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婧姝见星远说完了要说的事,仍不肯走,只能下逐客令。
星远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婧姝,他眼中噙着泪,喑哑着声音说:
“婧姝,没想到你这么狠。”
婧姝有点不敢看星远的样子,她不知说什么好,这份感情肯定是不能要的,星远说的带她远走高飞的想法也肯定是不现实的,长痛不如短痛,挥剑斩情丝的一天早晚会来,既然这一天总要来,不如就趁今夜来一个彻底的了断。
婧姝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不想在星远面前表现的凄凄艾艾,更不想让他看到她心里的眼泪,她必须强硬,必须冷酷。只见婧姝平静如水的对星远说:
“上次在医馆的时候,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星远发现今天晚上的婧姝很特别,给他一种特别冰冷的感觉,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说话平静的就像一条微波不兴的河流的女人是从前那个犹如晚霞般美丽的婧姝。星远想,他们现在谈论的话题可是触及到灵魂深处的,为什么她会这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婧姝,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星远让婧姝看着他的眼睛,他就不相信当婧姝看着他的眼睛时她还能这么平静。
婧姝毕竟害怕看星远的眼睛,她背过身去,带着点怒气的说:
“你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还不回去吗?”
星远见婧姝动气,反而笑了,他笑得灿烂,就像看到了一株开得特别美丽的鲜花。星远一开心,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他一个箭步跨到婧姝跟前,握着她的手,笑道:
“婧姝,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这么绝情。”
婧姝把手从星远掌中抽回来,她又变得冷若冰霜,抬起头,倔强的看着星远,星远愣怔的看着面前这个一会儿冷艳,一会儿柔情似水,一会儿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人,星远的心开始揪了起来,特别是当婧姝的手猛的一下从他掌中抽离的时候,星远有一种被人遗弃的孤独感。
“婧姝,你怎么了?你今天的样子真的太奇怪了,是不是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纹茜她们又给你气受,如果她们欺负你的话,我替你出头。”星远找不到答案,为什么婧姝会变成这样,既然找不到答案,只能胡乱猜测。
婧姝冷冷一笑,那种笑让星远觉得心猛的揪了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刺痛的感觉随着血液的流淌传遍了全身。
婧姝的样子冷,说话的语气更冷:
“三爷可能忘了我是谁的妻子,也可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三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对我一往情深。三爷以为自己是多情种,不过照我看来——”说到这里,婧姝抬起头,轻蔑的瞥了星远一眼,冷道:
“照我看来三爷只不过觊觎我的容貌,想把我骗到手罢了。”
星远僵硬的站那里,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盯在婧姝脸上,他不敢相信婧姝居然会说这种话,自己对她剖心露肺,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她看,而她居然以为自己是那种轻狂之徒,看上的不过是她的美貌而已。星远开始喘息,他喘息的声音让婧姝觉得难受,不过婧姝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今天晚上跟星远来个彻底的了断,这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感情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趁现在用一把无情的剑狠狠的斩断它。
婧姝心里深深的知道,想要挥舞起这把剑,会很痛,可痛如果能让彼此都过上正常的生活的话,也算痛得其所。可能现在星远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但凭星远的资质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我看上的是你的什么?你的容貌还是你的人,你的心?”星远几乎是以愤怒的语气对婧姝说。
婧姝觉得寒栗,她本能的想要颤抖,可一向理性的婧姝用力克制住了因为寒栗带给她的本能的颤抖,她冷笑着,从喉咙里发出的哼声显得那么不屑。
“三少爷,你误会了,从始至终我对你都只是好奇,在我心里占据最重要位置的一个人是星遥,他是我的丈夫,我会永远对他好。”
星远笑了起来,他笑的很苦涩:
“婧姝,你说这话是在自我安慰吗?你对我难道真的只是好奇吗?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对我是真心的,‘我真希望七夕那天晚上的情景可以重来一遍’,‘星远忘了我,就当从来没有遇见过我’,这些话都是你对我说的,你难道忘了吗?即使你忘了,我也忘不了。你的心思我最了解,为了让我离开你,你就用这种冰冷的态度对我,你想长痛不如短痛,你想挥剑斩情丝是不是?”
