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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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姝见绵绵筝儿两个喜笑颜开,就边看刘铁拿来的账册,边问她们:

“什么事这么高兴?”

绵绵筝儿相视了一下,两个异口同声的笑道:

“姑娘(四少奶奶)猜?”

婧姝见她们说的这么整齐,还笑得这么欢,把眼睛从账册上抬起来,看着两人,想了想,说:

“你们得了主子的赏赐?”

绵绵不开心的撇了撇嘴,道:

“姑娘怎么也不想想,这个家里除了咱们的太太、姑娘和梅园那边的四太太,谁会赏我们?”

婧姝笑道:

“不是得了赏赐就是又在外面堆了个雪人,因为你们两个堆的比别人好,所以乐坏了,特地过来向我报告这个喜讯。”

筝儿道:

“也不对,我和绵绵的雪人早就已经堆得极好,底下的那些小丫头哪有我们堆的这么好,算了,我们就不难为你了,还是跟你说吧,刚才松园那边上演了一场精彩的好戏,四少奶奶在屋里听见声响了吗?”

婧姝狐疑的看着筝儿,想,松园不正是大少奶奶住的地方吗,莫非她趁大娘和爹不在,又兴出什么事儿来,惹了一群围观看好戏的人。就在婧姝这么想的时候,心直口快的筝儿已经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开了:

“刚才我和绵绵正好从那边经过,见那里围了很多人,我们两个的好奇心一向都很重,推开人群挤进去一看,见我们家太太赫然站在那里,太太没有看见我们,但瀮烟姐姐看见了我们,于是我们两个就朝她招手让她过来,瀮烟姐姐真的过来了,接着我们三个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起了话。原来瀮烟姐姐去天云观见过老爷,听说老爷发了火,说大少奶奶眼里根本没有他,才刚走,就擅自离开自己住的屋子,好,既然她这么喜欢往外跑,就满足她,让她搬到池塘边上住去。”

听到这里婧姝就觉得奇怪了,问筝儿:

“是谁让瀮烟去天云观的?”

绵绵抢着回答:

“是太太。姑娘还不知道呢,听人说池塘那边经常闹鬼,亏老爷想得出来,居然让大少奶奶搬到那里去住,这回肯定吓死她。”说着绵绵得意的笑了起来。

婧姝先前去过池塘,见边上围着高高的石墙,并没有看见那里有什么房子,老爷让大少奶奶搬过去住,难道要让她睡在露天?

就在婧姝疑惑不解的时候,两个小丫头又兴奋的说开了。

“唉,我看刚才大少奶奶的样子真够可怜的,抱着桌腿就是不肯走,还求大少爷救她,大少爷是个好人,不忍相看,背过身去不再看她。这也是大少奶奶平时太要强了,把个大少爷搓巴得什么似的,老说大少爷没用,不像个男人,这是她咎由自取,临到自己真的出了事,大少爷也不想管她,见她吵吵闹闹,干脆出去了。”

绵绵刚说完,筝儿就接过她的话头对婧姝说:

“四少奶奶,太太总算为你出了一口气,大少奶奶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听说池塘那边阴森恐怖,我想大少奶奶一过去就会觉得后悔,那是她应有此报,并不值得怜悯。”

婧姝道:

“池塘那边并没有房屋可以居住,大少奶奶过去之后住什么地方?”

绵绵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在园中逛荡,她对婧姝说:

“池塘中央就有一座亭台,姑娘难道没有看见吗?”

婧姝摇了摇头,说:

“我只去过一次,并没有看见那里有什么亭台。”

绵绵道:

“姑娘是不是从小竹林那边过去的?”

婧姝点了点头,说:

“正是。”

绵绵笑道:

“难怪姑娘没有看见亭台,那里因为有几根柱子挡着,所以看不见,只要你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了,那座亭台就建在水中央,要乘小船才能过去,听说里面放了很多名贵的古籍,大少奶奶去那边住之后终日与古籍为伴,到可以增长不少知识,说不定将来会是一位女学究呢。”说完,绵绵和筝儿两个忍不住笑了起来。

婧姝一脸正色的说:

“看到别人受罚,你们就这么开心吗?”

