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丽珠到府

“他为什么说多谢我，一开始还在责备我干嘛要报官，只一眨眼的功夫又说谢我，星远，我现在越来越不了解你？你就像蒙了一层纱似的，让我觉得越来越糊涂。”婧姝心想。

林氏见了大儿子，又勾起她对小儿子的思念。对着婧姝的面不大好说，就对两个女儿说：

“不知道遥儿在什么地方，一想起他，我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觉得憋的慌。”

彩新、彩靳心疼母亲，两个人就用好语劝她。

“娘，你顺顺气。”彩靳替林氏撸着心口。

林氏苦笑着说：

“你总是让我顺顺气，一天没有你四弟的音讯，我的气就一天顺不下来。”

“娘先前还劝我呢，说姑爷走了就走了，别胡思乱想，现在该我用娘当初劝我的话来安慰娘，四弟又不是三岁小孩，他这么大一个人肯定会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想他也是一时冲动才这么做的，四少奶奶小产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说到这里，彩新忧郁的摇了摇头。

“是啊，如果四少奶奶能把那个孩子生下来的话，想必遥儿也不会离家出走，毕竟孩子是他的骨血。”林氏道。

彩靳不想纠缠在这个话题上，她故意扯开话题：

“娘，昨天你女婿从北方带来好肥的土鸡，待会我让厨房做烧鸡大窝脖。”

“烧鸡大窝脖，我记得我们小时候一直吃这个。”彩新笑道。

“这道菜做起来麻烦，还要用红糖和上好的黑米垫在鸡下蒸出来才好呢。”

“说起来，黑米比鸡肉还好吃，吸收了鸡的鲜味，又香又糯，我就爱吃黑米，鸡肉到不怎么喜欢。”彩靳笑道。

“你从小就挑食，哪像我什么都吃。”

见姐姐这么说，彩靳就不服气了：

“也不知道谁挑食，吃莴苣专吃叶子，吃青菜专吃霜打过的，吃鱼专吃脊背，连吃肉也只挑七分瘦，三分肥的吃。”

林氏见两姐妹说的有趣，呵呵笑道：

“咱们家不在乎吃什么，哪怕每日鲍参翅肚也不成问题，我现在也想通了，人活一世关键是要让自己活的开心、自在，就拿东面那个来说，家里这么有钱，又是独养女儿，没想到会摊上那个病。哎，人呢，就是不知足，她害死金娘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她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却把自己弄疯了。所以还是一句话说的好——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两姐妹见母亲的话又开始沉重起来，就又扯开话题，说到别的开心的事情上去。

大太太预先没有让人捎信回来，就在今天上午忽然回家了。会稽的大女儿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母子平安，因为是成亲好几年之后得的儿子，一家人都高兴的什么似的，满月酒请了整整十天，吃的还是流水席。凑齐八个人就可以吃，吃完走人之后若再来八个人，又可以吃。厨子是从京城请回来的，手艺非同凡响。

朱氏在大女儿家住了几日，又去广西看望小女儿，当见到面黄肌瘦的小女儿丽珠时，朱氏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病病歪歪的姑娘是四年前活泼美丽的女儿。

可能是水土不服，尽管嫁过去已经四年了，但丽珠始终没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况且年头的时候又大病一场，所以才会是这副样子。朱氏心疼女儿，就把女儿带了回来，她要悉心照顾丽珠，让丽珠变得像从前那样健康。

婧姝得知大太太回来后，松了一口气，对底下的几个丫头笑道：

“我肩上的担子总算可以卸下了。”

冰玉道：

“我看不一定，大太太见你把家当的这么好，说不定还会继续让你当下去。”

婧姝摇着手说：

“我可不想再当家了，怪累的。”

“能者多劳，既然姑娘这么上大太太的心，就不要再推辞了，无非就是当个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姑娘见过的大风大浪难道还少吗，经后若有再大的风浪相信姑娘也一定能挺过去。”

