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九章饭局议金
“我自有分寸,无需你多言。”颜氏对小荣说。
“娘,我看还是算了,既然姐姐不想跟孙公子重新做回夫妻,你何必勉强。”小荣道。
“你还小不懂,娘知道怎么做,不用你教。”
“娘——”小荣还想说什么,被颜氏打断了,也就不再多言。小荣不喜欢母亲的做法,但母亲执意如此,她这个做女儿的又能说什么呢。
再说纹茜从颜氏屋里回去的时候,还有点不大相信,四太太居然也想小柔跟孙公子重归于好,因为颜氏先前一直说小柔跟孙公子的缘分已尽,还说不放心脾气古怪的小柔嫁出去,哪知四太太的态度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临走的时候还叮嘱她,让她以姐姐的身份好好跟孙公子说说,看孙公子是怎么个意思,如果孙公子也是那个意思的话,就让她保媒,撮合他们夫妻。
“红拂,你觉得四太太今天的样子跟以前有什么不同?”纹茜问跟在身后的红拂。
红拂歪着脑袋,想了想,道:
“奴婢没有发现四太太今天的样子有什么不同。姑娘为什么这么问?”
纹茜笑了笑,打着哈哈道:
“没什么,我只不过随便问问。”
主仆两个朝前走去。
此时孙浩正从一座假山石后面拐出来,他从颜氏屋里出来之后,想观赏一下束府的园林景致,所以走的很慢。孙浩正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见过的市面不少,但像束府这样美轮美奂的园林还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在心里大加赞许,看来这棵大树我一定要攀,否则就太犯傻了。
园林造的这么好,房屋盖的如此精巧,真是平生第一次所见。京城的侯爷府还没有这里好呢,看来苏州一等富户的称谓不是浪得虚名。
孙浩正在园中逛了一圈,忽然内急起来,又不知道什么地方有茅厕,见不远处正好有一座假山,就躲到假山后面方便去了。等解完手出来,也是机缘巧合,孙浩正抬头一看,咦,走在前面一个着红衣一个着绿衣的的女人,不正是府上的五小姐和她的婢女吗。
五年前成亲的时候,孙浩正见过束府的人,对这位五小姐印象特别深刻,她为人响快,举止利落,真真一个红粉英雄。
见前面走着的人是五姑娘,孙浩正喜上眉梢,心想,我正愁没有机会跟这里的人搭讪,却让我在这里看见她,真是老天有眼,合该我孙浩正发财,让我攀上束府这么大一根枝杈。
“五姐姐。”
纹茜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五姐姐,听声音还是个男人,府上除了几位弟弟就再也没有人男人叫她姐姐,听声音觉得很陌生,不像五弟的声音。三弟、四弟根本不在这里,两个人都失踪不见了,怎么会在这里叫她。肯定是自己的幻听,我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难怪人家都说四房这边阴气重,不远处的那个池塘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三少奶奶新近才死在那个池塘里,看来人们说的没错,这里果然很阴森,好好的身后居然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不是撞鬼了是什么。纹茜因为不认识孙浩正的声音,所以觉得撞了邪崇,边催促跟在身后的红拂快走,边自己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即飞回去。
“五姐姐,是我,大木。”孙浩正见五姑娘逃也似朝前跑去,知道她因为不认识自己的声音,以为是坏人,所以才这样。
“大木?”纹茜见身后的男人说他叫大木,站定了想了想,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小柔先前的丈夫孙浩正,孙浩正的乳名不就叫大木吗。
就在这时,孙浩正已经走上前来,他朝纹茜恭敬的作了个揖,唤一声“五姐姐”。
“啊,大木,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谁,冷不防在我背后这么一叫,看把我吓的。”纹茜打量着孙浩正,笑道:
“几年不见,你越发好了,比先前发福了不少,感觉个头也长高了,身体也宽了,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纹茜说这话一点都不夸张,五年前的孙浩正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且精瘦精瘦,跟现在魁梧英挺的样子根本不能比。
“五姐姐说笑了,我还是从前的我,哪里就变了。到是五姐姐,五年不见,还是老样子,只是为人更爽利了,说话更响快了,我娘在家里一直夸你呢,说束府五姑娘有当家人的风范,将来大太太手上的那把钥匙肯定是要交给五姐姐你的。”
孙浩正说这话原本想让纹茜开心,没想到触了她的心境,大太太早就革了她的职,削了她的权,她现在是真正的富贵闲人。
“五姐姐,你,你怎么了?”孙浩正见纹茜脸上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不知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话。
纹茜自知造次,心想,孙浩正什么都不知道,在他面前竟露出伤感的神色来,到底没意思,这么想着,纹茜已经打起精神,响快的笑着对孙浩正说:
“既然你来了,何不到五姐姐屋里坐一坐,大家喝杯茶叙叙旧,今儿个也真是巧了,你姐夫也在家,我记得你们两个原先很要好的,今天正好可以跟你姐夫喝一杯。”
孙浩正巴不得这样,见纹茜这么说,一面客气的道:
“叨扰了,叨扰了。”一面心花怒放。
“那就走吧,七姑爷,哈哈——”纹茜爽朗的笑了起来。
