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在二房屋里吃饭,嫉妒的人何止潘氏,大房、四房那边都有人虎视眈眈。
束府,梅园,正房。
屋子里烧着炭盆,小柔、小荣还有颜氏围着炭盆坐着,冬梅、玉香、穗儿各自做着手上的伙计,冬梅跟碧莲刚学会打络子,正在兴头上,整天拿着线儿照着碧莲教她的打。颜氏见了,笑道:
“别太用心了,我看你一直低着头,仔细崴了脖子。”
冬梅连跟太太说话的时候手都不肯停下,只见她说:
“碧莲昨儿个才教的我,我若学不会,她说再也不教我了。”
小柔嗤了下鼻,不屑道:
“这个碧莲也太会拿大了,四姑娘老实木讷的一个人怎么就摊上她这么个鬼灵精似的丫头,她不教你,我教你。”
小柔说的母亲和妹妹都笑了起来,只见小荣笑道:
“你也会这个?”
小柔挑了挑眉,高傲的说:
“我什么不会。”
颜氏摇了摇头,呵呵笑道:
“罢了罢了,我看你只会耍嘴皮子,别的什么都不会。”
小柔见母亲和妹妹都这样说她,跑到里间一个人生气去了。
颜氏和小荣全都知道她的脾气,都不当回事,知道她过一会儿就会好的。这时小柔的丫鬟玉香忽然说起老爷今天在二房那边吃饭的事:
“我早起去厨房拿开水的时候见张根家的已经在准备晚上的食材了,等我提了铜壶刚走出厨房,就见二太太迎面走了过来,她是特地来叮嘱厨房的人,可见为了老爷这顿饭二太太有多上心。”
听了玉香的话,颜氏笑了笑,没有做声,小荣偷偷朝母亲瞥了一眼,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母亲面前提父亲在二房那边吃饭的事,于是小荣扯开话题,问冬梅:
“前儿个我见四少奶奶屋里的绵姑娘和几个小丫头在那边堆了几个雪人,我远远的瞧着觉得惟妙惟肖,这绵姑娘也是顽皮的,不过四少奶奶也算好的,纵使她这么调皮都不拘着她,由着她的性子,这样的主子也难得。”
冬梅笑道:
“姑娘还不知道呢,这绵绵虽然调皮,但我瞧着,觉得这丫头的心里只有四少奶奶一个人,真是一个忠心的好丫头。”
颜氏点着头,说:
“四少奶奶屋里的丫鬟都不是那种妖精似的,这真是什么样的主子调教出什么样的丫头。只是可惜死了一个朵云,唉,这丫头当初是和冬梅、冰玉、朦胧她们一样的,都是老太太买回来的,原先是要放在三爷屋里的,后来不知怎么的竟被派到二门上去当差。说起来她和朦胧是对调的,原先负责值夜的人是朦胧,结果让朦胧到三爷屋里当差,朵云却去了二门上。”
说到朵云和朦胧,冬梅她们心里都有一本账,传说朵云是被朦胧排挤掉的。尽管后来朦胧提拔了上来,但大家心里敬的人却是朵云,特别是朵云死后朦胧没有去参加她的葬礼,只出于礼节和冰玉她们凑了一份东西送到朵云家里,如此冬梅她们这些人对朦胧的为人有了更大的想法。
穗儿虽然是小荣的丫鬟,但和朵云的关系比较亲密,因为穗儿家跟朵云家住在一条街上。只见她冷哼了一句道:
“朦胧将来是要做三爷的屋里人的,你们看不出来,我是早就已经看出来了,这丫头向来心高气傲,瞧着吧,过不了几年就会升做姨娘了。”
玉香的年纪毕竟小了点,她狐疑的看了看穗儿,说:
“朦胧姐姐的野心真的有这么大吗?照你这么说四爷屋里的冰玉难道就没有野心?她同样也是爷屋里的大丫鬟,就不想做姨娘吗?这样看来我和穗儿是没有机会了,谁叫我们是服侍姑娘的。”
众人见玉香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全都笑了起来。此时小柔从里间走了出来:
“这丫头大概疯了,说出来的话像没下巴似的”
玉香见姑娘说她,嘟着小嘴,道:
“若爷屋里的丫头都想做姨娘,那小少爷屋里的月明,染秋才只有十二三岁,莫非她们也存了那个心?改明儿我去问问她两,你们谁想做爷的姨娘。”
玉香又说的众人都笑了。
颜氏笑指着玉香,说:
“真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你若再大几岁,是断然不会说这么幼稚的话的。”
“唉,我到是希望自己像玉香这样,年纪小,什么都不懂,那该多好啊。”小柔哀愁道。
颜氏、小荣知道小柔曾做过落跑新娘,受了刺激,如今见她这样,忙挑开心的话题说,娘几个说说笑笑不觉天色已经黑了。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小柔带着玉香在园子里逛。主仆两个边说边走,待走到竹林那边的时候,玉香神秘兮兮的对小柔道:
“姑娘,那边怪可怕的。”
小柔啧了啧嘴道:
“有什么好怕的,那个爱菊都死了二三年了,恐怕早就投胎转世了。”
玉香毕竟年纪小,催小柔快离开这里,小柔不耐烦的数落了几句,于是主仆两个朝东边走去。
此时何敏捷已经看到这对主仆,下了几天雪,觉得身上有点不大好,刚睡完晌午觉起来,见今天出了太阳,便带着紫芋出来晒太阳,走到半路上的时候紫芋忽然想起屋子里还在煎药呢,出来的时候忘记告诉小丫头们,恐怕会煎糊,于是折了回去,何敏捷说到亭子里坐坐,让紫芋忙完了之后过来找她,紫芋答应着去了。
虽然来喜从广陵告密回来,何敏捷完成了一桩心愿,但大半个月时间过去了,孙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何敏捷就开始着急起来,想,莫非孙家的人根本不当回事,嫂子的信上分明写着,当孙老爷知道四爷娶了世仇姚家的女儿后勃然大怒,既然孙老爷发了威,为何不采取行动呢?这是何敏捷想不通的地方。
“是七姑娘啊。”何敏捷见到小柔笑着迎了上去。
“大嫂子怎么在这儿?”小柔从那边走过来。
何敏捷让小柔在长椅上坐下,笑道:
“几日不见,姑娘一向可好?我瞧着,姑娘怎么瘦了。”
小柔轻叹了口气,说:
“这几天事多,晚上总没睡好。”
何敏捷见状,心想,我正想找个人给我做出头炮,这束小柔到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几个姑娘里面就属她最没有脑子,待我用话激她,看她会是什么反应,若被我挑唆上了,正好被我利用。
这么想着,只见何敏捷也唉声叹气起来,小柔果然是个容易上当的,问她:
“大嫂子怎么了?好好的干嘛叹气?”
何敏捷伸手朝二房所在的柏园指了指,神秘兮兮的对小柔说:
“我就最看不惯那个主,前段时间传她和三少爷的龌龊事传得沸沸扬扬,后来不知怎么的,居然让老爷知道了,老爷说四少奶奶和三爷清清白白,是被人诬陷的,诬陷他们两个的是六姑爷,说什么六姑爷想要调戏四少奶奶正好被三爷看见,是三爷救的她,于是六姑爷恶人先告状说他和三爷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哼,这年头老母鸡变鸭的事情多了去,一会儿这么说,一会儿那么说,谁知道哪个是苦主,哪个是坏人,我们只管看着,好戏还在后头呢。”
何敏捷的一番话正说在小柔心坎上,只见她冷哼了一句,说:
“大嫂子说的一点没错,哪个是苦主,哪个是坏人还都不知道呢。爹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跟二房那边的人好的什么似的,他怎么也不想想,手心手背都是肉,虽说他看得起三哥四哥,但我们家邈儿也好歹是个儿子呀,怎么不见他关心一下邈儿,唉,还是不说了,说起来就气人。”
何敏捷两只眼珠子在眶里骨碌一转,一条奸计生了出来,只见她也像小柔那样恨恨地说:
“老爷那样也不能全怪他年老昏庸,关键是这个主在里面作梗。”说到这里何敏捷伸出四根手指头给小柔看。
小柔冷道:
“如今她算是府上的大红人,爹疼她,二娘宠她,听说连底下的人都没有一个不敬重她的,人都说大娘会做人,我瞧着,觉得这个主才是真正会做人,真正厉害的,大嫂子你说呢?”
