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要出家,震惊了所有人,彩靳心地善良,见三弟如此,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好的,干嘛这样,你若有委屈可以对爹说,对娘说,对我和姐姐说,何苦自己折磨自己?”
星远见彩靳这样,笑道:
“我这哪里是折磨自己,个人有个人的志向,这就是我的志向。”
彩新觉得三弟宣布这个决定有点突兀,只见她说:
“你是不是喝多了才这样,先前并没有听你提过,何况我和娘他们也没有发现你有什么异样,三弟,老老实实告诉姐姐,你今儿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是不是真的?”
星远笑道:
“你们一个个怎么都以为我在胡说,我没有胡说,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宣布是因为我实在不想埋汰了姚小姐,姚小姐对我痴心一片,我若不这样,姚小姐大概以为我骗她,所以必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正正式式的宣布。”
姚婧好心想,我什么时候对你痴心一片了,看来束府的人隐藏的都很深,我竟低估这里的人了。
此时心里最难受的人是婧姝,她和别人想的不同,别人还在震惊三爷忽然宣布的这个事,婧姝的心却在滴血,这几天夏氏母女在府上掀风作浪,想必星远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难怪那天他会这么爽快答应和姚婧好的婚事,原来奥妙在这里,他这是先抑后扬,为的是给姚婧好重重的一击。星远你所做的这一切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若为了自己,你何苦药出家,若为了我——,想到这里婧姝觉得鼻子发酸,眼泪禁不住盈满了眼眶。
洪道婆直到此时还无法接受发生的事情,她拉着星远的手,激动的问他:
“三爷你是不是又疯魔了,朦胧对我说你前一阵子撞过邪崇,还没有好透,这回子是不是又犯了旧疾?待会让干妈给你念几卷《金刚经》,烧几张纸钱,送一送,那种东西也像人那样见了钱就上路了,不会再来缠你。”
星远心里对干妈恨得什么似的,姚婧好的事完全是她鼓捣出来的,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星远不好发作,只见他甩开那婆子的手,冷道:
“你的经留着回庙里再念吧,我屋里清清净净,哪里有邪崇可以撞?世上本无鬼,鬼只在人的心里,若平时行得正站得直,怕什么鬼神?”
那婆子见星远说这话,脸上讪讪的,站在边上一声不吭。
林氏惴惴不安,她决定等大伙都走了之后好好问问儿子。香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大家都一脸凝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三表哥肯定在说笑,有谁舍得放下公子哥的生活不过,偏偏要去出家当和尚,姨母你想,做公子哥好还是当和尚好?”
林氏摇了摇头,说:
“你还小,有很多事还不懂。”说到这里,林氏对夏氏笑道:
“姚太太快扶了姚小姐回去歇着吧,姚小姐的脸色不大好,需要静养。”
婧姝见婆婆这样,知道她有话想单独跟星远说,婧姝扶起姚婧好,对林氏道:
“娘,我们先回去了。”
“去吧,瀮烟,扶着点姚小姐,千万别让她像刚才那样又晕了,回去之后还要劳烦遥儿媳妇替姚小姐诊断一番,若没有大碍万事大吉,若还不好,就把王大夫叫来,没的住在我们家病了的。”林氏吩咐道。
瀮烟答应了一声,和婧姝两个扶着姚婧好正想出去,星远走上前来,笑道:
“我一直都很想欣赏姚小姐的才艺,可惜姚小姐忽然病了,若下次再有机会我还想跟姚小姐切磋一下,听说姚小姐写了一手好字,我也喜欢写字,你我在这个上面真称得上知音,姚小姐你说呢?”
若地上有一个洞,姚婧好早就钻进去了,见星远这么说,她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耷拉着脑袋,虚弱无力的道:
“今儿个真是不巧,我旧疾复发,觉得浑身无力,若三爷想看我写的字,改日吧。”
星远笑道:
“不忙,等姚小姐的身体好了我们再切磋,你回去好好歇着吧。”
婧姝扶姚婧好出去,刚想跨门槛,身后响起星远略带狐疑的说话声:
“姚小姐身上的衣服怎么有点眼熟,我好像见弟妹也穿过。”说到这里,星远自嘲似的笑了笑,说:
“大概姚小姐和弟妹的衣服放在一起穿错了,这也是有可能的。”
婧姝见星远说这话,朝他看去,星远装作无事似的转身跟林氏说话,婧姝心下疑惑,姚婧好身上的衣服自己只穿过一次,若星远平时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怎么会发现衣服是她的。
夏氏一声不吭跟在姚婧好她们后面走了出去。
此时林氏有点无力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脸正色道:
“彩新、彩靳、香香,你们也都回去吧,干妈,你先到我屋里去坐会儿,我有话单独跟远儿说。”
众人退了下去,林氏见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星远两个人,心情沉重的问星远:
“娘再问你一遍,刚才那番话是不是真的?”