“五姐姐请。”孙浩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七姑爷请。”纹茜学孙浩正的样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暴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站在边上的红拂见姑娘见了孙公子这么开心,还叫他七姑爷,纳闷的想,姑娘对孙公子比对小少爷还要好,小少爷见了她,总是停下叫她一声五姐姐,她也没有像见到孙公子这样,这么开心。
红拂是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孙浩正要巴结上头,纹茜要从孙浩正这里探听孙家此行的目的,双方可谓各怀鬼胎,难怪一拍即合。
不一会儿,纹茜和孙浩正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家里,彼时五姑爷田方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屋里跟底下的几个小丫头和小厮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那几个小丫头和小厮虽然年纪不大,都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但一个个都学起了大人的样儿,特别是那几个小丫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几个小厮也学几个年长的样儿偷偷摸摸抽起了卷烟儿。
田方也是闲来无事,就叫这几个跪在门口,训起了话。
“平时姑娘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你们说给我听听。”田方慢条斯理的道。
那几个小丫头并小厮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喘。田方见状,加重语气“哼”了一句,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
“反了是吧!”说着,田方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地下迅速的转了几个圈。等他停下之后,指着跪在那里的几个人没好气的说:
“若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姑娘,你们一个个早就跪下求饶了,她说什么,你们若敢不吱声,早就两个耳刮子上去了,岂容你们像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连个闷屁都不放。”
田方气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最近纹茜管的紧,他连一刻自由都没有,身上的钱财也都让她搜刮干净了,若想出去喝个酒听个曲儿什么的也不能。田方正有气没地方出,这几个小丫头小厮也正撞在枪口上,成了人家的出气筒。
只见田方翘着脚坐在那里,边抖着一条腿,边说: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家的这本经比别人家的更难念,有没有听说过牝鸡司晨这个典故?”言毕,田方用眼睛朝跪在地下的那几个奴才扫去。见他们低垂着头,就加重语气道:
“给我抬起头来!”
几个小奴才见姑爷用命令式的口气呼喝他们,一个个乖乖的把头抬了起来。
此时只见田方指着其中一个脸涂得特别白的小丫头说:
“你知道什么叫牝鸡司晨吗?”
小丫头羞赫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知道。
田方见了,冷冷的哼了一句,道:
“打扮的像刚从棺材里爬起来的僵尸似的,大白天的也出来吓人。”说完,他又指着一个脸特别黑的小厮问他:
“你和她到正好凑成一对,一个黑无常,一个白无常。我问你,什么叫牝鸡司晨?”
只见那个被田方叫做黑无常的小厮说:
“牝鸡司晨的意思是,是,是——”
“是什么?”
“是牝鸡司晨——”小厮拼命抓耳挠腮,田方不耐烦的催他快说,他到也爽快,脱口而出:
“牝鸡司晨就是说一只牝鸡在早晨乱叫唤,结果引来一群鸡在庭院里乱叫,聒噪的鸡的主人没有办法睡觉。”
田方强忍着笑,问那个小厮:
“你是说牝鸡司晨的意思是一群鸡在庭院里乱叫唤,惊醒了鸡的主人,那么等鸡主人醒来之后又会做什么?你只解释了牝鸡的意思,还没有解释司晨两个字的含义呢?莫非鸡主人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把那只叫牝鸡的鸡给一刀宰了?”
那个脸黑黑的小厮没有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见姑爷这么问,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嗫嚅着说:
“司晨的意思是,是——”
“是什么,快说?”
“是那只牝鸡后来被鸡主人宰了,它的魂魄到了阴司之后,管畜生道的鬼吏见它死的可怜,就让它做司晨属的郎君,每天早上负责在阴司打鸣。”
“哦,原来牝鸡司晨是这么个意思,我今儿个算是开眼了,你可真能啊,不派你到宗学里去做先生,真真浪费。”
脸黑黑的这个小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知道姑爷在损他。
“给我死一边去,还笑呢,没脸的东西,把一个好好的成语居然曲解成这样,亏你还笑得出来呢。”
那个小厮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纹茜带着孙浩正来了。
“这位是——”田方见到孙浩正的时候,居然没有把人认出来。只见他伸手指着孙浩正,一脸疑惑的问站在边上的纹茜:
“他是谁?”
纹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啧着嘴,说:
“连他你也不认识了,再仔细瞧瞧,他是谁?”