“你真当我是铁打的吗，我也是肉体凡胎，哪有这么能耐了。”婧姝说着摇了摇头。

大太太一回来就发现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婧姝来给朱氏请安，婧姝进来的时候看见大太太正在抹眼泪：

“没想到三少奶奶有那个病，是我害了三爷，哎——”

大太太的陪房阿莺见婧姝来了，就对朱氏说：

“太太，四少奶奶来了。”

婧姝上前几步，道：

“大娘。”

此时她见边上坐着一位穿枣红色夹袄，脸黄黄的，瘦瘦高高的女人，婧姝心想，她就是我们家二小姐了。

当婧姝在看丽珠的时候，丽珠也在看她。见到婧姝的第一眼，丽珠就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人都说四少奶奶长得齐整，今日一见发现人们说的一点不错。可是有这么美貌的一位妻子，为什么四弟还要离家出走呢？这么想着，丽珠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起了婧姝。

“二姐姐。”婧姝上前叫了丽珠。

丽珠清汤寡水“嗯”了一句，朝她点了点头，没有做声，样子显得有点冷淡。

朱氏见了笑着对婧姝说：

“你别见怪，你二姐姐就是这个款儿，其实她可喜欢你了。”朱氏见丽珠第一次见婧姝，样子有点傲慢，忙替丽珠解释。

婧姝笑了笑，说：

“我怎么会见怪。二姐姐既然回家了，可要在家里多住些时日，多陪陪大娘。”

丽珠没有看婧姝，头别在边上，心不在焉的说：

“弟妹真客气。”

婧姝笑了笑，不再说话，心里对丽珠的为人知道了个大概——她比较高傲，不过看起来身体似乎不怎么好。

“婧姝，你坐。”朱氏客气的让婧姝坐。

婧姝怀里揣着总管钥匙，她觉得既然大娘回来了，自己就有理由辞去当家之职，不过就算要请辞，也得有合适的借口，不过当婧姝发现大娘对她这么客气的时候，想，恐怕很难辞去当家之职。

果然不出婧姝所料，朱氏一开口就说：

“我不在家的时候，四少奶奶表现的很好，连老爷都对你连声夸赞，若不是你，我们家可就要摊上大事了，纹茜脂油蒙了心，闹出那样的事来，高员外虽说是个土财主，因为身后有巡抚大人撑腰，牛气的很，我们根本得罪不起，如果不是四少奶奶防范于未然，沈九就带着偷来的东西远走高飞了，如此高家就有借口告我们。还好有四少奶奶，否则局面将很难收拾。”

“大娘过奖了，我只不过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丽珠见婧姝这么说，朝她看去，笑道：

“弟妹好谦逊。”

婧姝觉得丽珠笑的有点假，“好谦逊”三个字似乎说的很不情愿。看来婧姝的观察能力还是很强，丽珠刚说完这句，后面又来了一句：

“不过过分的谦逊就是骄傲。”

婧姝让丽珠说的有点下不了台，她装作没听见，一声不吭。

“大娘，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想这把钥匙应该物归其主。”婧姝从怀里摸出钥匙，把它放在朱氏桌前。

朱氏看一眼钥匙，把手合在上面，推到婧姝跟前，笑道：

“钥匙你拿着，这个家还是有你来当。”

婧姝愕愣了一下，说：

“大娘临走的时候说让我暂理中馈，现在大娘回来了，我也就能全身而退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当家？”

朱氏呵呵笑道：

“我已经跟老爷说过了，老爷也答应了，从今以后这个家就有你来当。”

婧姝觉得很突然，不过她真的不想当家，就对朱氏说：

“大娘，我还没有准备好，你就收回成命吧。”

“我说话一向算数，你就别再推脱了，你若再这样，我可就恼了。”

婧姝见大娘说的严肃，又见丽珠始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底下的丫鬟婆子更是一窝蜂的说，既然大太太让四少奶奶当家，四少奶奶就不要推脱了。婧姝早就觉得身心俱疲，当家的角色不是这么好扮演的，即使一碗水端平，依然有人觉得你做事不公。自从主持中馈之后，婧姝开始失眠，因为要管的事情实在太多，各方面都要考虑的十分周全，否则就会被人说三道四。

