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到处乱跑,像你妹妹这样待在家里,一点事都不会有。”颜氏虎着脸说。
小柔老大不服气的道:
“她都是居士了,不待在家里待哪儿?我若一天不跑出去,那还不要憋死。”
颜氏愠怒的说:
“你一天不跑出去试试,看憋得死你吗?”
小柔道:
“憋死了才好呢。”
婧姝见母女两个说话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道:
“七妹妹还小,四娘你就别说她了。”
颜氏冷冷的哼了一句,道:
“再小也比她妹妹大——”
“娘,你就少说两句吧。”小荣发现最近几天娘和姐姐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她是前天才回来的,所以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因为什么事而闹起了别扭。
“我知道你不待见我,眼里只有小荣,小荣才是你嫡亲的女儿,你才不会把我放在心上呢。”小柔说着就哭了。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七姑娘若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我替姑娘做主。”婧姝上去替小柔拭着泪。
“你们都别理她,她这是和我闹呢,这次我不会依她,我若再依她,她就太无法无天了。”颜氏嗡声道。
听四娘的口气,似乎小柔跟她老人顶杠了,小柔一向都有些左性,四娘平时都迁就她,这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四娘要拿出做母亲的谱来好好教育这个长不大的女儿。
小柔赌气跑了出去,边往外跑,边说:
“小荣和弟弟会给你长脸,我只会给你丢脸,所以你才那样对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将来好也是我,不好也是我,反正死活都有我去。”说完一溜烟跑了。
颜氏气得冲着小柔跑去的方向大声道:
“有本事你就争出去,别住我的屋子就是你的能耐。”
婧姝见四娘说出这么伤感情的话,劝她:
“四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都不让七姑娘住这里,她还能去哪儿?”
“哎,四少奶奶你有所不知,她是越来越不像话,真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最近老往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屋里跑,也不知道那两个主给她吃了什么迷药,回来后跟我说,娘,不如趁爹现在还清醒,我们索性自立门户搬出去住吧,梅园阴气太重,我怕再住下去我都要生病了。你们看,她如果是个有脑子的,又怎么会受人挑唆,她对我这么说了之后我骂了她几句,她就跟我卯上了,说我做人太老实,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照这样下去我们四房这一支就快灭亡了,就算不灭亡也已病入膏肓,好比快要进棺材的人,只剩下一口气了。这说的到底是什么话,哎——”说完,颜氏又叹气。
原来好久没有动静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又在背后捣鬼,婧姝早就知道这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小柔耳根子软,容易利用,她们就从小柔下手。难怪她刚才说金娘养的波斯猫冲撞了她,我先前还觉得奇怪,金娘的波斯猫怎么会跑到梅园来,原来不是金娘的波斯猫跑到这边来,而是小柔自己跑去那边自动被两人挑唆。
劝解了四娘一回,四娘仍对小柔充满怨怼。婧姝就扯开话题,指着窗台上的一盆金盏银台对颜氏说:
“四娘,那盆水仙送给我。”
颜氏笑道:
“你要就拿去,这都是荒汀送的。”
“多谢四娘。”
“谢什么,以后你们屋里有好东西别忘了我就是了。”颜氏抚着冰玉的背道:
“你这丫头长得越发好了,身上这身衣服是新做的,我记得去年你做了一件跟冬梅一样的桃红色绸缎夹袄,冬梅那件被她妹子借去了,她妹子竟有借无还,冬梅又拉不下脸来问她妹子要回来,又心疼刚做好连一次都还没有穿的衣服就这样没了,我就对她说,你别急,等过了年我再给你做一件一模一样的,她这才开心。”
冰玉被四太太抚摸,这是四太太第一次这样对她,只见她笑道:
“四太太就是菩萨心肠,别人如果能像四太太这么明辨是非就好了。”说着冰玉伤感起来。
小荣是个聪明人,她见冰玉似乎话中有话,就说:
“冰玉姐姐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真不愧是四嫂的贴身小棉袄。二娘已经转过来了,不再把四哥的事迁怒在四少奶奶身上,这可全都是冰玉的功劳。”
冰玉笑道:
“八姑娘又说笑了,这怎么是我的功劳,这全都是四太太的功劳,若不是四太太肯劝我们家太太,我们家太太这回子还在那里抱怨这抱怨那呢。”
颜氏笑看着冰玉,说:
“你难道忘了是你叫我去劝二太太的吗,你说实在不想看见四少奶奶被太太欺凌成那样,让我过去当说客,帮你们家四少奶奶说几句好话——”
冰玉见颜氏当着婧姝的面这么说,显得有点羞赫,打断道:
“不知道四太太在说些什么。”
直到此时婧姝才知为了她,冰玉曾经来求过四娘,让四娘去跟婆婆求情,希望婆婆对自己不要有这么深的成见。婧姝拿眼睛看着冰玉,轻轻点了点头,想,我果真没有看错人,她对我是捧出一颗心来的。
“说到冬梅的妹子,有一件是我要告诉四少奶奶。”讲到这里,颜氏让站在地下的小丫头退下,婧姝觉得奇怪,不知四娘要跟自己说什么,必须把小丫头们都叫出去。
“四娘,怎么了?”婧姝道。
颜氏道:
“冬梅的妹子红梅就在三太太五叔的府上当丫鬟,没脸的三太太把红菱嫁给她五叔做了第十四房姨娘,红梅说如今他们府上对我们家里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全都是红菱说的。四少奶奶,你是有神灵庇佑的,否则已经死在这些人手上了,你知道吗?”婧姝发现颜氏在说这些的时候神色越来越紧张。
冰玉见四太太说到紧要关头停了下来,她很想继续听下去,就催促颜氏快说。
“红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她和六姑爷也有点不清不楚,所以三太太才会把她撵出去,明的是三太太撵她出去,其实还不是六姑娘的主意,因此底下的人都说六姑娘是个狠的,服侍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贴身丫鬟的下场居然是嫁给一个老翁为妾。”
小荣点着头,说:
“六姐姐的雷霆手段确实够得上一个狠字。”
颜氏附和着女儿说:
“六姑娘这样对红菱是过了,虽说红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跟姑爷之间也肯定是眉来眼去的,但怎么说让红菱嫁给一个糟老头的确做的过分了。言归正传我们再说刚才的事,红梅说,他们那边对我们这里知道得清清楚楚,妯娌之间是个什么情形,姑嫂之间又怎样,那边的人现在都知道了,听说我们家五姑娘在红菱嘴里竟成了心狠手辣的女魔头。”
听了颜氏的话,大家全都觉得惊讶。婧姝对大家说:
“她因为是被这里撵出去的,所以才那样,这是她咽不下这口气的缘故,那些人如果相信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就说明这些人对像我们这样的高门大户有偏见,觉得里面的人一个个都是白眼狼似的,说穿了那些人也不过是想看别人的笑话,所以才会这么相信红菱说的话。若有一点脑子的话,就会想红菱是被府上撵出来的,她为了泄私愤所以才把府上的人说的这么坏。”
颜氏看着婧姝,道:
“四少奶奶说的是,红菱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为了报复三太太,自然会把他们屋里的人说得很坏。”
冰玉嗡声道:
“三房那边没有一个好东西,红菱也是她们那边的人,还能好得到哪里去。三太太把她撵出去,这步棋走错了,红菱那张嘴多厉害,肯定会把她们那些人说的一钱不值。”
小荣点着头说:
“冰玉姐姐言之有理,我也觉得三娘这次失算了。她肯定是想让红菱受活罪的,所以才会把年轻的红菱嫁给她的五叔,没想到红菱会把家里的事说出去,三太太着此真的失策了。”
此时婧姝问颜氏:
“四娘刚才说要告诉我个事,究竟是什么事?”
颜氏看了看婧姝,问她:
“四少奶奶可还记得自己病中的情景?”
婧姝想了想,道:
“四娘是说上次我病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三爷把我救到医馆去的那个事吗?”
颜氏点着头说:
“正是。四少奶奶在病中是不是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身上忽冷忽热,想要说话又说不出来,头疼得像要裂开似的?”
婧姝诧异的看着颜氏,道:
“四娘这么知道我病中的情景?”
冰玉也觉得奇怪,她问颜氏:
“四少奶奶病着的时候真是这样的,蠕动着嘴唇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身上一会儿烫的像火焰山,一会儿又冷的像冰窖,刚发病的时候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里面似的,四太太说的症状和四少奶奶病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四太太你是怎么知道的?”
颜氏微微抽动嘴角,笑了笑,婧姝、冰玉、小荣全都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只见颜氏正色道:
“四少奶奶你被人陷害了,红菱说,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这两个在四少奶奶背后做了促狭的事,洪道婆那里有一个写着四少奶奶名字和生辰八字的小人,我这么说你们可都懂了。”
小荣讶然失声:
“娘是说那两个用厌胜之术陷害四嫂!”