孙浩正笑看着田方,叫了一声:
“五姐夫。”
田方再定睛一看,马上想了起来,喜道:
“大木,你是大木。”
“五姐夫还是把我认出来了。”
“几年不见,你的变化太大了,我一时之间居然没有把你认出来,真是罪过罪过。”田方边说边笑着给孙浩正作揖。
孙浩正笑道:
“没想到五姐夫还是这么爱开玩笑,竟给我作起揖来,说起来我是妹夫,你是姐夫,作揖的人应该是我。”说完,孙浩正给田方揖了揖。
孙浩正给田方揖,田方也给孙浩正揖,两个人忙了半天,抬起头相视一笑,都觉得有趣,哈哈大笑了起来。
孙浩正和田方从前的关系就不错,两人臭味相投,凡是孙浩正喜欢的,田方也喜欢,反之亦然。今日一见,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田方把手搭在孙浩正肩上,请他坐下。
此时纹茜见底下黑压压跪了好几个奴才,转身问田方:
“这几个人怎么了?”
田方有孙浩正给他解闷,没兴趣再审这些奴才玩,朝纹茜挥了挥手,不耐烦的道:
“打发他们走吧,见到他们我就觉得烦。”
纹茜见孙浩正来了,没空理会底下这些奴才,说了句“都起来吧。”这些奴才如蒙大赦,一个个低着头逃也似的跑了。
孙浩正觉得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五姐夫正在教训下人呢,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为避免尴尬,就故意笑着说:
“我们家也是这样,那些奴才几天不唤到跟前训一顿,就忘了王法,连奴才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了。”
孙浩正算是给了纹茜和田方台阶下,夫妻两个心理美滋滋的,觉得这位小姑爷很通人情,对他好感倍增,纹茜让红拂去厨房备菜。
“大木,姐夫今天一定要跟你好好喝一杯。”田方笑道。
孙浩正点着头,说:
“我也正想着跟姐夫喝几盅呢,没想到姐夫也有此意,我们两个真想到一块去了。”
说完,两人又高兴的大笑起来。
纹茜拿着手上的一个酒瓶,对孙浩正笑道:
“这瓶福建龙岩沉缸酒今儿个就让你们两个消受了。”
孙浩正欣喜的说:
“这福建龙岩沉缸酒有三十多种药曲酿造而成,有不加糖而甜,不着色而红,不调香儿芬芳的三大特点,五姐姐怎么舍得拿这么好的酒来款待小弟。”
纹茜把青花瓷酒瓶放在孙浩正面前的桌子上,笑道:
“好马配好鞍,好车配风帆,好酒也得配个能识它的人来享用,我知道你平时喜欢喝酒,对酒有研究,你看我一说这是什么酒,你就能说出这酒的许多好处来,可见你是识它的,它被你消受,也心甘情愿。”
“五姐姐还是像从前那样,这么爱说笑。我这次空手而来,没有东西孝敬姐姐姐夫,姐姐到拿出珍藏的美酒来款待我,叫我这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孙浩正讪讪的说。
“你说这话不是见外了,你姐姐在家里的时候常说,跟大木最说得来,可惜你跟我们家七妹有缘无分,否则就可以常到我这里来喝酒说笑。”
孙浩正见姐夫在说这话的时候,脸带忧色,心想,难道你们真的这么想我,哼,我看不是,这只不过是你们的客套话罢了,人情谁不会做。
“哎,姐夫说的没错,我跟小柔真是有缘无分,看来这辈子也做不成夫妻了。”说着孙浩正又叹息。
纹茜见状笑着拍了拍孙浩正的肩,道:
“大木不必灰心丧志,刚才我去见过四太太了,四太太答应下来,说有我保媒,撮合你跟七姑娘。”
孙浩正见纹茜这么说,愕愣的看着她,带着不相信的口吻说:
“五姐姐真的愿意替我和小柔保媒?”
纹茜抱着胳膊坐在那里,笑道:
“怎么,难道你不相信我?”
“不不,五姐姐什么时候骗过我,你是把我当亲兄弟看待的,只是小柔的脾气有点古怪,我看她未必肯依五姐姐你。”孙浩正道,同时在心里怀疑纹茜为什么这么热衷他跟小柔的事,莫非她可以从中牟利?
就在孙浩正怀疑纹茜的动机时,纹茜咯咯笑了起来:
“就冲着你这么信任我,这个媒我做定了。”
孙浩正一脸欣喜的说:
“真的?”
“难道我还会言而无信。”
孙浩正起身给纹茜毕恭毕敬作了个揖,一脸正色的说:
“我这次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跟小柔重归旧好,但是苦于没有一个帮我的人,我又拉不下脸来求人,没想到就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五姐姐居然急我之所急,想我之所想,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五姐姐,他日若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五姐姐对我的好。别说金银珠宝,就算金山银山,只要五姐姐开口说要,我都会搬来孝敬你。”
纹茜心想,这也是个乖觉的,说将来报答我,还说只要我开口,他什么都愿意给我,哼,你把我束纹茜当什么了,堂堂束家五小姐怎么好意思开口问你要东西。纹茜觉得孙浩正说的是长脚话,现在先表个态,至于将来怎样等将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