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我恨你了
“三爷,你怎么能言而无信,二年前你是怎么对杜鹃说的,你说事成之后会娶杜鹃为妻,今日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三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杜鹃为了三爷连自己的家都不要了,三爷怎么可以对杜鹃不闻不问?”杜鹃似乎有无限委屈,哭得十分伤心。
然而星远却一点都不为之所动,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也许不想让财旺夫妻看到这一幕,他让两人先下去。等财旺夫妻走了之后,星远一把推开杜鹃,杜鹃一个趔趄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三爷,你——”坐在地上的杜鹃泣不成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杜鹃也算一个丽人,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星远居然一点都不动容,语气生硬的对她说:
“让你在这里待着,你就给我好好待着。”
“你——”杜鹃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星远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样子显得十分傲慢,根本不把杜鹃看在眼里。
“你不用急,反正你再急也没有用,我答应你的事情总会做到,你如果再这样胡搅蛮缠,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杜鹃做梦都没有想到,星远会对她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还记得两年前她去广陵的时候,他是怎么对自己许下一生的誓言,直到此时杜鹃才幡然醒悟,她被眼前这个人骗了。他有着俊逸的外表,丰富的学识,显赫的家世,然而他居然是一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花言巧语的浪荡子。杜鹃颓然的跌坐在地上,眼泪已经流干,她连呜咽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眼前的景物都在半空漂浮,眩晕不已,她死死抱住桌腿,才勉强支撑住,没使自己倒下。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为你付出了一切,你想想我问你付出了这么多,就应该对我好。”杜鹃有气无力的说。
此时星远似乎有点良心发泄,他走过去,扶起杜鹃,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换了一副语气,语重心长的对她说:
“不是我狠心,而是我也有不得以的苦衷,家里除了爹娘之外,还有妻子和一位小妾,我这样冒冒然把你接回去,她们不一定能接受。如果她们不肯接受你,你觉得自己在府上的日子会好过吗?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说服她们,这样你就可以舒舒服服在府上住下,再也不会有人欺侮你。”
杜鹃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星远,轻声道: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说完,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
“你可不许骗我。”
星远嘴角向上微微一翘,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握住杜鹃的手,一脸陈恳的说:
“我不会骗你,你放心。”
杜鹃心里开始盘桓——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我现在跟他回去,的确显得有点冒失,他先回去把一切都安排好,然后再接我进府,这样就不至于显得冒昧。我不担心他会骗我,既然他已经把我带到苏州就没有理由再骗我。这么想着,杜鹃就释然了,她依偎着星远,柔声道:
“三爷,你一定要好好待我,我是把命都交给你的人。”
星远点了点头,说:
“我何尝不知道你对我的好,你真当我是铁石心肠吗?”
“三爷。”杜鹃紧抱着星远,感觉着他的气息,觉得此时此刻无比温暖,真想让时光在这一刻停留。
星远抱着怀里的杜鹃,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的感觉,他很清楚自己从来没有爱过杜鹃,现在不爱,二年前哄她去广陵的时候也不爱。
“三爷,你看我的手。”杜鹃伸出雪白的纤手,当她翻转双手,露出手掌的时候,吃惊的发现手掌上长满了老茧,这是长年累月用心纺织的结果。杜鹃把手掌给星远看,是想让他明白,为了他,自己付出了多少。
星远见了杜鹃布满茧子的手,笑了笑,道:
“你现在已经不纺织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你的手就会好的。”
杜鹃像不认识似的注视着星远,颤抖着声音道:
“三爷就这么无动于衷吗?我的手弄成这样,都是因为谁?”