颜氏朝小荣缓缓的点着头,说:
“那两个主是幕后指使,你们可还记得先前被撵出去喜姐儿,她原先是在二太太屋里当差的,因为做了密探,专为三房边的人打听情报,让二太太知道之后把她撵出去了。喜姐儿和红菱私下很要好,那两个没脸的用厌胜之术陷害四少奶奶的事是喜姐儿对红菱说的。”
见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想置婧姝于死地,已经和婧姝结拜为姐妹的冰玉恨道:
“我要去告诉大太太,家里出了这等事,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后若是哪个看不惯哪个,就都用厌胜之术,你也用,我也用,弄得乌烟瘴气,这还了得。”
婧姝知道冰玉要把事情告诉大娘是想替她出头,不过婧姝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毕竟着是四太太悄悄告诉她的,她若张扬出去,四太太岂不要受连累。
“大太太事情这么多,况且正准备动身去会稽看望我们家大小姐,把事情告诉她,只会给她平添烦恼。再说她们也没有陷害到我,我还不是好好的。”
四太太笑道:
“四少奶奶的肚量就是大,若是换了别人,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那两个主,冤有头债有主,只要把洪道婆抓来,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四少奶奶连大太太都不让告诉,就说明她压根都不想把事情张扬出去,还说她们并没有害到我。哎,这就是人呢,有的人总是想让别人不好,他(她)自己样样都好,有的人即使别人促狭她,都能轻轻放下,想必四少奶奶不想把事情张扬出去,是不想为难我,因为事情是我告诉你的,万一传了出去,那两个害人的岂不恨我入骨。我其实没什么,她们若欺负到我头上来,我就以牙还牙,再说了,我可是她们的长辈,三个人抬不过一个礼字去,难道她们还会对我不敬?如果她们敢对我不敬的话,我也有办法对付她们,世人最恨一种人,那就是不守礼教的人。我可是她们的四娘,她们都是我的儿媳妇,我莫非还怕她们不成?这是没有的道理。”
冰玉吞不下这口气,尽管婧姝不想把事情张扬出去,但冰玉觉得如果不替四少奶奶出这口恶气,就太便宜那两个主了。冰玉琢磨着怎么把事情悄悄传出去,让大家都知道那两个主曾经那样害过四少奶奶。不过若是传出去的话,势必牵扯进四太太,若是让那两个主知道事情是四太太抖出来的,四太太岂不要被两人辖制。所以需得想个好法子,既保住了四太太,又替四少奶奶出了气,还教训了那两个主,让她们从今以后再也不敢对四少奶奶那样。
从四太太屋里出来,冰玉还在那里愤愤不平。
“难怪四少奶奶上回病着的时候,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鬼鬼祟祟的,有一次我还看见大少奶奶站在咱们院子外面朝屋里张望,脸上还带着冷笑,她以为能用那个术置四少奶奶于死地,没想到四少奶奶是有神灵护佑的,居然会好起来,这就是平时做的那些好事积的阴德。”
婧姝淡淡的笑了笑,说:
“我是不信因果报应的,她们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想害我,只能说明她们已经到了使不出招数的地步。厌胜之术也好,在背后给人上眼药也罢,说白了只有那些比别人笨,但又不承认自己笨,非要比别人强的人才做得出来。我一向都随遇而安,所以她们怎样不会影响到我。有一个事恐怕你还不知道呢。”
冰玉奇道:
“什么事?”
婧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小黄温顺的趴在婧姝脚下,喵叫了几声,像是讨好婧姝的样子。冰玉见小黄这样,笑道:
“它见了你,总是这么安静,若绵绵或筝儿来了,它就又是另一副样子,不是跳到桌子上,就是跳到窗台上逗你玩。”
婧姝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小黄,笑道:
“绵绵、筝儿总拿它寻开心,所以它才那样对她们。”
“四少奶奶,你要跟我说什么事?你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别的事情。”
婧姝轻叹了口气,道:
“前天绵绵对我说,张根家的来了,我想,她能进来,就说明已经好了,想到她刚刚失去女儿,所以想去看看她,于是就让绵绵把张根家的叫到水榭亭那边。几日不见,她的样子看上去还好,只是两鬓全都白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哪个失去爱女的母亲不伤心。不过总的来说,她还算坚强的,虽然一说到四儿她还是哭,毕竟四儿死了还不到一个月,她那样也情有可原。我和她坐了会儿,说了一阵话,其间她对我说了一件事。她说我病着的那天晚上原本请了宝芝堂的何大夫来给我诊治,没想到何大夫中途被劫——”
说到这里,冰玉插了一句:
“这个事情太蹊跷了,说是被劫,但褡裢里的二十两碎银完好无损,人也没有受伤,只是何大夫上了年纪的人,被装在麻袋里扔在路边冻了一夜,第二天抬回家到晚上就死了,说起来,岂不叫人惋惜,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就这样没了。”
婧姝赞同的点了点头,说:
“是啊,何大夫的死真的太叫人惋惜了。不过那天张根家的对我说,有一次来喜喝醉了睡在街上,是她女婿把他带回来的,她女婿说,来喜告诉他,劫持何大夫的人是他,他是受了大少奶奶和五姑娘的指使才那样的,没想到何大夫会死,他只不过把人装在麻袋里扔在路边,没有想过要弄死他。也许是受良心的折磨,来喜对张根家的女婿说,他晚上老做噩梦,梦见死去的何大夫来向他索命,所以来喜在张根家的女婿面前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干绑架勒索的事,哪怕给他再多钱他都不会干。”
听了这些,冰玉简直惊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无法想象,那些想置婧姝于死地的人心是怎么长的,就是因为婧姝会做人,会当家,受到大太太的赏识和重用,这些人就想她死。冰玉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现在就去替婧姝报仇,狠狠教训一下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