何敏捷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说:
“七姑娘说的太对了,我就说七姑娘是这些人里面最聪明的一个,看来我的眼力见断然不错。”
小柔受了何敏捷糖衣炮弹的袭击轻飘飘的,都飞到天上去了,边上的玉香年纪又太小,根本看不懂大少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知道在亭子里玩。何敏捷见小柔三下两下就被自己挑唆上了,就说:
“四爷一走,她就难忍寂寞勾搭上三爷,如今四爷回来了,她又该假惺惺做她的好妻子和好儿媳妇,我最看不惯这种两面三刀的东西,只是我是嫂子,有些话不好对四爷说,因此想着七姑娘能不能——”说到这里何敏捷停了下来,她在观察小柔脸上的表情,只见小柔绷着脸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四哥和我年纪相仿,我们两个从小一块长大,四哥的性格脾气我最了解——”
小柔刚说到这里,何敏捷就拍着手附和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想让七姑娘找四爷好好谈谈,别的什么都不用说,只叫他注意自己的妻子就行了。”
小柔正要说什么,不想身后传来拍手叫好的声音:
“好啊好啊,总算让我逮着了,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说人家的坏话,看我不去告诉上头。”
两个人回头一看见是香香。
“表小姐,你怎么在这?”小柔诧异的看了看香香,想,她可能躲在灌木丛里,所以没有被发现。
何敏捷不知刚才她挑唆小柔的一番话有没有被香香听见,只见她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热情的拉着香香的手,说:
“既然来了就和我们一起唠唠嗑,这里有太阳,咱们三个边晒太阳边说话。”
香香一早就看见何敏捷坐在亭子里了,原先想吓她一吓,后来见何敏捷招手让七姑娘过去,她就顺势躲在灌木丛里偷听两人说话,因为想着自己正想找机会对付姚婧姝,见两个人说到姚婧姝身上,香香就走了出来,预备跟两人站在同一战线对付共同的敌人。
何敏捷一直都在观察香香的神色,直觉告诉她香香躲在边上偷听自己和小柔说话已经有一会儿时间了,何敏捷心想,这丫头可不是什么善类,若刚才我和小柔的话被她听了去,指不定哪一天会说出来,到时候没脸的人是我,何不把她也一起拉下水,不过还得先让我试探一番,若她正好也恨姚婧姝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我瞧着,怎么觉得表小姐像一个人。”何敏捷笑道。
小柔朝香香看了看,笑着问何敏捷:
“大嫂子觉得她像谁?”
