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帮衬夏氏
“爹,好好的,你为何叹气?”
“好吗,真的好吗?”姚子柏的口气像在问婧姝,又像在问自己。等他抬起头看向女儿的时候,双眼湿润了,哽咽着说:
“婧姝,你在夫家过的开心吗,如果不开心的话,爹去跟你婆婆说,让你在家里住着。”
婧姝淡淡的笑了笑,垂下头,幽幽的说:
“横竖都这样,开不开心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只要活着就好。”
“婧姝,你怎么这么消极,说出这种话来。”姚子柏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眼中含泪,看向婧姝的目光蓄满一位慈父对女儿的关切之情。
“自从姑爷走了之后,爹一直挂念着你,生怕你在夫家被人欺负,都是爹不好,要是不把你嫁出去,就不会有这些烦忧了。”说到这里,姚子柏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
婧姝看着一天比一天苍老的父亲在自己面前流泪,心里难受的紧,她强作镇定,对父亲说:
“你一天不把我嫁出去,恐怕一天不会安宁。”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像在怨怼为父似的,为父确实舍不得你嫁出去。”
“是吗?”婧姝冷道。
姚子柏似乎感觉到了异样,当他朝婧姝看去的时候,见女儿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害怕。
“婧姝,你今天怎么了?你在夫家如果过的不好的话,爹去跟你婆婆说,把你接回家来住。”
婧姝摇了摇头。
姚子柏的心往下一沉,觉得几个月不见,他对女儿忽然陌生起来,甚至怀疑坐在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从前那个对自己贴心贴肺的女儿。
“婧姝,你有什么心事就跟爹说,从小到大,你都是爹最喜欢的一个孩子,我们父女两个彼此没有秘密。”
婧姝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淡淡的,幽幽的,有点心不在焉的问父亲: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被皇太后选作义女,行将去蒙古国和亲的事?”
姚子柏愣怔住了,他瞪着惊讶的眼睛看着婧姝,像不认识面前这个抚育了她整整二十年的女儿似的。
“这——,这,你怎么会被皇太后选作义女,这简直天方夜谭。”姚子柏矢口否认,为掩盖脸上不真实的表情,他拿起自斟壶想斟酒,却发现酒盅在婧姝手里。
婧姝正视着父亲,一字一句清晰的问他:
“爹,你对我说真话,是不是皇太后早就把我选作义女,要送我去蒙古和亲?”
姚子柏十分疑惑,这么秘密的事情婧姝怎么会知道,莫非是束府那边的人透露出来的?不,不可能是束府那边的人透露的。知道这个事情的人很少,除了姑爷之外,相信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可是如果不是有人告诉婧姝的,婧姝又为什么会这么问,那么是谁告诉婧姝的呢?姚子柏心问口,口问心,就是找不到解决疑问的答案。他痛苦的一个劲叹息,连脸色都变了。
婧姝不想看到父亲这么难受,就对他说了实话:
“前几天因为二少爷的事,我去见过满次多嘎,是他对我说的。”
姚子柏诧异的说:
“是满次多嘎对你说的?”
婧姝肯定的朝父亲点了点头。
“呵呵——”姚子柏苦涩的笑了起来,像是自语似的说:
“这个老满,叫别人守口如瓶,不要说出去,他的嘴却这么快——”
婧姝打断父亲,问他:
“如此看来,爹早就知道这个事,只不过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才把我蒙在鼓里。”
“我不告诉你,是不想你频添一份心事。”
“女儿始终不明白,爹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我是三岁孩童吗?”
“你误会爹了,爹从来都不想瞒你。”
“是吗,我误会你了吗,难道满次少爷对我说的不是真的,如果那样的话,真的又是什么?”
姚子柏觉得女儿不理解他的苦衷,他很想婧姝明白,瞒着她不告诉她,是不想增加她的负担。
婧姝眼中含泪,慢慢站了起来,等她踱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着灯下一脸沧桑的父亲,说:
“爹,我不怪你瞒着我,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你别指责自己,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如果我没有遇见星遥现在已经是蒙古某一个藩王的王妃,一旦嫁去蒙古,就是生死之别,恐怕今生今世都没有办法跟爹娘重逢。”
姚子柏颤抖着嘴唇,激动的说: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你一定会理解爹的苦衷。”
“爹。”婧姝跑到父亲跟前,紧紧握着父亲的手。
“婧姝。”父女两个对视这,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的样子,两个人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全都想安慰对方,让对方不至于这么难受。
最后还是婧姝强笑着,对父亲说:
“爹,天色不早了,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歇着。”
姚子柏用力点着头:
“好,好,今天晚上就到这里,明天我们再喝。”
婧姝笑着朝父亲摇了摇头:
“你不能再喝了,上了年纪的人能不喝就不喝,酒是穿肠毒药,少喝为妙。”
“呵呵——”姚子柏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完,伸出一根指头在婧姝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道:
“你越来越像你娘,开始管起你爹我来了。”
婧姝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扶父亲在椅子上坐下:
“家里多一个管你的人,姚老爷如果觉得拘谨的话,可以到外面去避避风头。”
姚子柏大笑了起来,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笑过了,因此笑过之后觉得浑身为之一畅,那种感觉就像在奥热的夏天喝了一杯生津止渴的酸梅汤。
“你呀,又调皮了,说话没大没小,不知在夫家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如果是的话,你婆婆怎么没有把你撵出来?”
