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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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像是有一场雪要下。婧姝在林氏屋里的时候,惊闻瀮烟的死讯,想不到瀮烟会这么想不开,以结束生命的方式来争取最后的自由,瀮烟太傻了。照冰玉的话说,她本来就不应该嫁。

因为得知瀮烟的死讯,婧姝见婆婆的神情很萎靡,她服侍林氏用了饭,林氏没有胃口只吃了几口就说饱了,要碧莲服侍她睡下。

“你也回去吧,吃了饭早点睡,看这天色晚上可能要下雪,记得夜里让丫头们把炭盆生得旺一点,当心感染风寒。”

“是,娘。”婧姝答应着。

林氏对婧姝的态度比先前好了很多,不过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婆婆,婧姝都有一种罪恶感,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婆婆的事似的。婧姝知道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自己对星遥的离家出走始终怀着愧疚的心理。

“哎,没想到瀮烟就这么走了,她嫁的那个男人真不是东西,我见过他一次,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两只眼睛盯在你身上一眨都不眨,下流种子一个。瀮烟怎么就会看上他?最可恶的是她的公婆,听说瀮烟死了之后,连口薄棺都不让她睡,哎,有时候想想人活一世有什么意思,金满笏银满笏,到头来还不是两腿一伸,一样都带不走。”

婧姝见冰玉说的消极,就安慰她:

“你别胡扯,瀮烟是自己想不开,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讲再多的大道理都是假的,关键是自己要懂得爱惜自己。”

“说到缘法两个字,我就觉得世间万事万物都逃不过一个缘字,就拿我和四少奶奶来说,我们不但是主仆而且还是姐妹。”没人的时候冰玉已经不避讳跟婧姝姐妹相称。

私下婧姝也希望冰玉能跟她这么随便,见冰玉这样,婧姝打心里觉得开心。

就在两个人撑着伞朝那边过去的时候,见三爷迎面走了来。他低着头走得很急,似乎没有看见跟他擦肩而过的婧姝和冰玉。等他走远之后,冰玉还回头去看他,带着疑惑的口吻对婧姝说:

“三爷这是怎么了?”

婧姝发现星远正在生气,他刚从外面回来就这样,不知是不是铺子里出了什么事?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铺子里出事的话,现在星远应该待在铺子里,为什么要回来。

“我们走吧,雪越下越大了。”婧姝对冰玉说。两个人朝家里走去。

孙百合打从进门之后从来不去给林氏请安,她是一个美食家,嫁过来的时候连厨子都带来了,特意拨了一间小厨房让厨子给她做饭。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菜谱是隔天开的,光早餐吃的粥就有五六种,什么燕窝粥,红枣银耳粥,鲍鱼粥,她每样只吃一两口,剩下的全都倒掉。朦胧从小在府上当差,还从未见过这样浪费东西的。朦胧心里愤愤的想,早晚有一天她会被活活饿死,这样糟蹋东西,可是要遭天谴的。

今天因为下雪,天冷,所以就在屋里吃火锅。桌子上的菜品摆得放不下,又重新抬了一张杌子过来放。孙百合吃饭的时候底下的人都要在跟前服侍,并且不许出声,上次一个小丫头不知事,打了一个喷嚏,孙百合就让她跪在地下跪了整整两个时辰。所以只要她在那边吃饭,丫头们都噤若寒蝉,别说打喷嚏,连喘气声音重一点都不敢。

眼看她吃得津津有味,而底下的人只能饿着肚子咽口水,那种不平等的感觉在每一个人心里像水银似的渗透着。吃到一半的时候,只听“咣”一声,寒风夹裹着雪花从大开着的门口吹了进来。

孙百合吃饭的时候是不想被任何外力打搅的,她刚把一块羊肉塞到嘴里,门就被一脚踢开了,她坐的位置正好对着门口,因为吃的是火锅身上热腾腾的,而从门外灌进来的则是刺骨的寒风,热身子被冷风这么一吹,孙百合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出口就是一句脏话。

朦胧抬头一看,见进来的人是三爷,朦胧吃一惊,因为刚才孙百合骂的是贱婢两个字。朦胧不敢声张,她见三爷紧绷着脸,愤怒的瞪视着呆若木鸡的孙百合,心想,她今日是撞在枪口上,没想到她会有此报,真是老天有眼。

此时孙百合终于发现进来的人是星远,她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刚才那句话是收不回去了,星远的脸色这么难看,想必肯定正在生自己的气,我该怎么办呢?

