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敏捷前脚刚送走来喜,让他去孙家告密,说四爷娶了姚家的女儿为妻,后脚又来到婧姝屋里做好人,见婧姝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心里有点发虚,讪讪的笑了笑,喝着杯子里的茶。
婧姝心想,你不仁我就不义,你的促狭我早就领教过了,今日前来决不会安好心,三四天前还在娘屋子里大闹,这回子又到我这里来装乖卖巧,你当我是傻的吗?想离间我们婆媳?没这么容易,若企图在我面前耍滑头,那是你自不量力。
婧姝见何敏捷一脸讪然,知道她开始发慌,婧姝笑着说:
“大少奶奶比我先到府上,年岁又比我大,往后婧姝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大少奶奶多多指教,婧姝会感激大少奶奶的。”
何敏捷放下茶盅,僵硬地笑道:
“新少奶奶冰雪聪明,能说会道,难道还用得着我来教?”
婧姝早就料到她会把球踢给自己,轻轻笑了笑,说:
“婧姝需要大少奶奶教导的地方多着呢,比如大少奶奶就很会管教丫头们,听说大少奶奶屋里的丫头全都懂规矩的很,没有大少奶奶的吩咐连大门都不敢出。”言毕,婧姝用眼梢朝何敏捷瞄了一眼,何敏捷的脸绷了起来,看样子马上就要发作,婧姝就想叫她在这个时候发作,你越是会伪装,越把自己装成好人,我越要刺激你,让你心里抓狂,想伪装也伪装不下去。
何敏捷气的两个鼻孔一个鼻孔出气,她如何不知道婧姝的言下之意,与其说她屋里的丫头们懂规矩,不如说她屋里的丫头们都怕她,所以才会连大门都不敢出。好你个姚婧姝,吃人不吐骨头,骂人不带脏字,我算是尝了你绵里藏针的滋味。
婧姝见何敏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知道她憋的慌,想发作又不敢发作,故意说:
“大少奶奶你怎么了,额头上都是汗,是不是病了?”
何敏捷伸手抹一下额头,发现果真汗涔涔的,这姓姚的太厉害了,居然把老娘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新少奶奶,这几枚戒指请你收下。”何敏捷笑着把放在手帕上的两枚银戒指递给婧姝。
冰玉和绵绵见大少奶奶送婧姝东西,全都好奇的朝这边张望,见大少奶奶送的居然是两枚不值什么钱的银戒指,绵绵鄙夷的嗤了一下鼻,冰玉心想,这大少奶奶一向都是铁公鸡,从来没见她送过东西给人家,今日怎么会这么大方?冰玉带着疑惑的心情静观其变,她到要看看何敏捷接下去还会耍出什么花招。
婧姝见是两枚半新不旧的银戒指,心想,这肯定是她最不中意的东西,否则怎么会送给我。婧姝猜的不错,何敏捷先前就想把这两枚戒指送给榕绣,可惜榕绣走了,她就又来送给婧姝,婧姝当然不会被两枚普普通通的戒指收买,别说是戒指,就算金山银山婧姝也不会动心,因为婧姝始终决定人心是不能被物质收买的,听说何敏捷在府上人缘不好,自己是新来的,可能她觉得比较好拉拢,所以就梦想用两枚戒指收买她,婧姝觉得好笑,在心里直摇头,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悲之处,她把我当作跟她一样的,凡事利益为先,她若这样的话,真是大错特错。
婧姝故作惊讶,对何敏捷说:
“大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婧姝怎么可以要你的东西?”
何敏捷假意生气,语气生硬道:
“新少奶奶是不是嫌我给的东西不好,所以不要?二奶奶进府的时候我送的是一副银镯子,二奶奶就不像新少奶奶这么挑剔,对我千恩万谢,还说我送给她的银镯子不但是纯银的,而且纹饰也好看,戴在手上显得很有气派。我知道新少奶奶看不上我送的东西,所以才不要,你不要我还舍不得给呢,这两枚戒指是我最心爱之物,我做姑娘的时候常戴,爱的不得了。”
听了何敏捷颠三倒四的话,不但冰玉绵绵心里有气,连婧姝也忍不住要发火,一会儿说我嫌弃她的东西,一会儿又说这是她最心爱之物舍不得送人,既然舍不得送人又为什么要送。
婧姝拿起一枚戒指,捏在大拇指和食指上转着看了会儿,用夸张的口吻说:
“这两枚银戒指少说也要上千两纹银一枚,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下。”语毕,婧姝把包着戒指的手帕推给何敏捷。
一枚银戒指居然要上千两纹银,冰玉和绵绵听了差点笑出来,何敏捷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包起两枚戒指,愤恨地说:
“我还当新少奶奶是个老成的,没想到说出来的话这么不知轻重,一枚银戒指哪里这么贵了,新少奶奶是不是疯魔了,说出来的话像没下巴似的。”
婧姝微笑看着何敏捷,语气平静地道:
“我说出来的话没下巴,你送出来的礼就是上得了台面的?别说银戒指,就是金戒指、玛瑙戒指、翡翠戒指、和田玉戒指我的妆奁里现在就有好几枚。大少奶奶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生,如何不知道这东西是送下人的,哼,亏我还把大少奶奶当个知己,没想到竟这么坑我。”
何敏捷只觉没脸,拿了戒指拔腿就走,边走边啰嗦:
“还说是名门淑女呢,两只眼睛只盯在金银上,嫌我送的东西不好,还说自己的玛瑙戒指、翡翠戒指多的堆成山,浑身散发的就是一股子铜臭味。”
绵绵冲着何敏捷的背影说:
“你嘴里嘀咕些什么,是在说我们家姑娘吗?讲出去给人听听,拿银戒指送人的有吗?这是给下人的物件,你居然拿来给我们家姑娘,把我们家姑娘当什么了?”
