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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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夏氏母女一早就起来了,两个人先到林氏屋里,此时林氏正准备起身,两人不方便进去,就在外面跟林氏道别。

“太太,我们走了,在府上叨扰了这些时日全都仰仗太太的照拂,明儿个是婧好他爹的生辰,家里那几个都是不知事的,我们要回去给老爷办生辰宴。”夏氏道。

林氏靠坐在床上,冷笑着,心想,你是觉得没脸才急着回去,什么“家里那几个都是不知事的”,这话明摆着冤枉人,你因为自身不正,所以看出来的人没有一个人好的。

“姚太太何不多住几日?”林氏尽管讨厌夏氏的为人,但见她要走,还是挽留了一下。

夏氏道:

“不了,我们今儿个就回去,太太保重。”说完夏氏带着姚婧好转身走了出去。

“瀮烟,替我送送姚太太、姚小姐,叫她们有空来府上玩,这是她亲闺女的家,没什么好拘束的。”林氏道。

瀮烟答应着去了,一直把夏氏母女送到仪门上,瀮烟还要送,夏氏笑道:

“姑娘别送了,你快回去服侍太太梳洗吧,大门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们自个出去就行了。”

瀮烟笑了笑,说: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送了,蓝莓,好生把姚太太、姚小姐送出去。”

小丫头蓝莓应了声是。

姚婧好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朝身后看,看完,叹了口气,夏氏拉了拉她的衣袖,说:

“快走吧,还有什么好看的,这个地方难道还值得你留念吗?”

姚婧好苦着脸,哀叹着说:

“我们送出去的东西啊,就这么打了水漂,娘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吗?我想起我那项链坠子就肉痛的不行,还有我的珍珠耳环,娘的玉镯,唉,娘,你说我们这是不是叫做净身出户?”

夏氏忙掩住女儿的嘴,朝站在边上的蓝莓瞥了眼,小声道:

“快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丢人丢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些东西没了就没了,最主要的是脸面,你到底年轻不知事,正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将来还有得是机会嫁好夫婿,他不要你,是他不开眼,快走吧。”

夏氏拉着女儿朝前走去,姚婧好一步三回头,显得恋恋不舍,一想到送出去的那些东西,姚婧好就心疼。不一会儿母女两个来到大门口,此时见门口停着一辆驴车,星远屋里的小丫头晶儿正指挥小厮把东西搬到驴车上,晶儿见了夏氏母女给两人请安,夏氏问她:

“姑娘这是要出远门呢?”

晶儿笑道:

“不是,干妈说要回去,因为带的东西太多,朦胧姐姐让我叫人把东西搬到驴车上。”

夏氏母女见了车上装的东西,全都惊呆了,大包袱小包袱弄了五六个。

“娘,那婆子不知道得了多少便宜,竟像打劫似的。”

听女儿这么说,夏氏冷哼了一句,咬了咬牙,铁青着脸,道:

“我有法子弄回我们失去的东西。”

姚婧好不解的看着母亲,说:

“娘,你有什么法子?”

夏氏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姚婧好不要出声,姚婧好还是不懂娘究竟有什么好办法能把失去的东西得回来。

夏氏母女前脚刚走,洪道婆后脚也来到林氏屋里,她也是来向林氏辞行的,那婆子来的时候林氏已经梳洗了。

“太太,我走了,改明儿个有空再来叨扰太太。”那婆子道。

林氏笑了笑,说:

“干妈再多住几日,反正回去也没有事干。”

那婆子笑道:

“就是因为有事所以才要走,昨儿个晚上躺在床上忽然想起还没有给高员外的九姨太念血盆经呢,还有道台府的六太太每过半个月都会到我这里来拜祭,我掐指一算发现今儿个六太太要来,再有太太央我给府上的公子小姐点的长命灯也还没有点呢,今日是初一,今日点灯最好,太太还说我没事干呢,你看我忙的。”

林氏呵呵笑道:

“既然如此那你吃了饭再走吧,瀮烟去送姚太太和姚小姐了,等她回来再给你准备些东西。”

那婆子每次来府上都有收获,见林氏这么说,假意推让了一回方才谢过林氏。完了,只见那婆子皱着眉,带着哀伤的口吻对林氏道:

“没想到三爷居然存了那个心,太太还得让老爷好好劝劝他,若还是不肯听,老爷就该拿出雷霆手段辖住他,放着好好的公子哥不做,非要出家为僧,真不知道这三爷是怎么想的。”

林氏叹了口气道:

“可不是,昨天晚上等你们都走了之后我跟他谈过了,他答应我会打消那个念头,但愿他真的能做到。”说到这里,林氏又叹气。

这时只见那婆子说:

“太太,我看爷的样子有点异样,不如我回去之后给他多念几卷经文吧,不过在念这个经文的时候需点檀香和羊脂蜡,檀香易得,羊脂蜡可是稀罕之物,若太太有这个心我回去之后就做。一个月也要不了多少钱,统共也不过十两银子,若省俭着点,**两银子就够了。”

