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丹王都，宫廷承恩殿内——

年岁老迈，头须花白的皇帝，握拳不断咳嗽起来。

殿内朱红的帷幔从横梁上垂落下来，三两层叠，密不透风。

三足兽耳，半人高的青铜色香炉，在壁角升腾起徐徐青烟。

浓烈的麝香味，在内殿之中缓缓蔓延，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沉闷感。

内侍总管太监端上来一盏参茶，低声道：“陛下，九千岁从大夏回来了，大夏龙脉悉数被摧毁，但人手也全军覆灭，只有九千岁一人归来。”

年老的皇帝点了点头，耷拉的眼皮下精光一闪而逝。

那太监恭敬的摸出一支带优昙婆罗花纹的大红色翎尾箭矢来。

箭矢只有巴掌长短，箭头上寒光闪烁。

“陛下，这是十日前忽然出现在龙案的，奴担心有毒，妨碍陛下龙体，故而先行送去检查了番。”太监意味不明的道。

见到这支箭矢，皇帝一愣。

但也只有那么一瞬，他反应过来，蓦地睁大了眼睛，脑海里不自觉想起了那本珍藏的皇族秘闻谱。

谱上言：“吾等燕丹后世子孙，闻优昙血翎箭，当毫无二心，辅佐优昙之主，此事关乎国只存亡，中州之存亡，切记一心配合，勿问勿言勿看……”

他一直以为，这说法只是老祖宗的戏言，毕竟好几百年过去，这血翎箭根本就没出现过。

然而，它现在出现了！

“陛下，这是何物？”太监小心翼翼问道。

老皇帝没有回答他，而是挥手，将人屏退。

太监面露犹豫，到底还是恭敬地见了礼，倒退着出去了。

待到殿内再无第二人，老皇帝一口饮尽参茶，然后抖着手，依着谱内记载的法子，用箭尖划破指尖，滴了血在上面。

紧接着，那森寒尖锐的箭尖，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老皇帝伸手一捻，那看似精铁铸造的箭尖，居然是用坚冰造的。

工艺之精湛，叫老皇帝啧啧称奇，

待到箭尖彻底融化后，露出里头包裹的一方巴掌大的羊皮卷来。

羊皮卷抖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怒放的金色优昙婆罗花，上面书着几个字，简单明了，没有客套，就是直接的下令。

老皇帝放下羊皮卷，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

太监总管候在殿外，他等了片刻，没见老皇帝宣见自个，遂招来个心腹小太监，耳语了几句，那小太监匆匆往九千岁府上去。

这一切，老皇帝都不知道，也兴许是他知道，但已经不太在意了。

隔日早朝，老皇帝将燕丹精兵，八成以上都收拢到大营，进入备战状态。

朝臣们面面相觑，这是终于要跟大夏明火执仗地开干了？

老皇帝没有解释，下朝将后将膝下五位成年的皇子召进宫中。

他也没别的话，先将皇族秘闻谱挨个让他们传阅，随后又将那血翎箭拿了出来，至于羊皮卷却是给五人看。

五位成年开府的皇子，早就面和心不合。

太子之位悬而未决，故而五人之间明争暗斗实属不少。

眼下血翎箭在目，这五人也态度各不相同。

嫡长的大皇子表情凝重：“父皇，此血翎箭虽来路不明，可皇族秘闻谱从未出过错，儿臣以为一方面暗中查清优昙主人身份，另一方面也按老祖宗说的做好一应准备。”

他这话才落，二皇子就不同意了。

二皇子冷笑一声：“几百年过去了，这忽然冒出来的东西，谁晓得是好还是坏？万一是要谋夺我燕丹根基呢？儿臣以为，这根本就是大夏的圈套。”

剩下的三人，也各执一词，谁心里都有一杆秤，有着自个的小九九。

老皇帝将五子的反应看在眼里，等五人吵够了，他才一拍龙案，不容置啄的道：“往日朕总想着，让你们再历练历练，可眼下很可能是燕丹最大的危机了。”

说道这里，他又咳嗽起来。

“朕今日下旨，敕封皇长子为我朝太子，备战一事交由太子处理。”老皇帝语气平静地投下一枚火药弹。

这话一落，顿叫五人都震在了那里。

大皇子心头还没涌出喜色，就被接踵而来的忧虑淹没。

很明显，父皇重视这支血翎箭。

如若血翎箭和皇族秘闻谱所说之事为真，那他此时的敕封，就有些临危受命的意味。

而座下的其他四位皇弟，跟他并不是一条心。

很可能他今个一走出皇宫，换来的就是一波接一波的暗杀。

他也很可能成为燕丹史上，继任太子之位时日最短的皇子。

死一样的安静，在殿内缓缓流淌，其他人只能听到老皇帝一声粗过一声的呼吸声。

兴许年纪真的大了，半截身子骨都踏进了皇陵，老皇帝喉咙里总像是裹着浓痰，每一次呼吸都格外用力。

“朕知道，你们四人此时心里都不高兴，甚至已经在琢磨着如何干掉太子干掉朕，好自己上位。”皇帝面容冷漠，他也是从夺嫡之争里走过来的皇子，哪里还会不清楚这些。

其他四位皇子，连忙否认摇头，还当场跟太子表忠心。

老皇帝摇了摇头，眼底蓦地闪过厉色：“太子不必出宫，一会直接往东宫去。”