冰玉接过绵绵的话头,道:
“银戒指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不戴,何况是我们家新少奶奶,若穷拿不出像样的东西送人干脆不要送,何苦侮辱了别人也侮辱了自己。”
何敏捷走到外面,没好气地说:
“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古人言礼轻情意重,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当着人的面就直接打脸,我领教了。”
“姑娘,你看看这个人,连这种没人性的话都说得出来,自己侮辱了姑娘,居然说姑娘轻贱了她,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绵绵气道。
婧姝被何敏捷叨扰了半天觉得累了,让冰玉她们先下去吃饭,她正好可以一个人静一静。冰玉她们退了下去,小丫头们有的去吃饭,有的逮着机会躲起来偷懒,院子里静悄悄的。
真是哪儿都有是非,在家里的时候不断受到余氏夏氏的聒噪,嫁到这里又有何敏捷、潘氏等人的明枪暗箭,人是躲是非的,但是非是不躲人的,如果大家能够井水不犯河水的生存也就罢了,否则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冰玉曾经想出家,为的就是躲是非,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人还是要选择勇敢的活下去。
此时星远正看着婧姝,他见婧姝呆呆的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婧姝。”
婧姝听见有人叫她,转过头一看,发现是星远,惊呼道:
“你怎么来了?小心被人看见,丫鬟们随时会进来。”说着已经走到星远跟前。
星远苦涩地笑了笑,说:
“你就这么怕我?”
“不是我怕你,而是——”婧姝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急的伸手去推星远:
“你快走吧,快走。”
星远就势握住婧姝的手,婧姝猛地抽回来,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慌失措:
“府上人多眼杂,我怕被人看见,你如果为了我好,就请回去吧。”
星远抬起一条腿,犹豫着要不要跨过面前这个高高的门槛,最后他还是把腿缩了回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对婧姝说:
“前几天我让朦胧送来的几把古扇在哪儿?”
婧姝道:
“已经收起来了,星遥看过了,觉得不错,他说谢谢你。”
“呵呵。”星远冷笑,眼中有泪光闪烁,颤抖着声音对婧姝道:
“兄弟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婧姝道: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婧姝希望星远明白,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实在不应该有纠葛。
星远何尝不懂婧姝的言下之意,他深感失望,痛苦地说:
“你真放得下,但是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婧姝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转身朝里走去:
“你还不快走,丫鬟们就要回来了。”
星远再也顾不得什么,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激动地对婧姝说:
“你居然赶我走,你难道忘了在玲珑桥上的情景吗?那个时候你的样子有多亲切,多温柔,哪是现在这种冷冰冰的口气,婧姝,你太残忍了。”
婧姝见温和的星远居然会这么冲动,吃一惊,愕然的看着他,半天没有缓过来。
星远柔声安抚她:
“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吓到你了,我是问你来要扇子的。”
婧姝不解地看着星远,说:
“扇子你已经送给星遥了,怎么又要要回去?”
星远冷道: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想送给星遥便宜这小子。”
“你——”婧姝哽咽着,底下的话已说不下去,星远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婧姝还听不出是什么意思,不想便宜了这小子,星远,你就这么在乎我吗?
“送出去的东西就不要后悔,我敬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这么小气。”婧姝嗔道。
星远苦笑着说:
“对,我是小气,你不肯把扇子给我,是不是还对我存有幻想?”
婧姝想不到星远会说出这么露骨的话,又羞又急:
“你怎么,怎么可以逼我?”
“我究竟逼你什么了?你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为什么总是在我面前含含糊糊,为什么要——,要折磨我?”星远说出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婧姝站立不安,面对星远的步步紧逼,她只能退到角落里,星远索性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走,婧姝用力推开他,星远冷不防被人这么一推,趔趄了一下方才站稳。婧姝刚想开口说话,门外响起星遥欢快的声音:
“婧姝我回来了。”
听见星遥的声音,婧姝就像被电了一下,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星遥。”婧姝笑着迎了出去,星遥从来没有见婧姝笑得这么灿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婧姝没有像从前那样害羞的推开星遥,她紧贴着星遥,感觉就像到了一个安全的港湾。她生怕被人撞见,特别是当她面对咄咄逼人的星远,星遥的突然出现正好替婧姝解了围,婧姝依偎着星遥就像躲进母亲怀抱的孩子。
“三哥来了,快请坐。”星遥道,婧姝见他一脸笑容,心想,不知刚才那一幕有没有被他看见?