“三,三爷,你回来了。”孙百合勉强挤出一丝笑,热情的迎了上去。

星远用低沉的声音说:

“你们全都退下。”

“是。”退下对丫鬟们来说就是解脱,一个个巴不得早点退下。

朦胧走在最后,她回头看了眼星远,见他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像是要对孙百合兴师问罪。朦胧心想,三爷的火好像一进来就有了,不是孙百合骂了那句脏话才有的。朦胧观察的很细心,星远的确是带着一腔怒火回来的。

星远看了看屋子,他见多宝阁上多出两只花瓶,花架上的花盆也是多出来的,还有地下居然放着一把逍遥椅,看到这些物件,星远哼了一句,冷道:

“你今天干过什么好事?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孙百合见星远问她这些,没有因为刚才的那句脏话而生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孙百合是个没见识的,她以为星远看见这些东西会高兴,会夸她能干,因为库房里面的物件只有在分家的时候才有机会拿到,现在还没有分家她就已经把东西拿回来了,觉得星远应该为有她这么一位能干的妻子而骄傲。

因此当星远问她东西是怎么来的时,孙百合带着得意的口吻说:

“是我从库房拿回来的。哎呀,你不知道这把逍遥子有多沉,搬得我的手都疼了,你摸摸看,手上都有茧子了。”孙百合居然对星远撒起了娇,还让星远摸她的手。

星远冷冷的看了看她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手,干咽了一口唾沫,道:

“你搬这些东西过来干什么?屋里什么都有,古董花瓶你那多宝阁上原本就有两个,椅子凳子摆了一屋子,你还要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原来纹茜下午找到星远,跟她说孙百合在二太太屋里大闹,二太太无奈,只得让四少奶奶开了库房的门,让孙百合进去拿东西。

星远不会不知道个中厉害,没有大娘的同意谁都不许动库房里面的东西,如今主持中馈的是婧姝,一旦责怪起来,婧姝难逃其咎。

“三爷,这些东西是娘让我去库房拿的,我并不敢擅作主张,不信你可以去问娘。”孙百合一脸无辜的对星远说。

星远冷冷的哼了一句,道:

“不是你在娘屋里大吵大闹,娘受不了你的聒噪,所以才放任你为所欲为的吗?”

孙百合眨巴着眼睛,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的确是娘让我去库房拿的,到底是谁在三爷面前污蔑我,你把这个人说出来,我去和他(她)当面对质?”孙百合说的理直气壮,差点让人相信她真的是受了二太太的委托才去库房拿东西的。

星远怒视着孙百合,厉声道:

“把这些东西全都给我退回去,现在就退回去!”

孙百合吃一大惊,她没有想到星远居然会对她大发雷霆。孙百合看了看屋子里的这些东西,实在舍不得退回去,就对星远说:

“改天吧,改天我再把东西退回去——”

星远瞪视着她,大声对孙百合说:

“现在就退回去,否则你不要进这个门。”

孙百合愕愣的看着星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从小在蜜罐里长大,从来没有人像星远这样对她大声呼喝,孙百合吓坏了,同时又实在不愿意把东西退回去。想据理力争又没有那个勇气,因为她实在害怕星远的样子,照星远说的做她又不甘心,情急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下,哇哇乱哭起来:

“我说过改天会把东西退回去,就一定会把东西退回去。我可是你的妻子,你对我就这么不相信吗?不知哪个没脸的在你跟前给我上了眼药,你要这样对我,东西的确是娘让我去库房拿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娘,你连问都不问,就不分青红皂白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竟成了爷的出气筒了。你们姓束的人专做不着调的事,先娶妾再娶妻,这哪里是高门大户的做派。呜呜呜——”孙百合哭得好不伤心,金娘始终是她心上的一根刺,她的委屈也是没有地方述说。

星远听糊涂了,根本不知道孙百合在说些什么,东拉西扯,说的没有一句是在点子上的。此时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娶的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家里什么东西都有,她居然还想要,星远真有点怀疑孙家是不是广陵首富。

“你如果不肯把东西退回去,那么从今以后就没你好日子过。”星远冷漠的看着孙百合。

孙百合委委屈屈,颤抖着声音道:

“三爷说什么呢?”

星远微微一笑,冷道:

“退或者不退你自个看着办,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既然你嫁了我,就得服从我,七出之条的第一条是什么?”

孙百合愣怔的看着星远,她再笨都不会不知道星远的言下之意,夫大如天,谁都无法抗拒礼教。

星远见孙百合默不作声,笑道:

“你也别害怕,如果你肯听我,我也不会把你休了,我希望能和你相敬如宾,不知你是怎么个意思?如若你不想跟我好好过,到不如趁早散了。我已经问过太太了,她说你吵着闹着要开库房的门,太太被你聒噪的不行,只得答应你。光今天这个事我就可以休了你,你如果不服的话,可以让大家评评理,你这样是不是犯了七出之条的第一条不顺父母。”

孙百合的心往下一沉,听星远的语气不像在说笑,今天的确在婆婆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当时贵嬷嬷和服侍太太的婢女都在场,要是闹出来,这两个就是人证。有人证在前,就算再怎样都没有用。