在大娘没有回来的时候，她盼着大娘早点回来，这样就可以把肩上的胆子卸下，没想到大娘回来之后她还是不能轻松。

回到家里婧姝把在大太太屋里发生的事跟冰玉她们说了，绵绵心疼婧姝，要自己去跟大太太说，让大太太收回成命，冰玉拦住她，道：

“你去不但不能让大太太收回成命，还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绵绵狐疑的说：

“怎么会越弄越糟，姑娘的身体一向不好，自从主持中馈之后，她的身体比先前更弱了，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冰玉点了点头，道：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四少奶奶为了这个家费尽心力，连老爷都还说，四少奶奶是当家的一把好手。如果四少奶奶实在不想当这个家，等过些天，事情冷却下来之后再跟大太太慢慢说，说不定大太太就答应了呢。”

其实婧姝心里想的跟冰玉一样，只有等过些时日再跟大娘说，如果现在一味推脱的话，大娘心里会有想法。

“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四少奶奶手上的那把钥匙，想要的人得不到，不想要的人又偏偏得了，这正应了一句话，叫什么来着——”筝儿抓耳挠腮试图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此时的状况。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凌雀脱口而出。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筝儿见凌雀替自己把心里想说但又说不出来的话说了，一阵兴奋。

冰玉扶着凌雀的肩，笑道：

“真不愧是秀才的女儿。”

凌雀羞赫的低下了头，嗫嚅道：

“冰玉姐姐又取笑我。”

就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小丫头进来说：

“四少奶奶，二姑娘来了。”

婧姝愣怔了会儿，想，我刚回来她就来，不知所为何事。

当婧姝这么想着的时候，丽珠已经在丫鬟莲蓉的陪伴下走了进来，丽珠身后跟着彩靳，她到不是和彩靳一起来的，而是正好在二门上遇见。

“四少奶奶，我来打搅你了。”丽珠一进来就说打搅。

婧姝笑道：

“二姐姐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你能来，婧姝应当倒履相迎。”

婧姝说的也是场面上的客气话，因为她见丽珠绝非等闲之辈。

“倒履相迎。”丽珠慢悠悠的说着这四个字，边说边拿眼睛看婧姝的鞋，呵呵笑道：

“四少奶奶也不见得倒履了，脚上的鞋穿的好好的呢。”

没想到丽珠会说这种话，婧姝也不好驳她，否则就是一场口舌之战。

“二姐姐快请屋里坐。”

“二姐姐请。”彩靳先让丽珠进来，丽珠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彩靳朝婧姝看了一眼，婧姝觉得彩靳想提醒自己，在丽珠面前说话小心。

“二姑娘喝茶。”冰玉奉上茶来。

丽珠笑看着冰玉，道：

“四年未见，没想到冰姑娘还是老样子。”

冰玉讪然的笑了笑，说：

“二姑娘说笑了。”

“我记得四年前我嫁去广西的时候，你就已经二十一岁了，那个时候二太太就要放你出去，你不肯，如今到了这把年纪还没有嫁人，后悔了吧？”

丽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冰玉的隐私，冰玉尴尬不已，低垂着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说你你居然害羞了，照我看女人迟早是要嫁人的，你都这个年纪了，将来只能配个二婚的男人。”

没想到丽珠如此小看冰玉，虽说冰玉只不过是个丫鬟，但在婧姝看来，丽珠让冰玉嫁二婚的男人是对冰玉的侮辱。她见冰玉尴尬的站在那儿，就对她说：

“你先退下吧，我有事再叫你。”

“是，四少奶奶。”冰玉巴不得退下。

丽珠见状，眼睛朝上一瞥，轻蔑的哼了一句，一副根本不把冰玉放在眼里的架势。

“二姐姐喝茶。”为缓解尴尬的气氛，彩靳端起茶盏递到丽珠面前。

丽珠看了眼彩靳，皱着眉，嗡声道：

“我不喝茶。”

