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气的要骂闻樱,被婧姝劝住了。
“姑娘,你能忍,我不能忍,她这样分明是侮辱姑娘,姑娘不该再忍让,至少要让上头知道,看上头怎么处置她。”
闻樱冷道:
“我们新来乍到,你们到这里的时间比我们久,跟上头的人熟稔,关系也比我们好,所以才说要去告诉上头,其实是变着法子欺负人罢了。”
绵绵真是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谁欺负谁,你居然说这种话,真当我们家姑娘是好欺的吗?”说到这里绵绵一连说了几个“好”:
“好,好,我知道了,你之所以敢到我们这里来撒野,那是因为你后面有人撑腰,说,是不是三少奶奶让你来的?”
“绵绵,少说两句。”婧姝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把事情闹大,婆婆肯定会知道,婧姝不想再给她老人家添堵。
“姑娘——”绵绵还想说什么,婧姝朝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再说。绵绵怒视着闻樱,若不是姑娘不让她说,她早就把闻樱骂个狗血淋头了。
只见婧姝走到闻樱跟前,道:
“你起来。”
闻樱死赖在地下不肯起来,嘴里不清不楚的说着些什么。
“你要问我借花瓶,绵绵不肯借给你,是她恐怕我回来之后会责备她,这个花瓶是四爷最心爱之物,如今四爷下落不明,绵绵见我有时候对着花瓶发呆,想我肯定是在那里睹物思人。不妨实话对你说,四爷留下的东西不多,我如今也只有对着四爷留下的东西念想了。三少奶奶如果要,我可以让人到库房去找比这只更大更好的花瓶给你们送去。区区一只花瓶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库房里古董花瓶都有好几只,我屋里这只还不是古董呢。”
婧姝的话说的底下的丫鬟婆子点头不已,她们讨厌闻樱在这里胡闹,见四少奶奶一番话说的中规中矩,又不失分量,全都在心里感叹,还是四少奶奶有办法,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都能游刃有余的应对。
“是啊,花瓶是四爷留下的,如今四爷人不在跟前,四少奶奶见了四爷留下的花瓶好比见了四爷的人似的。”一个穿藏蓝色夹袄的婆子说。
“你们屋里难道连花瓶都没有吗?这可真是笑话了。”说话的是一个柳眉凤眼的二等丫鬟,说完,拿眼睛狠狠的朝闻樱瞪去。
闻樱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没好气的对婧姝说:
“花瓶不肯借,为什么钱也不肯借,难道你们穷的连十两银子都没有吗?”
“我们穷的连十两银子都借不出去,你们富的要问别人来借十两银子。”绵绵话音刚落,底下的丫鬟婆子就哄的一声笑了起来。
“还说自个是广陵首富呢,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绵绵冷道。
丫鬟婆子们又笑了。闻樱自觉丢脸,边朝外面走去,边气呼呼的说:
“你们等着,我回头告诉姑娘去,说一套做一套,还说是自己人你的就是我的呢,结果连十两纹银、一个花瓶都不肯借,小气的很。”
婧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绵绵心里很不舒服,觉得要是不给这些人一点厉害瞧瞧,她们就当姑娘好欺负,绵绵琢磨着怎样教训这些人。
再说闻樱回去之后把刚才的事情加油添醋对孙百合说了,孙百合怒拍着桌子道:
“岂有此理,姚婧姝仗着自己是当家人,居然敢这样对本小姐,她太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了。”
朦胧不敢做声,心想,肯定是闻樱这死丫头冤枉四少奶奶,四少奶奶进府这么久,从来没见她打过人。
闻樱捂着左半边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着:
“她让婆子把我按倒在地,其中有一个穿藏蓝色夹袄的婆子二话不说就打我,我只不过问她们去借东西而已,她们若不肯借给我,就不借好了,为什么要打我?呜呜呜——”
孙百合咬着牙道:
“这就是欺生,我才进来,所以她们才会这么对我,是想一下子把我压下去,这样从今以后就可以拿捏我,呸,我孙百合岂是这么好欺负的,别说你一个姚婧姝,就算天皇老子我都不怕!”
朦胧见闻樱脸上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打了?肯定是这丫头污蔑四少奶奶。三少奶奶更不是东西,多宝阁上摆着三四个花瓶,她偏不用,让闻樱去借,这不是明摆着想寻事吗。
“四少奶奶还说,如今是她当家,凡事都有她说了算,还问我要花瓶来做什么,我回答她,三少奶奶见东边开的腊梅好看,想插在花瓶里观赏,她就冷笑着说,没想到你们家奶奶还有此雅兴,你没有看见她说话的那个样子,傲慢的很,她根本没有把姑娘看在眼里。我真替姑娘觉得不值,无论人前人后,姑娘对她总以四少奶奶相称,她居然这么轻视姑娘,看来她是个没脸的。”
朦胧气坏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四少奶奶会是这种人,会说这种人,会做这种事,一切都是闻樱这个死丫头编造出来污蔑四少奶奶的。尽管朦胧很气愤,但她却不敢替婧姝说话,因为她还要在这个屋里继续待下去,她是不敢得罪孙百合的。
“闻樱,跟我去见太太,见了太太之后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对她老人家说,我看她还怎么护短。”孙百合气冲冲朝林氏屋里跑去,闻樱脚不点地跟在后面。
朦胧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琛儿,琛儿——”就在这个时候朦胧听见身后传来金娘的声音,她回过头去一看,见金娘怀抱着四少奶奶给她的猫,正在那里喃喃自语。
“琛儿是谁?”