“我婆婆差点把我撵出来,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在婆家天天被婆婆骂,被大姑小姑们欺凌,被下人捉弄,简直像在炼狱里一样。”婧姝笑道。
姚子柏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别糊弄我,你在婆家怎么样,我多少知道一点。大太太很看得起你,把总管钥匙都交给你了,你早就是束府的当家人,至于你婆婆越来越离不开你,一有头疼脑热就对下人说,让四少奶奶过来给我把把脉,开一剂发散的药。”
婧姝愕然的看着父亲,问他:
“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莫非你在束府安排了密探,又或者你有分身术?”
姚子柏神秘的笑了笑,一脸诡异的说:
“我不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
父女两个玩笑了一阵,不觉已是二更时分,婧姝让小丫头服侍父亲就寝,她自己提着风灯走回家。
从父亲屋里出来的时候,婧姝的心情很舒畅,到底是自己家里,到底是亲生父亲,彼此没有隔阂,尽管一开始大家心里都有点不舒服,可爹在自己面前还是坦诚的,婧姝也理解了父亲,如果当初父亲能告诉自己,他就不会隐瞒自己。毕竟被皇太后选作义女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不是满次告诉星遥,星遥肯定也不知道,难怪自己的婚事办的这么仓促,原来这里面是有缘故的。
无论怎样自己终于不用去蒙古和亲,虽说如今星遥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显得孤孤单单,可总比嫁去塞外要好。
婧姝一路走,一路想,忽然,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撞着胆子猛的转过头去朝身后张望。
“谁?”
“是,是我。”
大太太形销骨立的站在那里,婧姝举着风灯朝她照去,差点被大太太的样子吓着,她蜡黄着脸,瘦得好像刮一阵大风都能把她吹倒似的,因为人瘦,穿在身上的衣服显得很宽大,好像在天灯竿子上套了一只麻袋似的,给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大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夏氏走上前,对婧姝笑道:
“我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你跟你爹在屋里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我都不敢进去打搅你们——”
“大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如果你有事就应该进来叫我,而不是站在风地里苦等,虽说已经开了春,但气候毕竟还没有变暖,露冷风寒,万一冻出病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婧姝一脸严肃的对夏氏说。
夏氏苦涩的笑了笑,带着哀怨的口吻说:
“我如今已经是半只脚踩在棺材里的人,病了又算得了什么,恨不得一口气上不来,立即死了才干净。”
婧姝见大娘非但瘦得皮包骨,而且样子很慵懒,给人一种提不起精神来的感觉,说出来的话更让人惊心,她居然想死。
回家之后婧姝才知道,张巡抚的儿子虽然死了,但是张家仗着自己财大势粗,硬是不肯放姚婧好回来,给她在死去的丈夫坟前盖了一间茅草屋,让她住在里面守活寡。
夏氏在婧姝面前凄凄艾艾。
“张家简直不是人,明明他那儿子一早就病了,却说我们家婧好克死他,非要她在坟前住下,还说这是许半仙说的,如果婧好不这样,张家儿子的亡灵得不到超度,那个许半仙真是可恶,竟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来害我们家婧好,呜呜呜——”夏氏双手捂脸痛哭起来。
婧姝安慰了她几句。
“大娘别哭,小心哭坏了自己的身子。”
夏氏见婧姝这么说,没好气的道:
“你说的容易,让我别哭,婧好难道不是你姐姐,如今你姐姐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你到好,眼睁睁看着你姐姐一步一步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不出手相救,你难道不怕人在做,天在看,将来会有报应吗?”
夏氏明明想婧姝救她女儿,但说出来的话好像婧姝把她女儿害成这样似的。真是江山能改,本性难移,夏氏一辈子都想骑在别人头上,没想到却处处不如人,这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是多么巨大的打击。
婧姝见夏氏这样,心一横,冷冷的说:
“我劝大娘还是省省吧,据说张家背后有京城的几位王爷撑腰,正如日中天呢,纵然我们三头六臂都斗不过人家,既然斗不过人家,又何苦跟人斗,两败俱伤总比牺牲小我好。”
“姚婧姝,你说的是人话吗,什么牺牲小我,难道你姐姐是小我,她的命一钱不值吗?”夏氏咄咄逼人的架势不改当初。
“大娘,如果不是姐姐得罪了张夫人,张家怎么会做的这么绝?”张巡抚的儿子刚死那回,姚婧好见张家的人不肯放她回家,争执的过程中伤了张夫人,张夫人至今还卧床不起。
夏氏是个不讲理的,见婧姝这么说,哭了起来:
“她可是你的亲姐姐,你如果撒手不管的话,就等于杀了你姐姐,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居然一点亲情都不顾,你姐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拿你是问。”
婧姝无奈的直摇头。
“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说这种话,可见你是一个不可理喻之人。”
“姑娘说话怪伤人的,你别狂的太早,倒霉事还在后头呢。”夏氏不依不饶,见婧姝不肯出手救自己的女儿,就咒她倒霉。
婧姝冷哼了一句,道:
“我哪儿来的亲姐姐,我只有一位亲哥哥,那才是跟我一母同胞的亲人。”
夏氏咬着牙狠道:
“姑娘说这么没良心的话难道不怕老天收拾你?”
