向他的腹部。
一下又一下。
击击致命。
男人渐渐连嗯哼声都没了。
她却并没有减速,眼角猩红,连手肘破了皮也没了感觉。
打......打......
只有这一个想法。
那就照做。
空荡冰凉的病房,四五个医务人员,拧着她,不让她继续撞墙。
冰凉的注射剂,刺进去,液体四溅。
心跳一点点回归平静。
可是如今,不再会有那镇定剂来解救她。
快要控制不住了。
她小巧的鼻翼翕动得厉害,几欲颤抖。
“奚姐姐......”
糯软的声线,细细微微拌入她的耳畔。
漆黑的眸子一亮,她倏尔停了下来,胸脯剧烈地起伏。
她别头看去,就见南宫伊眼里氲着水雾,小嘴微张,一副受了惊的白兔模样。
又因着原身的两百度近视,他病弱的身形在她的瞳孔里更是摇晃得可怜。
糟糕。
奚筱跪着缓了缓,才起身到他轮椅面前:“你没事吧?”
他稍稍摇头,覆上她的手背,轻轻吁气:“你这里一定很痛吧。”
心坎瞬间软化。
她一把拢住他,紧紧抱住,希望将全身的温暖都渡过去,哪怕这天气炎热,让她直冒汗:“不痛,你没事就好。”
轻微抑郁症啊。
那么,她正好能借着靠近他哥哥的机会,来接近他,从而顺便帮助他重筑心房。
还好,不算晚。
南宫伊僵住,褐色的刘海柔柔挡住了他的眉眼,也遮去了里面的惊诧。
女孩身上淡淡的皂香,如同六月清泉,甘澈得不像话。
第一次,他放弃了伪装,任由自己放松了下去。
就算是假的。
就算知道她只是为了利用他。
也让他......在里头沉溺一会吧。
“我们先离开。”抱了一会,奚筱抽身从地上捡起眼镜,而后迅速抓上他的轮椅,压着草堆走起来。
周身的温度散去,南宫伊缓缓睁开眼,克制下了方才的陡动,恢复了掩藏的淡漠无温。
醒了。
终究是南柯一梦。
恭喜啊,奚姐姐,你的演技又更胜一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