婧姝的心一下一下往下沉,每下沉一次都觉得刺痛,那种感觉令她窒息。看看星远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在她的心坎上,他真的很了解自己,了解的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面对这样一个人,婧姝开始彷徨,开始觉得无助,她发现自己在星远面前是透明的,星远什么都知道,无论她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怎么感觉的,星远无所不知。
然而婧姝毕竟是坚强的,冷静的,当星远以咄咄逼人之势说出她心里的秘密时,婧姝努力克制着情绪,她依旧面沉如水,看向星远的眼睛严酷的就像一道闪电,星远见了婧姝的样子,有一种倒抽一口冷气的感觉,他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看向婧姝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
“我先前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一时之气,我气的是你猥琐的为人,明知我是你兄弟的妻子,居然还来勾引我,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愤懑,为了报复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你捧上天,然后再重重的把你摔下去。”在说这话的时候,婧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星远愣住了,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他努力抿着嘴唇,为的是不让更多的眼泪流下来。
“你太狠了!”这几个字星远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婧姝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她看着星远,脸上带着不咸不淡的笑,星远愁苦不已,他摇着头,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边退边嘶哑着声音说:
“你是婧姝吗?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温婉的婧姝吗?我知道你不会这么狠的,你只是想让我离开你罢了。婧姝,你知道在我心里你有多么重要吗?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我这样我有多心痛?”
婧姝的心何尝不是痛的,不过她不能把心里的痛表现在脸上,否则刚才说的那些冷酷无情的话就全都白费了,星远说的没错,婧姝要把星远赶走,她如果不冷酷,不无情,星远怎么肯走。
“我在医馆的时候就已经对你说过,我生是星遥的人,死是星遥的鬼,我嫁的人是星遥,他才是我的丈夫,你根本就不算什么,只不过是我用来试探星遥的工具罢了,现在试探完了,我发现星遥并不像传言的那样是一个纨绔子弟,他真心对我好,爱我胜过爱他自己,所以我放心了,你这个试探用的工具也没有价值了。如果你觉得我这么做残忍的话,大不了我跟你陪个不是,真诚的跟你道个歉。对不起三少爷,我利用了你。”
此时的星远就像沉到了井底,他踉跄着脚步,差点没有站稳,婧姝见他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深邃的眸子就像此时漆黑的夜色一样,没有一点神采。他痛苦的低吼着,喉咙里浑浊不清发出好似呻吟的痛苦的呐喊,婧姝就当没有看见,她伸手朝门口一指,语气平静的说:
“三爷,你可以走了,从今以后再也不要踏进我的门槛半步,日后若是见了我,请三爷不要再像从前那样死死的盯着我看,我想从今天开始我的样子只会让你觉得厌恶。是的,你有讨厌我的理由,因为我利用了你,把你当做一个棋子一样利用,我承认我的确把你当做棋子利用了。”
星远痛苦的闭起了眼睛,他仰着头,艰难的咽下哽在喉咙口的痰,婧姝见他脖颈上露出蓝色的经脉,知道他此时有多么痛苦,如果不是这么压抑的话,怎么会青筋暴露。婧姝的心一阵紧似一阵,她努力保持镇静,然而心口刺痛的感觉还是一波一波袭来,婧姝禁不住在心里呼喊,星远,你快,快走呀,我怕我撑不住会哭出来。
就在婧姝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只见厚重的门帘被一只粗大的手掀了起来,接着响起皮靴踩在青砖上发出的踢踏声,婧姝本能的朝门口看去,站在门口的是一脸冰霜的星遥。
“星,星遥。”婧姝朝星遥跑去,不顾此时边上还有人,婧姝扑到星遥怀里,紧紧抱着他。就在婧姝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星遥出现了,婧姝终于可以哭了,她哭得名正言顺,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见到久别重逢的丈夫,做妻子的激动之下流下高兴的泪难道不正常吗。
然而事情往往没有想象的这么完美,其实星遥早就回来了,星远一来到婧姝屋里星遥就回来了。因为底下的丫头对他说三爷在屋里,星遥才没有马上进来,他一直站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尽管冷风吹得星遥满脸通红,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寒冷,相反他觉得热,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似的。
“星遥,你终于回来了,真是太好了,你回来了。”婧姝泪如雨下,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哭成这样。此时的星遥对婧姝来说是一棵茁壮的大树,婧姝太需要这棵可以让她倚靠的大树了,她的手紧紧的箍在大树身上,生怕抱不住他似的。