婧姝微微笑了笑,边转身回家,边道:
“等老天收拾了我再说吧,天色不早了,大娘还是早点回去歇着。”
夏氏见婧姝走了,又犯急起来,她放软口气,叫住婧姝:
“姑娘,你救救你姐姐吧,先前的过节都算了,如今你姐姐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你如果肯出手救她,对你也好的,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婧姝边朝前走,边说:
“等明儿个天亮了再说。”
夏氏见婧姝肯帮她,终于看见了一线希望的曙光,高兴的说:
“好好,等天亮之后我再来找你,姑娘一定要言而有信。”
“你放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婧姝对夏氏说。
夏氏还不放心,上前几步,问婧姝:
“姑娘明天什么时候回家?”
“吃了早饭之后。”此时婧姝已经走到回廊尽头。
夏氏怕婧姝听不见,提高音量对她说:
“我明天一早就来找姑娘。”
婧姝没有回答她,提着风灯朝屋里走去。
这边站在台阶上的夏氏还巴巴的看着婧姝离去的方向发呆,为了女儿的事夏氏熬白了头发,吃不下睡不着,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女儿。她求助于老爷,老爷也曾设法救女儿,无奈张家的人死活都不肯放过姚婧好。其实也是姚婧好为人张狂所致,张夫人已半身不遂,张家的人怪姚婧好把夫人害成这样,差点去官府告她戕害人命。
也许是时运不济,在跟张夫人争执过程中,姚婧好怒火中烧,伸手推了张夫人,张夫人其实也没有倒下,被站在身后的丫鬟扶住了,但张夫人却因此中风。
姚婧好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后悔当初为什么会这么暴躁,如果稍作忍耐,就不会去推婆婆,如果不推婆婆,她就算中风了也与自己无关。然而事情往往出乎人的预料,张夫人借着姚婧好的因头中了风,这只黑锅姚婧好就算再不想背也背上了。
回到家,婧姝见娘她们居然还没有睡。几个人见她进来,都问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婧姝把遇到大太太的事跟她们说了。葛氏哀叹着说:
“婧好这次真的惹出大麻烦来了,你爹不知想了多少办法救她,但张家的人依仗自己财大势粗,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扬言说要去官府告婧好谋杀人命之罪。”言毕,葛氏拉着婧姝的手关切的说:
“你这孩子怎么又多管闲事,连你爹都没有办法救你姐姐,你小人家子难道就有办法救她了,不是娘说你,你跟你爹一个脾气,都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说完,葛氏疼爱的摸了摸婧姝的脸。
“娘,你放心,我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我自有分寸。”婧姝给母亲吃了一记定心丸,告诉她,姚婧好的事需得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出面才行,除了满次少爷之外,没有人比他更有魄力去做这个事。”
见婧姝这么说,冰玉诧异的道:
“四少奶奶想让满次少爷出面?”
婧姝朝冰玉点着头,说:
“除了他之外实在没有人可以帮衬到我们。”
绵绵没好气的说:
“姑娘做的又是傻事,即使你费尽心力帮衬她们,将来如果她们好了,也不会感激姑娘。”
“我也不要她们感激,只是觉得张家的做法实在太过分,有满次少爷出面,相信张家不会张狂,很快就会把人放了。”
“姑娘还是在犯傻,救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绵绵说完无奈的摇起了头。
“天都快亮了,我们还是早点睡吧。”
葛氏看了看自鸣钟,笑道:
“已经过了子时,没想到这么晚了,大家快睡吧。”
尽管绵绵责怪婧姝不该对夏氏母女这么好,婧姝仍不想改变初衷。
第二天天蒙蒙亮夏氏就来了,她生怕睡了一夜之后婧姝会改变主意,然而她想岔了,婧姝岂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夏氏见婧姝和昨天夜里一样没有忘记对她说过的话这才放心。
绵绵始终没有给夏氏好脸色看,夏氏为巴结绵绵,说许久不见绵姑娘越发好了,绵绵就当没听见。夏氏碰了一辈子灰,觉得没趣,又来夸冰玉怎么好,夸完冰玉又夸婧姝,绵绵越听越气,索性走到外面找小丫头们说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