此时星远才发现自己造次了,他居然忘了要哄杜鹃,这个女人一直被自己哄着,看来她已经习惯自己不断哄她,那好吧,只要她能安静下来,不聒噪自己,哄就哄吧。
星远反复摩挲着杜鹃布满茧子的手,柔声道:
“好好的手怎么弄成这样,都是我害的你,这些年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怎么会这么拼命,夜以继日的坐在织布机前纺织,杜鹃,我欠你的今生今世都没有办法偿还。”
杜鹃见三爷说的真切,心里觉得暖暖的,紧紧的贴着三爷强健的身躯,温柔的说:
“杜鹃生是三爷的人,死是三爷的鬼,无论将来怎么样,杜鹃这一生跟定三爷了。”
温柔的杜鹃说的这番话,让星远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仔细想了想,猛然想起,金娘也对自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星远不禁在心里冷笑,看来天底下的女人都一样,为了男人可以连命都不要。
“我又不是泥塑木雕的假人,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怎么会没有感觉,只是我也有苦衷,你要理解我的苦衷。”
杜鹃在星远怀里乖巧的点着头,用梦呓似的声音说:
“三爷,杜鹃先前误会你了,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此时天色已晚,三爷不如就在这里睡吧。”
怀里的丽人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星远迟疑了一下,还是应承了她。
当财旺夫妻坐在外间打盹的时候,屋里的气氛变得香艳起来,杜鹃极力逢迎,星远使出浑身解数,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方才作罢。当杜鹃在星远怀里沉沉睡去的时候,星远悄悄起身穿衣。
星远走到外间,惊醒了财旺夫妻。
“三爷。”
星远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边,对两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压低声音对夫妻两个说:
“好好给我看住她,千万别让她跑出这个房间半步。”
“是,三爷。”夫妻两个得了星远很多钱,自然会替他卖命,答应的比什么都快。
杜鹃还在沉睡,一条雪白的玉臂放在被子外面,匀称的呼吸声证明她此时已经睡熟。杜鹃虽然跟了星远三年,然而可惜的是她始终没有看穿星远的为人,这位原本有着美好前程的姑娘,心甘情愿做了星远背后的女人,她不知道星远已经走了,更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在哪里。
窗户没有关紧,露出一条缝隙,风从外面灌了进来,躺在床上的杜鹃也许觉得冷了,把手臂放进被子里,翻了个身继续做起了香甜的梦。
回到家的星远,需要面对的是一个痛苦的场面。孙百合疯了,金娘死了,而害死金娘的人居然是孙百合。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星远让丫鬟们都退下。
朦胧等别人都下去之后,还站在那里。
“三爷——”
星远不耐烦的朝朦胧挥了挥手,怒道:
“下去!”
朦胧见三爷赶自己走,她生怕惹恼三爷,只能不情不愿的退了下来,不过朦胧没有离开,站在影壁后面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此时朦胧唯有一个人流泪,她心疼三爷,但又不便把心里的体己话说给三爷听,生怕三爷嫌她啰嗦,更在原本就心情不佳的三爷心上添堵。
星远一个人坐在屋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闭着眼仰靠在铺着锦褥的藤椅上,看上去像在休息,不过紧锁的眉头还是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的心迹——他愁肠百结,感觉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
“呼——”过了很长时间,星远一骨碌坐了起来,长长的吐出一口郁结在心中的气。
他的头沉重的低了下去,看不见脸上的神情,双手紧紧抓在藤椅两侧,因为抓得紧,指关节都泛白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说话声音尽管不响,但一字一句似乎从嘴里迸出来的。
星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人生总是走极端,难道这是上天对他的报应吗?然而试问自己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老天爷又怎么会把报应降临到他头上?星远一遍又一遍心问口,口问心——为什么会这样,然而他越问越烦躁,越烦躁越想找出答案。
忽然他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边朝屋外跑去,边高喊朦胧的名字。
“朦胧,朦胧——”
“在,三爷。”朦胧一直都站在影壁后面,见星远叫她,只一转身就出现在星远面前。
“我问你,是哪个要报官的?”星远布满血丝的眼睛让朦胧觉得心疼。
“是,是四少奶奶要报官的。”话一出口,朦胧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对,马上又加了一句:
“报官的事老爷和太太也知道。”
星远愣怔的站在那儿,目光呆滞,神情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三爷——”
“哼,她有心了,居然想到要报官,我可真是服了她啊。”星远自语着说。
朦胧知道他在责怪四少奶奶,婧姝先前救过朦胧几次,朦胧发过誓将来一定要对四少奶奶好,因此当她见到三爷用怨怼的口吻埋怨婧姝的时候,就说:
“你别怪四少奶奶,四少奶奶报官以前跟老爷太太说过,老爷太太点头之后她才报的官。”
星远像没有听见朦胧的话,或者他听见了,根本不相信朦胧说的,就那样走了出去。
“三爷,你要去哪儿?”朦胧不放心星远,追了出去。
星远跑的太快,朦胧追赶不上,只能看着他离去。
“三爷,你一定要好好的,否则——,否则朦胧的心就要碎了。”说着,朦胧的眼泪下来了,她心里难受,因为她心疼三爷。
“这匹什锦缎先放着,等大太太回来让她看过之后,再决定是不是用来给丫鬟们做衣服。”马上就要过年了,婧姝和几个管事的娘子正在为过年时候丫鬟们穿的衣服做准备。
“四少奶奶,你看这几匹烟拢纱怎么样,留着夏天的时候做帐子吧。”冰玉俨然成了婧姝最得力的助手,但凡婧姝想不到的地方,冰玉都替她想到了。
“好漂亮的纱子,做蚊帐岂不可惜。”凌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纱,难怪觉得用它来做帐子暴殄天物。
婧姝笑道:
“家里比这个更好,更软,更薄的纱都有,这用来做蚊帐最好,如果——”刚说到这里,屏门上的小丫头进来禀报:
“四少奶奶,三爷来了。”
婧姝的心往下一沉,想,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就在婧姝觉得疑惑的时候,星远已出现在门口。
几日不见,当两个人互相看去的时候,心里都有种异样的感觉。婧姝发现星远很憔悴,两只眼睛深陷了下去,眼中布满血丝。婧姝心想,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能不郁结吗。
底下的人见三少爷来了,一个个都退了下去,冰玉见三少爷似乎有话要对四少奶奶说,带着凌雀走了。
“凌雀,走,我们到三姑娘屋里去。”
凌雀第一次见到星远,还不知道他是谁,他只觉得站在门口的这位少爷俊逸不凡,凌雀禁不住感慨道,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啊。
等屋里的人自动撤走之后,星远才迈步进来。
婧姝让他坐,他不坐,像座铁塔似的站在婧姝跟前,长时间不说话,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婧姝,一眨不眨。婧姝被他看得背脊发凉,开口道:
“三爷有何贵干?”