星远背着手站在多宝阁边上,随意拿了放在上面的一只紫砂壶把玩,对星遥笑道:
“四弟收集的古董越来越多,上次我来你屋里就没有见过这个壶,这壶做的好精致,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可惜四弟并不爱好喝茶,因此对你来说这么名贵的一个壶充其量也只是摆设,不如送给我,我爱喝茶,正好派得上用场。”
星遥走上前去,拿走了星远手上的壶,星远脸色一阴,只见星遥对星远笑道:
“我很喜欢这个壶所以才买下的,若三哥也喜欢,我让满次给你带一个回来,他是在江西买的。”
“如果我就要你这个呢?”星远冰冷的逼视星遥,脸上神色僵硬,婧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星远似乎想跟星遥摊牌,婧姝不想这样,她又不是没血没肉的一具木偶,她能感觉到星遥对她的爱,对她的迁就和讨好,婧姝实在不想伤害星遥。
“星遥,三哥要就给他吧,反正这样的茶壶你还有好几个。”婧姝发现星远的神色不对,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马上过来打圆场。
星遥笑着看了看婧姝,柔声道:
“好,我听你的,你说给就给吧。”
“哈哈,还是四弟妹大方,今后我若想要什么东西就问四弟妹来要,四弟是靠不住了。这个壶既然是四弟的心爱之物我又怎么忍心夺人所爱呢,四弟,你自己留着慢慢用吧,只是别糟蹋了它才好。”星远笑道。
星遥道:
“三哥真把我看做浅陋不堪的粗人了,这么精致的壶我怎么会不爱之,不疼之,不惜之。”
“呵呵。”星远拍了拍星遥的肩,正色道:
“好,只要你懂得欣赏我就放心了,壶你留着,喝茶的时候就拿出来用,宝贝要时常把玩,特别是这样的古董。我走了,下次再跟你好好喝茶,我屋子里有顶级龙井,是尉迟从杭州给我带回来的。”
见星远走了,婧姝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什么古董扇子古董茶壶,以物喻人到这个地步,让人觉得好心酸。看星遥的样子像什么都还不知道,但他越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越觉得惶恐,就像做了错事怕被人发现似的。姚婧姝啊姚婧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此时只见星遥边在屋子里忙来忙去,边欢快的问婧姝:
“你吃过饭了吗?府上的饭菜还对你的胃口吗?若觉得不好就跟我说,我会变着法子给你弄喜欢的东西。你早起说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晚上早点睡,你看书看得太晚了,所以身体才会不好。冰玉和绵绵她们呢,怎么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这些丫头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偷偷溜出去玩了。”
婧姝道:
“她们吃饭去了,你不在她们也不会偷偷溜出去玩,这几个丫头对我都是好的,你吃过饭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去娘那里请过安了吗?”
星遥拉着婧姝的手让她坐下,笑道:
“一天不见你怪想你的,反正铺子里也没有什么事,就回来了,还没去给娘请安呢,待会我们一起去,婧姝,你觉得累吗?如果累了就靠着我歇会儿,靠我身上比靠在引枕上舒服多了。”说完,星遥对婧姝调皮的笑了笑。
婧姝羞涩的垂下了头,嗔道:
“看你说的,丫头们马上就要回来了,让她们看见又该笑话咱们了。”
“怕什么,我们可是夫妻。”说着,星遥已经把婧姝揽到怀中,婧姝轻轻靠在他身上,两个人说着话。
“婧姝,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你想听我做的是什么梦吗?”
“说来听听。”
“算了,还是不说了,我怕你又说我没正经。”星遥笑道。
婧姝坐了起来,别过头去,假装生气:
“我的胃口被你钓了起来,你又不肯说,有像你这么坏的人吗?”
星遥最怕惹婧姝生气,哪怕是她装出来的都会当真。
“好好,我说我说。”星遥忙安抚婧姝。
“我梦见我们的将来,我们生了三个孩子,你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你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口看着孩子们,生怕他们摔跤,一会儿叫这个小心点,一会儿让那个跑慢点,虽然紧张孩子们,但脸上却洋溢着母亲的喜悦。婧姝,你说我们将来会不会真的像梦里做的那样生四个孩子?如果你嫌多的话就生三个,如果三个还多那就生两个,我最怕累着你,我们还是只要一个孩子吧,虽然寂寞了点,但孩子是幸福的,因为我们可以把所有的爱都给他(她)——”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去娘那里请安吧,去晚了恐怕她老人家要午睡。”
星遥看着婧姝发了一会儿呆,婧姝催他快点,星遥方才跟在她身后朝林氏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