彩靳见丽珠这么说，只能重新把茶盏放在鸡翅木茶盘上。

见丽珠过来，绵绵、筝儿、凌雀她们早就退下了，此时屋里除了丽珠的丫鬟莲蓉，彩靳的丫鬟碧莲之外，就只有三位主子了。

从进来到现在丽珠的眼睛始终在屋里逡巡。

“听说弟妹和四弟成亲的很仓促，我在广西的时候有一户人家也是这样，家里也是兄弟五人，巧的是那位公子也排行第四，他看上了一个姑娘，从下聘到成亲还不到一个月时间，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当丽珠这么问的时候，彩靳和婧姝全都没有附和她。

“恐怕你们做梦都猜不到，原来珠胎暗结，难怪这么仓促。”

彩靳觉得丽珠是在奚落婧姝，她不想婧姝难堪，就扯开话题：

“二姐姐刚才不是说要去看爹吗，现在天色还早，我陪你一起去爹屋里。”说着，彩靳站起来就要走。

丽珠沉声道：

“你急什么，反正我还要住下去，什么时候过去看都是一样。”

当丽珠朝婧姝看去的时候，见她安静的坐在那里，脸上的神情静如止水。

丽珠点着头，道：

“果然静如处子，动如脱兔，难怪这么上娘的心。”

“二姐姐远道而来，婧姝还没有去给二姐姐请安，二姐姐到过来看婧姝，婧姝心里老大过意不去。既然二姐姐回来了，那就多住些日子，一来可解大娘思女之心，二来也能享天伦之乐。”

丽珠点了点头，道：

“我回来是养身体的，广西那边的生活我至今都没办法适应，特别是吃的上面，哪有我们苏州的东西美味。”

“如此说来，二姐姐就更要家里多住些时日了，如果二姐姐想吃个什么，就让人跟我说，我会替二姐姐张罗。”

丽珠朝婧姝瞥了一眼，冷道：

“你替我张罗就免了，好歹我还有娘，与其劳驾你我难道不会跟自己的娘说我要吃个什么用个什么吗？”

婧姝笑了笑，道：

“二姐姐说的是，大娘最疼你，你若想个什么东西，大娘肯定会变着法子给你弄来。”

“那是当然。”丽珠柳眉一挑高傲的说。

彩靳暗自对婧姝苦涩的笑了笑，婧姝朝彩靳轻轻笑了笑，意思是她不在意丽珠刻薄她。

“四少奶奶，有一句话我这个做姐姐一定要提醒你。”

“二姐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既然四弟已经走了，四少奶奶经后有什么打算？”

“我会一直等他。”

“哼哼。”丽珠冷笑了起来。

“如果四弟一辈子一不回来，你也等？”

婧姝郑重的朝丽珠点了点头。

“哼哼。”丽珠又冷笑。

彩靳实在待看下去，起身离座，对身后的丽珠说：

“二姐姐刚才不是说要去看老爷吗，我们走吧。”

丽珠不耐烦的说：

“你别打岔。就你啰嗦，从小就婆婆妈妈，我跟四少奶奶说正事呢，去看爹什么时候都能去，不急在一时半会儿，你若等不急要去看他，自个去吧。”

彩靳无奈的摇了摇头，当她朝婧姝看去的时候，婧姝见她一脸尴尬，好像刚才讥讽自己的人是她，而不是丽珠。

“天色不早了，二姐姐不妨就在我屋里吃了饭吧，刚才四姐姐让人送来烧鸡大窝脖，不知二姐姐爱吃这个吗？”

“烧鸡大窝脖，这是什么东西？”

“二姐姐真健忘，我们小时候一直吃这个的，难道二姐姐忘了吗？”彩靳说。丽珠摇着头，道：

“我不记得了。不过我就爱尝个新鲜，但凡新菜品我都有兴趣尝一尝。”

婧姝笑道；

“那二姐姐就在我屋里吃饭吧。冰玉，下去吩咐厨房摆饭上来。”

“是，四少奶奶。”冰玉一直候在廊下，婧姝一叫，她立即就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