林氏心想,你又变着法子赚我的钱,不过一个月十两银子对林氏来说也不算什么,于是林氏答应了那婆子,那婆子见又有银子可以赚,眉开眼笑的向林氏保证有她每天给三爷念经,不出半年三爷就好了。

待朦胧送洪道婆到大门口的时候,晶儿已经命人拾掇好驴车上的东西。

“姑娘回吧,我自个上车就行了。”洪道婆对朦胧说。

朦胧把手上的大包袱放在驴车上,对那婆子说:

“这一包是羊脂蜡,你说念经的时候需点这个,我今儿个一早就去库房给你取了,总共六十根,差不多能用两个月。”

那婆子得了双份好处,非但从林氏这里要了每个月十两纹银的香油钱,从朦胧这里又得了许多东西。

“姑娘放心,三爷的事包在我身上,保管不出三个月三爷就好了。”

朦胧轻轻叹了口气道:

“但愿如此吧。干妈一路走好,有空还到府上来坐。”

那婆子笑道:

“姑娘快回去吧,今儿个风大,万一冻出病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洪道婆见朦胧总是抑郁寡欢,特别是当她得知三爷要出家之后昨儿个居然一夜未眠,那婆子虽然是出家人,不过却是半路出家,先前也是有男人的,是在男人死了之后生活无以为继才投生空门,所以对男女之事是通透的,见朦胧这个样子,那婆子想,这姑娘情窦已开,我瞧着觉得她对三爷一片痴心,想到这里,那婆子就在心下鄙夷起朦胧来——你对爷的痴心终究会枉费,也不看看自个的身份,一个丫头想要往上爬那是比登天还难。

那婆子坐在车上,看着满车东西真是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喜欢,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斜刺里蹿出两个人来,拦在驴车前面,洪道婆定睛一看,呀,那不是姚太太和姚小姐吗。赶车的是一个眼昏耳聋的老翁,因为夏氏母女是冷不防从边上蹿出来的,那老翁居然没有看见,等他反应过来,驴车险些撞到母女两。惊魂甫定之际车总算停了下来,坐在车上的洪道婆惊出一身冷汗。

“你给我下车!”姚婧好大声道。

洪道婆见两人满脸怒容,心想,这两个人为何这般?

“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夏氏上前几步,对那婆子呼喝道。

直到此时洪道婆方才知道两人的来历。那婆子本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怎么肯把东西还回去,只见她坐在车上,死死抱着怀里的包袱就是不肯松手。母女两见状互相递了一个眼色,想,我们的东西肯定在那个包袱里,否则她干嘛死抱着不放。

“有道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得了我们的东西却不给我们办事,快把东西拿出来。”姚婧好仗着自己年轻灵活,伸手就去拉扯洪道婆怀里的包袱,哪知洪道婆抱得忒紧,姚婧好抢夺了半天居然没能抢过来,夏氏见状就去帮女儿,母女两一起动手,纵使洪道婆护持的再好都没有用,眼睁睁看着手里的包袱被母女两抢了去,由于惯性,在包袱被抢走的那一刻,那婆子从车上摔了下去,脸面朝下栽倒在地,来了个狗吃屎。

赶车的老翁见状以为遇到劫财的,但见强盗居然是两个女的,那老儿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道:

“这年头怎么连娘们也做起了强盗?”

洪道婆上了岁数的人,刚才猛的一摔,老骨头摔疼了,躺在地下半天都没能爬起来,只能向赶车的老翁求援:

“快回府告诉人,说干妈遇到强盗了!”

那老儿原是个聋子,把洪道婆的话听岔了,变成:

“什么到没到的,总之还没到你的庵堂,这才刚出府没多远呢。”

那婆子见遇到的居然是个聋子,急的什么似的,提高音量说:

“你在这儿瞎扯淡个啥,叫你回去喊人,还不快去!”

那老儿呵呵笑了笑,道:

“你说坐这驴车能快吗,还催我快呢,要快你自个骑马回去得了。”

那婆子见老儿答非所问,知道再求他也没有用,只能忍着疼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夏氏母女从洪道婆的包袱里找到了送给她的玉镯和项链坠子,母女两重得这两样东西高兴的什么似的,一个说:

“娘,我们终于失而复得了。”

另一个说:

“我们一没抢,二没偷,只不过拿回自己的东西,那婆子能奈我何。”

洪道婆气的大骂,母女两要回了东西转身就走,婆子要骂就任由她骂去。那婆子凄凄艾艾拾起散了一地的东西,把母女两骂了个狗血淋头。

洪道婆刚离开束府不多远被夏氏母女抢夺财物的事不胫而走,何敏捷因为和家庙里面的老尼姑荒汀熟识,特地跑去问她,荒汀跟洪道婆平时就有往来,见何敏捷这么问,对她说了实话,洪道婆真的被夏氏母女抢夺,身上还受了伤,至今还卧床呢。从荒汀那儿证实了确有其事,何敏捷回府之后就大肆宣扬,事情很快传到林氏耳朵里,林氏听了直皱眉头,想,远儿还好没有要姚婧好,否则从此就再无安生日子好过。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氏母女抢夺洪道婆的事刚过去没多久,府上又在议论另一件事,这件事跟两个人有关,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传出来的,反正说的有鼻子有眼,林氏开始没有当真,直到有一天她看见远儿和婧姝站在八角亭说话,虽然是在白天,但林氏仍敏感的觉察出两人之间有暧昧。大伯和弟妹怎么可以私下对话,林氏就算再笨都猜得出其中的奥秘。