“我有何贵干?”星远像是梦呓似的说。他注视着婧姝,好像不认识她,又好像要把她看穿,嘴角微微一抽,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笑。
“你现在能耐了,居然报官。你知道你这么做,对家族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三爷,你——”婧姝惊愕的看着星远,她万万没想到星远会跑过来责备她,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星远会同意自己报官,他一向大仁大义,恩怨分明,又十分明理,如果他是自己也肯定会选择报官。然而现在看来,自己居然想错了,星远根本不想报官,他和所有人一样,只在乎一些虚妄的东西,而从来不去想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谁要你多管闲事,你如果实在闲的慌的话,可以学学女红针黹,谁要你把触角伸的这么长,来管我屋里的事?死一个人算什么,谁不会死?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管得过来吗?”
“三爷的意思是说金娘死了也就死了,三爷恐怕还不知道金娘是怎么死的,她是被人毒死的,如此,三爷难道还认为这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死亡吗?”这下轮到婧姝用不认识的眼神看星远。
“哼。”星远发出一声冷笑,他的样子仍旧很俊朗,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轻轻翕动一下嘴唇,眼睛朝左上方蔑视的一瞥,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就从唇齿间迸了出来,那副漠视一切的模样做的十分自然,让人觉得他骨子里就是一个清高之人。
婧姝背过身去,她不想看到眼前这个目空一切,又冷漠无情的人。
“没错,报官的人是我,三爷如果要责怪就冲我一个人来。”
“你太令我失望了。”星远的样子显得很痛苦,他强忍着眼眶里的泪,紧抿着双唇,努力不使眼泪掉下来。
婧姝背着他,看不见他的样子。婧姝也是骄傲的,她的骄傲不是藏在骨子里,而是写在脸上,婧姝永远都这么直白,这就像她直来直去的脾气一样。
“我错了,居然没有看清楚三爷是怎样一个人,原来你和他们一样,只顾自己,从来不会替别人着想。金娘死的有多冤,你难道不知道吗?身为人家的丈夫,你不替她伸冤就罢了,竟然还跑来责备我多管闲事。三爷真是好狠的心呢。”
“我的心再狠都没有你狠。”星远悠悠的说。
婧姝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转过身看着他,很想从他的神情上找到答案,然而婧姝看到的却是一张痛苦的脸,一开始婧姝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刚才还傲慢得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怎么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这么沮丧?
星远朝婧姝微笑,婧姝愕然的看着他,疑道: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笑而已。”说到这里,星远做了一个深呼吸,他重重的吸气,又缓慢的把气息从鼻腔里吐出来,如此似乎能减轻一点郁结在心里的苦闷。
“既然你已经报官了,也无法再挽回,不过我仍想请你高抬贵手,怎么说孙百合也是我的妻子,束府的三少奶奶,如果官府的人查到是她下毒害死金娘的话,希望你能手下留情,放她一条生路。”
原来他是来替孙百合求情的,婧姝知道星远的来意后,对他说:
“她有疯魔症,就算官府的人来捉她,也有借口让她免去牢狱之苦。”
星远沉重的点了点头,边说“多谢你”边决绝的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婧姝愣怔的看着星远离去的背影,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多谢你”,他谢我作甚,他谢我作甚——。婧姝心里不断念叨这句话,她有点糊涂了,好好的,星远为什么要谢自己?
星远逃也似走出婧姝所在的院子,刚才在婧姝面前强忍着眼泪,一旦离开之后,眼泪就再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多谢你婧姝,让我有理由恨你,不再日夜对你魂牵梦绕。”星远由衷的发出感慨,一直以来他都无法对婧姝释怀,总是在找借口说服自己不去想她,现在他终于有了借口,那就是婧姝居然要报官抓自己的妻子,如此星远难道不应该恨婧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