“三爷,我知错了,东西我会退回去,还请三爷不要怪罪,百合不过一时糊涂,所以才会这样。到不是为了贪图这些东西,只是想着要给三爷争一些东西回来,那上面的两个古董花瓶还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花架上空空如也,连一个花盆都没有,这把逍遥椅也是想给三爷坐的,三爷要是看书看累了,可以在椅子上坐会儿,闭目养神——”

“我缺什么要什么,会自个去买,谁会像你一样,做贼似的把东西拿回来,我都替你觉得脸红,你居然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这话。从今往后你再也别说替我着想,为我好之类的话,你把偷回来的东西给我,把我当个什么了?我竟成了替你销赃的了。”说完,星远轻蔑的看着孙百合。

孙百合无言以对,再次向星远保证会把东西退回去,她让星远别生她的气,星远一声不吭拂袖而去。孙百合觉得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跟她捣蛋,三爷怎么会知道她去库房拿了这么多东西,那么这个挑拨自己的人是谁?太太,或者四少奶奶?总之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

第二天大少奶奶和纹茜嘻嘻哈哈的来了,两人一进来就作着揖说:

“三少奶奶大喜啊。”

这是大少奶奶和纹茜第一次到孙百合屋里来。

孙百合开始有点疑惑,想,她们两个怎么会来,而且一来就跟自己道喜。

“今天不知道是哪阵风把大少奶奶和五姐姐吹来的?”孙百合笑道。

纹茜笑道:

“三少奶奶结了一门好亲,我们是来向你道喜的。”

被纹茜这么一说,孙百合就更糊涂了,她朝两人疑惑的看去。

大少奶奶咯咯笑道:

“我们家三爷可是一个人才,不但长得好,学问更是没得说,三少奶奶还不知道呢,先前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踩烂了,三少奶奶确实嫁了个好夫婿。”

孙百合呵呵笑道:

“大少奶奶过誉了。”

大少奶奶笑道:

“这哪里是过誉,这不明摆着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少奶奶这么个人品模样跟我们家三爷也是极般配的,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听说三少奶奶跟三爷极有缘,好像在渡口等船的时候认识的?”

说起和星远的相识,孙百合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三个人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期间纹茜话锋一转,笑看着孙百合道:

“三少奶奶才刚进门,还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促狭事呢,我这个人一向都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家坏话,但如果我不说又觉得对不起三少奶奶,有些人是外面好,内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奸猾狡诈的主意,她在你面前热情的像一团火,等转过身去之后就六亲不认,暗箭乱发,真真一个两面三刀的主。”

孙百合见纹茜话里有话,开始不安起来,因为她联想到昨天的事情,觉得如果不是有人想害她,三爷怎么会知道她去库房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五姐姐有话不妨直说,百合见五姐姐是一个响快人,百合也是响快的,到底谁喜欢在背后捉弄人,还请五姐姐明示。”

纹茜叹了口气,不作答。

她越是这样,孙百合就越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大少奶奶见孙百合一副焦急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道:

“三少奶奶真的想知道是谁?”

孙百合笑道:

“大少奶奶不妨对百合直言,百合一定守口如瓶不会说出去是大少奶奶对百合说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要是不信任你,怎么会来跟你说这些,那个人就住在那边院里。”说着大少奶奶朝南边指了指。

孙百合想那里统共有两个院子,住的是太太和四少奶奶,莫非大少奶奶和五姐姐说的人是四少奶奶?

“是四少奶奶吗?”孙百合带着探寻的口吻对两人说,说完,孙百合看向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她又看向纹茜,纹茜也朝她点头。

这下孙百合可就全都明白了,现在是她当家,自己从库房里面拿了这么多东西出来,万一上头责怪下来她逃不了干系,这真的像五姐姐说的那样,明是一盆火,暗中使奸诈,库房的钥匙是她亲自交到自己手上的,没想到过后她会去告诉三爷。

只是有一点孙百合想不明白,三爷怎么会听她的话呢,莫非——,想到这里孙百合已经恨得咬牙切齿。

大少奶奶和纹茜见孙百合铁青着脸,就知道她正在气头上,两人的目的达到了,相视着笑了笑。此时只见纹茜说:

“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我们不想你被某些人骗,所以才跑来告诉你。”说到这里,纹茜叹起了气。

“哎——,三少奶奶,那个主的事你还不知道呢,仗着自己长得好,又讨上头喜欢,竟把自己当皇帝老子看待,你若敢跟她辩驳,她就告到上头那里去,也不知道她给上头的人吃了什么迷药,从老爷开始,到大太太、二太太、四太太,没有一个不听她的。只有我娘,是不受她蛊惑的,所以她就排挤我娘,我娘只能去天云观服侍老爷,以免遭她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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