金娘抬起头看着朦胧,温柔的笑了笑,说:
“琛儿是我的儿子,我出来的时候他都长这么高了。”金娘伸手比划了一下高度。
朦胧惊愕的看着金娘,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当三爷夤夜把她娶进门的时候,朦胧嫉妒了她好一阵,如今她被孙百合逼疯,三爷对她清汤寡水,朦胧发现她很可怜。即使这样,朦胧也从来没有同情过金娘,她对金娘有偏见,觉得一个有夫之妇不应该跟别的男人私奔,她有今时今日的下场也是她自找的。朦胧的心气一向高傲,她这么想也是跟她的性子相合的。只是如今来了一个厉害的,有时候朦胧也会彷徨,觉得自己将来的路在哪里。
孙百合带着闻樱来到林氏屋里的时候,林氏正在和贵嬷嬷说话,长贵家的对她说哥嫂已经把瀮烟埋了。林氏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对长贵家的说:
“这样未免太草率了,虽说她是青年人,不必等到断七再把棺材抬出去,但三日都还没有到,就把人给埋了,这似乎太不近人情。恐怕连一口薄棺都没有让她睡,随便挖一个坑就那样把人给埋了?哎,这丫头服侍了我这么久,没想到到头来是这种下场。”
碧莲见太太说恐怕连一口薄棺都不给瀮烟睡的时候,长贵家的脸上有讪然之色,碧莲在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句,想,瀮烟死的太不值了,居然连一口薄棺都不给她睡,这样的到底还算是人吗。
“说到底是我那侄儿不好,但瀮烟这丫头也太倔强了,丈夫若有不好的地方就该耐着性子劝解,他若不听也就算了,女人最主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地位,我哥嫂对这个媳妇是看好的,否则就不会那样待她,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我哥嫂负责,瀮烟嫁过去之后从来没有让她洗过一件衣服,烧过一顿饭——”
碧莲实在听不下去,她沉声道:
“我听说你的侄子整天不是赌博就是逛窑子,瀮烟随便说他一句,他就对瀮烟饱以老拳,瀮烟死了之后跟她穿衣服的是张根家的,张根家对我说瀮烟身上都是伤,贵嬷嬷,我要在这里替瀮烟打抱不平了,是你的侄子活活把瀮烟逼死的,我说的可有错?”
长贵家的呵呵笑了笑,道:
“你现在这样说,我看你以后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女人的命都差不多,谁也别想争出去,除非你是千金大小姐。”
碧莲不服气的说:
“如果嫁的人像瀮烟那样,我宁愿一辈子不嫁。”
长贵家的斜了绵绵一眼,冷道:
“家里出了冰玉这个走偏锋的丫头,你们就都跟她学。罢了,反正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替人家做媒,摆着一门好亲事在跟前,家里只有一个独养儿子,还觉得不舒服,居然上吊自杀,这是她自个不珍惜自个的命,怨得了谁。”
长贵家的语气中充满了对瀮烟了的怨怼,碧莲愤懑不已,但碍于太太在跟前她不好跟长贵家的争论,生怕太太会动气。
“瀮烟服侍了我一场,你那没脸的哥嫂居然连一口薄棺都不肯给她,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改明儿你去伽蓝寺让和尚们给瀮烟念几卷经超度,聊表我的心意。”
“是,太太。”长贵家的答应着。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响起孙百合的声音:
“娘,你给我评评这个理,有这样欺负人的吗?”
林氏还在惊讶中,孙百合已经跑了进来,林氏愣怔的看着她,见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道:
“怎么了?”
孙百合冷冷的哼了一句,让闻樱把如何去问四少奶奶借东西的,四少奶奶又是如何拒绝她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当然闻樱说的都是扭曲事实的一些东西。
“太太,四少奶奶难道真的这样?”长贵家的带着惊讶的口吻说。
碧莲根本不相信四少奶奶会这样,她绷着脸,对长贵家的道:
“贵嬷嬷不要见风就是雨。”
孙百合猛的转过头,伸手怒指着碧莲,厉声道:
“好一个贱婢,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碧莲早就听说这位三少奶奶是个厉害角色,她低着头唯唯诺诺的道:
“奴婢不敢冲撞三少奶奶。”
孙百合轻蔑的哼了一句,道:
“量你也不敢顶撞我。”
碧莲始终低着头,孙百合见她这样,方才作罢。她走上前去,问林氏:
“百合自问进门之后规规矩矩,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四少奶奶,她要这样对我。连一只花瓶都不肯借给我,我又不是借了不还,她何必门缝里看人,把人看得这么扁。好歹我们家还有几个钱,否则她还不骑到我头上去。她是四少奶奶,辈分在我之下,可却让她当家,经常在我面前颐指气使,摆出当家人的谱,我到底什么地方招她惹她了,她要这样待我?要是让我爹娘知道了,看他们会不替我出头。我现在总算知道了,她那样还不是欺我好性,我成亲这些时日,她从来没有来给我请过安——”
孙百合说到这里,林氏等人全都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你孙百合又不是长辈,四少奶奶为什么要来给你请安?