星遥垂着双手,并没有去搂抱婧姝,他的目光看向的是脸色苍白的星远。星远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的眼睛给人一种很迷茫的感觉,像在看婧姝,又不像在看婧姝,星遥在三哥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见婧姝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似的依偎在他怀里,婧姝的身体正在微微战栗,星遥伸出一条手臂环在婧姝腰上,像蒲扇似的大手轻拍了几下婧姝,他本能的安慰怀里的人,怀里的人把他抱的更紧了,心里不停的呼喊,星远你快走,你为什么还不走,你已经令星遥够难堪的了。
“三哥,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安寝吧。”星遥开口说话了,他语气平缓,语速缓慢,给人一种刻意的感觉。
星远抽动嘴角的肌肉,露出一丝僵硬的笑,说:
“哦,是啊,我是该回去了,刚才有事找婧——,找弟妹商议,有杨飞的消息了,他就住在城西的客栈里,明天我就去见他。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就好。”星远根本是在没话找话,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冲星遥不自然的笑了笑,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星远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两夫妻,婧姝仍旧紧紧的抱着星遥,星遥的一条手臂搭在婧姝肩上,另一条手臂垂在下面,脸上的神情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怒非怒,似喜非喜,似笑非笑,似冷非冷。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今天晚上的风很大,“呼呼”的声响就像一位沉重的喘息着的老人。
此时星遥耳畔的声响特别奇妙,不是婧姝的呜咽声,也不是窗外呼呼的风声,而是刚才星远和婧姝说的那些话的回声:
你是婧姝吗?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温婉的婧姝吗?……
婧姝,你说这话是在自我安慰吗?你对我难道真的只是好奇吗?……
三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对我一往情深……
我在医馆的时候就已经对你说过,我生是星遥的人,死是星遥的鬼,我嫁的人是星遥……
“你们两个背着我,到底干了哪些好事?给我从头道来。”当星遥把手放在婧姝肩上的时候不是安慰她,而是用力把她推倒在地。
婧姝摔在地下,感觉浑身的骨架就像散了架似的疼,她一节一节从地上撑起来,抬起头,有点害怕的朝星遥看去。
星遥一脸冷然,看向婧姝的眼神甚至带着不屑和羞辱,婧姝怯怯的迎上星遥可怕的眼神,道:
“你全都知道了,我就知道你全都知道了。”说着,婧姝神色黯然的垂下了头。一直以来婧姝都担心她和星远之间的暧昧关系会被星遥知道,婧姝有多害怕这一天的来临,然而,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婧姝反而平静了,因为她已经从星遥嫌恶的神情上看出,星遥鄙视她,看不起她。试问,有哪一个做丈夫能够容忍妻子的不忠,婧姝怅然若失,等她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感觉身体轻的就像要飘起来似的。婧姝扶着桌沿,生怕自己站不稳会倒下。
星遥满脸怒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紧抿的嘴唇像是正在压抑内心无法排解的痛苦。
“哼。”星遥冷笑着看向婧姝,婧姝低垂着头,不敢看星遥,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席卷着她,婧姝觉得冷,觉得孤独,觉得害怕。
“我不在的时候到给了你们相处的机会,我问你,你和他一天要见几次面?你们是不是天天都像今天这样,趁着天黑,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星遥声色俱厉,说完,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婧姝先被拍桌子的声音唬了一跳,当她朝星遥因极度愤怒而显得有点扭曲的脸看去时,委屈的眼泪哗的一下流了下来。
“呜呜——”婧姝掩面痛哭,她想跟星遥解释,说自己和星远从未越雷池半步,她想让星遥明白斩断跟星远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要下多大的勇气,然而倔强的婧姝终究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固执的星遥是一个字都听不见去的。
婧姝的呜咽声对心烦意乱的星遥来说是一种可怕的折磨,虽说星遥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喜欢开玩笑,不知道给别人制造了多少快乐,然而他最无法忍受的一幕还是让他看到了。婧姝和三哥之间的对话像咒语似的不断在他耳畔回荡,他不想听见那些话,不想看见刚才看见的一幕,星遥觉得只有离开这间屋子,离开这个地方,才能摆脱耳畔不时响起的“咒语”,星遥跑了出去。
他一口气跑到门口,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还惦记着些什么,他下意识的回头朝身后看去,只见挂在廊檐下的两盏灯笼被风吹得东摇西荡,橘黄色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忽高忽低。一个身量未足的小丫头从廊下过去,星遥见她在门口站住了,用银铃般的声音叫里面的四少奶奶。
“四少奶奶,太太说给您治腿伤的大夫开的方子还在吗,如果在的话,就让丫头找出来,先备下,明儿个一早长贵家的过来取,他儿子的脚扭伤了,想要个专治扭伤的方子。”
小丫头说完过了会儿,婧姝才说:
“我记下了,你明儿个让长贵家的来取就是了。”
“是,四少奶奶。”小丫头传完话走了。
此时站在门口的星遥才知婧姝的脚曾经扭伤过,这肯定是在自己去广陵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星遥不禁纳闷起来,好端端的婧姝的脚怎么会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