何敏捷笑道:
“像老爷屋里的美人画上的西施。”
何敏捷说这话分明是讨好香香,小柔不知是计,盯着香香的脸看了会儿,仍一脸狐疑:
“哪儿像了,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香香笑而不言,心想,你这么夸我干什么,刚才还见你夸没有大脑的七姑娘,这回子又说好话哄我,我只静观其变,看你想干什么。
何敏捷指着香香的脸,比划着对小柔说:
“你看这弯弯的柳眉,小巧的檀口,杏仁似的眼睛,雪白的皮肤,浑圆的下巴,笔挺的鼻梁,细长的脖颈,跟挂在老爷屋里的西施画像哪一点不像了,我觉得简直像一个人似的,说不定表小姐正是西施转世呢,呵呵。”说到这里何敏捷就笑。
香香冷道:
“我若西施转世,你就是盘古开天。”
何敏捷见香香这么说,啧了啧嘴道:
“这姑娘看上去聪明伶俐的一个人,怎么说出这种孩子气的话,你以为我哄你,我断然没有这样,你是生得好,非但我这么认为,府上的人都这么觉得,连你大表哥都说表小姐和四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最后一句话既说到了香香的心坎上,又刺痛了香香的心,只见她的神色忽然暗淡了下来,带着幽怨的口吻说:
“我和四表哥终究有缘无分,这就是命呢,唉——”
何敏捷见香香说这种丧气话,就知道她捏住香香的软肋了,她用挑唆小柔的方法又挑唆起了香香,香香不像小柔没有心机,她心里可明白了,只不过出于同仇敌忾的目的,香香才会附和何敏捷。
“大嫂子说的一点不假,姨母、姨父、包括四表哥对那个主好的什么似的,我就最看不惯这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东西,四表哥不在的时候就勾引三表哥,还污蔑六姑爷,说他想调戏自己,哼,她若行得正,站得直,平时是个守妇道的,就算世上再**的男人都不会对她动一根手指头,你什么时候听说那些烈女贞妇被人调戏了?正所谓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大嫂子你说我说的对吗?”
何敏捷道:
“正是表小姐说的这个理。”
笨笨的小柔也附和道:
“说的再对不过。”
香香见两个人都附和她,越发把婧姝贬得一钱不值,三个人越说越来劲,不想太阳快要西斜了。
三个人散了之后,何敏捷朝自己屋里走去,香香和小柔结伴回家,走了不多远,两个人看见四爷从那边过来。
“七姑娘你看,四爷。”香香指着前面一个人对小柔说。
小柔叹了口气,道: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看了真让人心酸。”
香香想了想,对小柔说:
“不如我们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干脆把真相告诉他。”
“这——”小柔犹豫着。
香香见状就怂恿她:
“他可是你的亲哥哥,你难道忍心看着他被那个女人欺骗下去?”
小柔还是犹豫,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星遥正好看到两人,他边走过来,边说:
“你们怎么在这儿?”
香香笑道:
“四表哥这是要去哪儿呀?”
星遥道:
“我这不是正赶着回家吗?你们站在这干嘛,日头都已经没有了,难道在吹西北风?”
小柔道:
“四哥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唉,我有一个事想告诉四哥,四哥听了可不要恼。”
星遥嘻嘻笑道:
“你有事就说,我不恼。”
小柔把星遥拉到边上,正色道:
“我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总之一句话,小心你的枕边人。”
星遥诧异的看着小柔,小柔已转身朝前走去,星遥追上来,问她:
“你有什么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小柔不知怎么开口,嗫嚅了半天,此时只见香香对星遥说:
“我就知道四表哥是直肠子,七姑娘怕你听了之后会生气,所以才这样,四表哥可不要怪七姑娘。”
星遥撇开香香,问小柔: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个话?”
小柔见星遥问的急,有点不耐烦,说:
“四哥只知道对我呼呼喝喝,为什么不回去问问你的枕边人,你不在家的时候她都做了些什么?”
星遥岂能容忍小柔侮辱婧姝,只见他冷道: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婧姝,她断然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全都是你们这些人在背后嚼舌根。”
香香气道:
“四表哥说这话就很不通,七姑娘把你当做亲人所以才会这样提醒你,你到好,非但不感激她,居然骂她。”
星遥道:
“我什么时候骂她了,你别乱讲。”
香香冷笑着说:
“四表哥是掩耳盗铃还是怎么着,你不在家的时候你的枕边人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跟自个的大伯走得很是亲近,你若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情况是不是像我说的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