孙百合继续哭哭啼啼往下说:
“她不来给我请安就算了,见了我两只眼睛像是长在额头上,只用眼梢瞟我,从来不拿正眼看我,我总以礼待她,她总不待见我,我真是拿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如此也就算了,今天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她凭什么说我连个花瓶也没有,我怎么连个没有也花瓶了,多宝阁上那几个景泰蓝花瓶都是古董,那还是从我爷爷的父亲手里传下来的宝贝,少说也有一百年的历史——”
林氏根本不想再听孙百合胡扯下去,打断她,道:
“好了,你的事情我知道了,等下我会让贵嬷嬷好好说说她,一个花瓶值得了什么,库房里面多了去,待会我让人给你找几个好的送过去。你先回去吧,我累了,想歇着。”
闻樱也是个没眼色的,见林氏说要送库房里的花瓶给她们,接过话茬,道:
“太太,不如让我们家姑娘亲自去库房挑选花瓶,若是让别人来选,可能不合我们家姑娘的心意。”
林氏只想快点打发两人走,一叠连声的说:
“好好,你和你们家姑娘一起去选。”
“是,太太。”闻樱欣喜若狂,她想,库房里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能去库房挑选东西好处多了去。
“既然太太已经知道四少奶奶是怎么欺侮我们家姑娘的,太太就应该把四少奶奶找来好好说一顿。我们不打搅太太歇息,先走了。”闻樱拉起孙百合就走。
此时孙百合心里想的跟闻樱一样,她也想去库房搜刮一番,所以闻樱让她走,她就假意凄凄艾艾的对林氏说:
“娘,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林氏已经很不耐烦,连看都不看两人一眼,说:
“去吧,我会让人去说四少奶奶的。”
孙百合跟闻樱走了。长贵家的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了,她问林氏:
“太太,难不成四少奶奶真的想辖制三少奶奶?连一个花瓶都不肯借给她,这未免太小性了。”
林氏冷哼了一句,没有做声。
碧莲带着数落的口吻道:
“贵嬷嬷也没有眼力界了,四少奶奶怎样,三少奶奶怎样,你难道不知道?”
长贵家的见碧莲今天处处针对她,其实是她的所作所为让碧莲觉得气愤。
“姑娘今天好像对我特别不耐烦,我知道如今府上的丫鬟一个个都牛气的很,仗着自己是主子跟前的红人,差不多的人都被你们贬下去了,不过姑娘好像忘了一点,我可是太太的陪房——”说到“房”字的时候,贵嬷嬷故意拖长语气。
“你们难道还嫌我不够烦,非得在我耳边聒噪,直到把我聒噪死为止吗。”林氏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藤椅的扶手,她真的被气坏了,媳妇不让她安生,陪房和婢女又在这里争锋相对,林氏实在不想见到这些人,顾自走到里间,碧莲和长贵家的还想过去服侍,被林氏拒绝了,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碧莲和长贵家的现在可谓水火不容,两个人见林氏进去了,不屑的朝对方哼了一句。
孙百合从林氏屋里出来之后,连家都不回,直接来到婧姝屋里,问她要库房的钥匙。
婧姝诧异的看着两人:
“是娘叫你们来拿钥匙的?”
闻樱摊开手掌,一脸傲气的说:
“是太太,你婆婆让我们家来问你拿库房钥匙的,太太说了,库房里的东西我们可以要什么拿什么,缺什么取什么,四少奶奶如果不肯把钥匙给我们的话,就是公然跟太太作对,就是对长辈不敬,就是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婧姝实在不明白这主仆二人无论说出来的话还是行出来的事都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此时冰玉和筝儿也在屋里,刚才闻樱来这里大闹的情节两个人都知道了。冰玉见孙百合翘着腿坐在那儿,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一开口就说:
“四少奶奶到底给还是不给,你如果不给就是看不起我,把我当贼似的防,我可告诉你,我来的时候可是带了六十四抬嫁妆来的,听说你来的时候也不过带了区区六十四抬嫁妆,看来我和你彼此彼此,所以你别在我面前耍威风摆谱辖制人,我孙百合根本不怕你。再说你六十抬嫁妆哪有我六十四抬嫁妆好,我箱子里装的都是真金白银,不知道四少奶奶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说不定是,哈哈哈哈,是,哈哈哈哈——”说到这里,孙百合居然大笑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朝她投去惊讶的目光,闻樱更是吓出一身冷汗,心想,才过门不到十天,她的疯病该不会在这个时候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