绵绵道:

“姑娘难道不开心吗?大少奶奶屡次三番跟你作对,姑娘能忍,我可不能忍,老爷还算好的,没有让大少爷把她给休了——”

婧姝见绵绵越说越不像话,就打断她:

“你们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居然有空在这里闲话。”

这时绵绵才想起还要去四姑娘屋里,四姑娘烦她剪鞋样子呢,绵绵的鞋样子剪的好看,谁要做鞋都喜欢找她过去帮她们剪鞋样子。

婧姝笑道:

“我记得前几天四姐姐好像叫你去过,怎么又要叫你去了?”

绵绵道:

“四姑娘前几天叫我去是替四姑爷做鞋,今儿个叫我去是替三姐姐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做鞋。”

婧姝道:

“四姐姐真勤快,一年到头不知要做多少鞋,我进府才三个多月她就已经给我做了两双鞋,四姐姐的鞋做的极好,不但美观,穿在脚上还很舒服,一点都不磕脚。”

绵绵笑道:

“姑娘的人缘好,无论太太还是两位姐姐,对姑娘都是好的,如果家里的老爷和太太知道姑娘在婆家这么幸福,相信二老也肯定会替姑娘高兴。”

想起父母,婧姝心里又不自在起来,她多么想承欢膝下,但却偏要嫁人,这就是人生不如意事常**了。等绵绵和筝儿走了之后,差不多到吃晌午饭的时间,冰玉把两匹宫样锦缎给四太太送去,没想到四太太又让她带回来很多东西,婧姝无奈的摇着头笑道:

“四太太也太客气了,那些东西是我答谢她的,没想到她又回了这么多东西给我,难不成我再选了东西去答谢她吗,如此她又要回我许多东西,大家敬来敬去到底也没有意思,我只记着四太太对我的好,将来慢慢报答她老人家就是了。”

冰玉呵呵笑道:

“四太太送这些东西给你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四少奶奶替她们做了这么多事她们心里存着感激呢,所以说到底这些东西是四太太回报姑娘的。”

婧姝道:

“我见四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人,其实并不要她的回报。快服侍我吃饭,等吃了饭还要去铺子里。”

冰玉尽管担心四少奶奶的脚伤,但四少奶奶说不放心五姑娘,冰玉就服侍婧姝吃了午饭,命二门上的小厮叫了一辆车,让车停在仪门外,这样可以少走几步路,冰玉扶着婧姝上了车,她自己也坐在车上,主仆两个一起朝束府开在街东头的绸缎庄而去。

在车里冰玉对婧姝说:

“刚才从四太太屋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吉祥家的,她对我说朦胧已经醒了,能自己坐起来了,早起还吃了一小碗粥,精神看起来不错。伤成那样居然能够平安无事,这可真是天大的造化,等她好了之后,得去庙里叩拜叩拜,感谢菩萨保佑。”

冰玉迷信,婧姝没有她这么迷信,觉得朦胧能转危为安纯粹是运气好。然而自从朦胧受了伤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星远,婧姝也不好跟别人打听三少爷去哪儿了,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心里默默的想这个人,觉得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关心一下朦胧,若不是出了这个事,说不定朦胧已经被抬了上来,身份不再是丫鬟而是姨娘。不知星远心里是怎么想的,朦胧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可能他做惯了大少爷,一个卑微的奴婢根本不在他的眼里。婧姝不像别人,她有平等意识,在她看来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主子也好,奴才也好,都应该享有同等的权力。可惜婧姝这种思想太超前了,有点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不出一顿饭的功夫轿子在绸缎庄外面停了下来,冰玉扶婧姝下轿,已有人在婧姝到来以前通知铺子里的管事说四少奶奶要来,等婧姝下轿的时候伙计们都在门口站着。婧姝第一次到绸缎庄来,未出阁的时候婧姝经常跟父亲去自己家里的绸缎庄,感觉束府的绸缎庄比自己家里的大了很多,缎匹一层层放在柜子上,给人一种琳琅满目的感觉。管事的姓林,大概五旬上下,见了婧姝四少奶奶长,四少奶奶短叫个没完,一看就知道是个伶牙俐齿的。