那天说来也巧看见星远和婧姝站在八角亭的时候四周只有林氏一个人,连总是跟她形影不离的瀮烟都不在边上,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儿媳,林氏真替两人捏一把汗,被自己撞见了尚可,若是被别人撞见了那还了得,府上已经在传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不知道避讳,真是昏了头。回到家林氏开始生闷气,变得茶饭不思,躺在床上像是病了。到了傍晚彩新她们都来林氏屋里吃饭,等人都到齐了之后,唯独不见娘,大伙就觉得奇怪,此时婧姝细心的发现瀮烟脸上似乎有未擦干净的泪痕,再看内室的门紧闭着,想,婆婆平时睡觉从来不关房门,今天这是怎么了?婧姝敏感的嗅出空气中有紧张的味道。

就在婧姝觉得气氛异样的时候,彩靳打开房门从内室走了出来,婧姝忙上前问她:

“四姐姐,娘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彩靳神色凝重,对婧姝说:

“也不知是怎么了,朝里睡着,问她不答,叫她不应,这样真让人担心。”

彩新想了想,说:

“我去看看,这个样子估计是心里不舒服闹的,可能又让人在背后上眼药了,娘就是太耿直,若能知道转弯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彩新刚走到林氏房门口,林氏到自己走了出来。

“娘。”

林氏扶着香香的手走到外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婧姝发现婆婆的脸色很不好,像是被气着了似的,一个劲叹气。

“远儿呢,他怎么没有来?若问他为什么不来,肯定又找借口说铺子里忙。哼,你们瞧瞧,他就总是这样欺骗他的娘。”说着林氏重重的叹了口气。

“姨母别这样,顺顺气。”香香乖巧的替林氏抚着胸口。

见婆婆心事重重的样子,婧姝忽然联想到这几天府上的谣言,说她和三爷有暧昧。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婆婆难道会没有听说过谣言?想到这里,婧姝深觉不安,尽管她从未和星远做出越轨之事,但人言可畏,况且三房那边的人对他们二房总是虎视眈眈,恐怕只要有一点由头就会拿着鸡毛当令箭,那些人的做派婧姝一清二楚。

“娘,你到底怎么了?若不舒服就找个大夫回来看看。”彩靳见母亲愁容满面很替母亲担心。

彩新指着婧姝对林氏道:

“娘何不让弟妹给您把把脉——”

彩新刚说到这里就被香香冷笑着打断了话头,只见香香乜斜了婧姝一眼,冷道:

“三姐姐干嘛还提她?她都快被四表哥休了——”

香香的话就像一记重锤敲打在婧姝心上,看来婆婆对自己有了看法,真的以为她和星远有什么。

“香香,住嘴。”林氏呵喝香香。

香香是小姐脾气,心胸又狭窄,她一直把婧姝当情敌,见府上都在传她和三表哥关系暧昧,香香没有少在林氏跟前给婧姝上眼药,林氏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才把所有的事情就憋在心里,反正现在也只不过是以讹传讹,说不定府上亲眼看见远儿和婧姝在一起说话的人只有她一个,所以林氏想找个机会好好跟两个人谈谈。但香香已经有点等不及了,好不容易抓住婧姝的把柄,香香怎么舍得放弃。不过林氏却不许她多言,吩咐下人开饭,大伙围坐在一起吃了饭。

彩新、彩靳就算再笨也猜到母亲为何这样,她不是真病,是被气病了,不过两个人始终觉得有点奇怪,那个谣传说不定是有人在朝星远和婧姝身上泼脏水,有些人始终嫉妒他们二房,那是因为生意上的事都有二房的两个儿子打理。彩新、彩靳之所以不信谣言,是因为她们深信婧姝和星远的为人。

婧姝从林氏屋里出来,一个人走回去,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还是觉得有点冷,于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朝前走去。风从耳畔刮过,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此时婧姝忽然想到一句诗——“早秋惊落叶,飘零似客心。翻飞未肯下,犹言惜故林。”

用不了多久,树上的叶子都会掉光,寒冬即将来临,转眼我入府已经三个多月,就是这短短的三个月却让我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我怎么发现自己老了很多,时间仿佛过的特别慢,我总是想抓住它,但它转瞬即逝,还没等我清醒就一晃而过了。府上最近流言蜚语横行,说我和星远有暧昧,这就是人说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认每次跟星远单独说话的时候没有被人看见,但流言就是这么顽固的传了出去,看来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若等星遥回来之后,那些人不知会把我和星远的流言编派成什么样,星遥是个行事大方的人,可就算这样,相信世上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有暧昧,何况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亲哥哥。

就在婧姝凝思之际,身后传来一个特别不友善的声音:

“四少奶奶好悠闲,在这赏月呢?”

婧姝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上次就是在这里遇到金永正那个混蛋,今天莫非又撞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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