星远郑重的对林氏点了点头,噗通一声在林氏跟前跪了下来,含着泪说:
“娘,孩儿不孝,将来恐怕不能给娘养老送终。”
林氏哀伤不已,摇着头,颤抖着声音道:
“你要这样,我当初何苦生你出来,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做,非要出家,我把你生出来反而害了你,我若从来没有生过你,你不是我的儿子,世上也没有你这个人,你就不用受那番苦,我也不至煎熬成这样。”
星远见母亲边说比哭,心如刀绞,他有点低估母亲对他的爱,一直以来星远都以为娘最爱的人是四弟,所以才敢当着娘的面那样说,没想到娘会心痛成这样,星远悔恨不已,早知道母亲会这么伤心,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她面前说这话。
“你这样,想过我和你爹吗,你爹已经是风烛残年,我也老了,我们把你养大难道你就这样来报答我们对你的养育之恩?”林氏哭道。
星远膝行几步,拉着母亲的衣袖,流着泪道:
“娘,儿子不孝。”
林氏擦净脸上的泪,强打精神,一脸威严正色道:
“你若还有良心,就早点给我打消了那个念头,什么出家为僧,束府的子孙没有一个做和尚的,你到好,居然要开这个先例,我可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非但不光彩,还在往祖宗脸上抹黑,你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非要那样,说出来给娘听听。”
星远觉得母亲还是不理解他,若他能把心里的苦闷对人说,何苦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若他心中的郁结能解开,何必把余生寄托给一盏青灯,一卷佛经。星远深深的知道他和婧姝这辈子都不能结成夫妻,四弟这么爱她,他若带着婧姝私奔到头来伤害最深的人是婧姝。星远跟星遥不同,星遥能放下一些事,星远做不到,他总是纠结,特别当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最喜欢的人这辈子都不能属于他时,星远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若不是还有残存的理智,说不定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就是因为他还会理智的分析问题,所以才想到用出家的方法了却残生。
林氏见星远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叹息了一声,说:
“你起来吧,早点给我打消了那个念头,那样断然使不得,你是贵公子,将来还有祖业要继承,你爹一直都很器重你,你总不见得让你爹失望吧?如此他栽培你的一番心血不全都白费了。况且将来你还要手把手教你四弟做生意,你比他沉稳,你四弟将来还要仰仗你这个做哥哥的帮衬他。再有,你怎么也不想想你的两位姐姐,她们两个从小就很疼你,况且你三姐姐已经那样了,你四姐夫虽说是个好的,但我瞧着为人毕竟软弱了点,去年因为揭穿二少爷贪墨之事,就在自己家门口还被人在身后打了一记闷棍呢。远儿,你若能这么想,娘保证就不会再有那个念头了。”
星远点着头对林氏说:
“娘,我知道了。”
林氏道:
“你知道还得记住,记住还得改,赶快打消了那个念头才是正经。”
星远点着头说我会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那样不过是暂时安抚住母亲,至于那个念头他想自己很难放弃。
安抚好母亲,星远从林氏屋里走了出来。他沉闷不已,感觉心上像压了一块石头似的。星远默默的朝前走去,当他走到月亮门那里的时候,停住脚步,站在地下,仰着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
“星远。”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响起婧姝的声音。
借着月光,星远见婧姝站在那里,他把婧姝拉到边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对她说:
“外面风大,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吧。”
婧姝送姚婧好回家之后就找了个借口出来找星远,星远刚才的那番话令婧姝觉得很不安,她一定要亲口问他是不是真的。
“星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样?”情急之下,婧姝不由自主拉住了星远的手。
星远发现婧姝的手好冷,心疼不已,他握住婧姝的手,笑道:
“有那个想法已经很久了,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不。”婧姝甩开星远的手,后退几步,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道:
“不可能,你是束府三少爷,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过,偏偏要去出家,这里面肯定有原因,你就不能对我说实话吗?”
面对婧姝热切的眼神,乞求的语气,星远的心软了,他嗫嚅着:
“婧姝,我,我知道这样会伤害到很多人,但很久以前就打算这样了,我一直都很喜欢佛学,说穿了不过是我的志向和爱好,其实也没有什么。”
婧姝见星远这么说,差点流下泪来,哽咽道:
“你别安慰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星远笑了笑,说: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在这以前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你怎么可能知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睡吧。”言毕,星远转身走了。
婧姝闭了下眼睛,任由眼泪流下来:
“如果你在从前选择走这条路,没有人会难过,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你这样对得起你自己吗?我是不想看见你这样。”
星远的心痛了起来,他笑着安慰婧姝:
“我已经说过这是我的志向,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比如有的喜欢考取功名,有的人爱好书画,有的人选择过隐士的生活,我喜欢钻研佛学,这有什么不好呢?你和我娘她们一样,全都想岔了,以为出家就是避世,实则不然,出家也可以做出一番成就,也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婧姝摇着头说: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星远笑道:
“无论你怎么想,反正我主意已定,快回去睡吧,你大娘和姐姐都在等你。”
婧姝对着星远离去的背影,说:
“你为什么要打金永正?”