话到这里，他不介意再说的狠一些：“朕将话撂在这，若是太子少一根头发，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搞连坐，你们统统给太子陪葬。”

四位皇子惊了，心头涌起的骇然怎么都掩饰不住。

最小的七皇子悲戚地喊了声：“父皇……”

老皇子不为所动：“此为大燕危难之时，朕希望你们能好生辅政太子，兄弟齐心助燕丹渡过此劫，若不然也不要拖太子后腿。”

“朕也知，你们当中有人和九千岁相互勾结，”老皇帝冷笑一声，“朕就一句话，特殊时期当用重典，在朕眼里，燕丹存活比谁都重要。”

话下之意，让人不敢深想。

四位皇子包括太子在内，都跪在地上，满头冷汗。

再多的小心思，也默默地收了回去。

一头龙，他即便是老了，爪牙不锋利了，可一旦生怒，一句话便能浮尸千里，血流漂橹。

四位皇子恹恹地出了皇宫，太子直接空手入住东宫，家眷另有人去接来。

这头，敕封大皇子为太子的圣旨，飞快传了下去。

隔日，朝堂上气氛沉重，文武大臣谁都不敢再这时候多吭声。

老皇帝动作突然，还又急又快，谁都不晓得他要干什么。

对待初初回来的九千岁，老皇帝冷漠地看他一眼。

九千岁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一笑，凭的是瘆人。

老皇帝皱起眉头，没有多说，只下令让六部都动起来，做好整兵和辎重补给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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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十日后，这天晚上老皇帝批阅完最后一本奏请，将一些重要的奏请分拣出来，差人给太子送过去，让他好生学学。

忽的，烛火一暗，一股隐约浅淡的清冷药香，忽的出现在殿里，并盖过了浓重的麝香味。

老皇帝愣了下，他再抬眼，面前就多了两尊浑身都拢在黑袍的人影。

俩人影，一身形修长，一纤细。

有风吹拂进来，烛火摇曳间，老皇帝浑浊的视野里，忽的就瞥见一抹暗金色。

他定睛一看，那暗金色在黑袍袍摆间，随着袍摆的曳动而女夭女尧怒放。

那图纹——赫然是金色的优昙婆娑花。

老皇帝身形一震，连忙起身道：“优昙之主？”

高大的那人点了点头：“既是知道，那本尊就不客气了。”

皇帝皱起眉头：“朕想知道，我燕丹之危从何而来？”

虽然老皇帝已经尽力在做准备，但其实他心里也存了很多疑问。

尊上有些不耐烦，并不想跟无关紧要的人解释太多。

琴徵羽眸光微动，她开口道：“五国中州，中州之外是为九州，九州多食人邪崇，如今中州危机，邪崇入侵，当以五国之力，齐心合力驱除邪崇拜，还中州百姓安宁。”

她简单说了一番，没想到老皇帝眉头越皱越深。

良久之后，他问：“邪崇一说，虚无缥缈，朕如何能信？”

尊上耐心耗尽，大晚上的他还想抱着琴徵羽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哪里是想来跟这么个老头子说话的。

他道：“燕丹皇族，有一祖传圣物——燕丹水精，拿出来本尊征用了。”

中州五国的存在，当初是帝九冥精心算计过的。

五国分列对应五行，每一国的皇族里，都保管着一方祖传圣物。

待集齐五国圣物，便可修补加固好中州之界，届时只需要解决已经侵入到腹地的邪崇，中州之危便能解决了。

依尊上的想法，他朝五国发了血翎箭，甭管对方答不答应，他直接上门取圣物就是，至于这样会对五国造成什么样的混乱局面，他并不关心。

琴徵羽考虑的又不一样，修补中州之界是第一步，修补完后，也需要清理侵入腹地的邪崇。

婆娑门的力量有限，所以若能调动起五国的力量，清理邪崇便要方便很多。

再不济，若是事态最坏，中州之界破了，中州要和九州对抗，那更要将中州五国宁城一股绳。

所以，她觉得先礼后兵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