见婧姝这么说,星远停住脚步,沉声道:
“那个混蛋我若不给他点颜色看,不知道下次还会怎样,你放心,他再也不敢骚扰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早点睡。”说完星远大步朝前走去,把婧姝一个人扔在身后。
婧姝见他走的飞快,知道再也叫不到他,独自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回家去了。
婧姝回到家,夏氏母女正在争吵,姚婧好自觉再无颜面待在这个家里,叫嚷着现在就要走。夏氏当然不会允许她这样,于是母女两个争吵了起来。
冰玉见婧姝进来,把她拉到边上,神色紧张的轻声道:
“四少奶奶,姚小姐吵着要走,姚太太说等明儿个回了太太姑娘们再走,两个人为此弄成这样。”说到这里,冰玉气的直摇头。
婧姝心里堵的慌,一回家本想清净清净,没想到那对活宝还要叨扰她,婧姝实在忍无可忍,走上前去,高声道:
“瞧瞧你们的样儿,还像话吗?这回子唱的又是哪一出,大的不像大的,小的不像小的,你是她娘,她这么闹你难道任由她这么闹下去?你是人家的女儿,活了二十几年莫非还不知道怎么做人女儿?若再这么闹下去,大家索性撕破脸来个爽利的。”
冰玉第一次见四少奶奶绷起脸来教训人,她觉得此时的四少奶奶自有一股威严,跟平时那个温婉和顺的人根本不能比。
面对不懂事的女儿,夏氏无可奈何,姚婧好见婧姝这样,对她发作了起来:
“我知道你早就不待见我们了,你干脆拿笤帚赶我们走呀。”
婧姝冷道:
“赶你走,需要我自己动手吗?我不赶你走,你不已经在这里叫嚷着要走了吗?你来没有知会过我,你走,难道还要弄得阖府皆知?也不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如今人财两空的走,心里不自在,所以母女两个吵了起来。”
婧姝说人财两空,夏氏母女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见夏氏吹胡子瞪眼的问婧姝:
“你说话别夹枪带棒的,什么人财两空,你把话说说清楚。”
婧姝冷笑了笑,道:
“香香耳朵上戴的珍珠耳环是怎么来的?你们住在大少奶奶屋里那几天像布施似的舍了不少东西吧,大少奶奶的性子我难道没有你们了解,她若不得便宜会让你们住在她屋里?还有那个贪财的干妈,她若没有拿过你们的东西,我姚婧姝的名字倒过来写。什么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姚婧好你今天丢人丢到家了,我是想当场拆穿你的把戏,只是我念在跟你是亲姐妹的份上,所以放了你一马,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厚着脸皮说要嫁给谁谁谁的,天底下再也没有你这样的人。”
母女两个被婧姝一顿抢白,这两个都是没脸的,当场就摔凳子,踢桌子的发作了起来,冰玉开始还去劝,但见两个人根本就不是道理可以说得通的,只能作罢。冰玉急得六神无主:
“四少奶奶,你看,这,这该如何是好?”
婧姝平静的说:
“这不算什么,在家里的时候比这个更离谱的我都见过,随她们去吧。”言毕,婧姝走进书房,关起门来不再理会那对活宝。
可能觉得自己这样太过造次,闹了会儿母女两就偃旗息鼓了,两个人气呼呼的坐在那里,想想送出去的这么多东西再无收回来的希望,两个人心疼不已。此时只见姚婧好气道:
“娘,我想过了,我们索性撕破脸,来个爽利的,反正我们住姚府又不是住这里,就算把这里的人全都得罪光了又怎样?到时候拍屁股走人,管它闹成什么样?”
夏氏毕竟是姚婧好的娘,历练比她丰富,只见夏氏皱着眉带着数落的口吻说:
“罢了罢了,刚才那一出已经够丢人现眼的了,经后我还要顶着这张老脸出去呢。”
姚婧好没好气的道:
“什么老脸小脸的,我就不讲究这些个,我只知道我们的东西全都白送了。”
夏氏冷道:
“白送就白送,说穿了还不是被你闹的,你若争气又怎么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
姚婧好见母亲居然埋怨她,从椅子上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指着母亲的鼻尖一顿数落。
冰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母女,她默默退了出去,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这对母女真是世所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