“四少奶奶里边请。”林管事弯着腰引婧姝进来。

婧姝的脚伤还没有好,走起路来很费劲,只能扶着冰玉的手慢慢往前挪。

“四少奶奶请坐。”早就准备了一张铺着褥子的宽背椅给婧姝坐。

婧姝没有马上坐下,站着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东西收拾的很整齐,此时婧姝把自己当成客人,铺子里的商品给人一种一目了然的感觉,她对这位姓林的管事比较满意。

“林管事,你也坐。”婧姝请林管事坐,林管事终究不敢坐,袖着手站在那里,满脸堆笑,说:

“四少奶奶第一次来铺子,小的们连个准备都没有,诸事都很不妥当,怠慢了四少奶奶,还请四少奶奶见谅。”

婧姝笑道:

“我不拘这些个的,说起来是我不好,冒冒然跑来,叨扰了你们。”

林管事笑道:

“四少奶奶何出此言,您能来,足以令铺子蓬荜生辉。”

婧姝见这位姓林的管事说话客气,态度谦恭,特别是一脸精明,知道是个厉害的,就让冰玉扶自己起来,说要到处走走看看。

林管事上前一步,站在婧姝跟前,笑道:

“四少奶奶有伤在身,还是改日再看吧,铺子后面就是存货的库房,因为事先不知道四少奶奶要来,所以脏乱不堪,等改明儿个打扫干净了,四少奶奶的脚伤也好了,到时候再来看也不迟。”

婧姝笑了笑,说:

“我老天拔日的来,你难道以为我只想看看铺子里的摆设这么简单吗?既然库房就在后面,正好去库房看看,不劳动林管事了,我带丫鬟去就是了。冰玉咱们走。”

“是,四少奶奶。”冰玉又做起了婧姝的拐杖。

林管事预先已经得了五姑娘的指示,别让四少奶奶去库房,林管事不敢忤逆五姑娘,同时又欺婧姝只不过是一个刚进门不久的新妇,因此当婧姝扶着冰玉朝库房走去的时候,林管事居然一个箭步蹿在婧姝跟前,如此不算,还伸开双臂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拦住婧姝的去路,尽管举动很无礼,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招牌似的笑容:

“四少奶奶请留步,库房不是随意进得的,况且四少奶奶脚伤在身,万一摔着了扭着了,奴才可担当不起。”说到这里,林管事沉着脸,对站在门口驾车的车夫说:

“备车,送四少奶奶回府。”

车夫不知道该听谁的,愕愣着站在那儿,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婧姝见状,绷起脸来,加重语气对林管事说:

“我今天就是要去库房,谁敢拦着,谁就是冒犯主子。”

婧姝说话的语气虽然平缓,但却十分有力,林管事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可不能小觑这个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到还有些魄力,听说大太太临走以前特地把总管钥匙交到她手上,可见是个聪明能干的,我若不放她进去,等于得罪她,万一等大太太回来之后,她在大太太跟前参我一本,说不定我的日子就到头了,可是五姑娘知道她要来,嘱咐我千万别让她去库房,这回子我若放她进去了,万一五姑娘责怪下来,我的日子不同样到头了。林管事焦虑万分,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是错,大冬天的居然急出一身汗来,额头上亮晶晶的。

婧姝见林管事满头是汗,温和的笑了笑,说:

“你不用怕,诸事有我承担。”

“这,四少奶奶,这……”林管事苦涩的笑了笑,对婧姝说:

“去库房的路不怎么好走,那里有一排台阶,四少奶奶若摔着了,奴才担当不起啊。”

婧姝笑着安慰他:

“我年轻不碍事,那一排台阶怎么难得倒我。”说完,转身对侍立在边上的伙计们说:

“今儿个是我要去库房,林管事已经劝了,是我执意要去,若出了什么事,都有我一个人承担,跟林管事无关。”

见四少奶奶这么说,伙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敢出声。

林管事见四少奶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再不让她去,就有点说不过去,只是如此又要得罪五姑娘,林管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竟噗通一声跪在婧姝跟前,哭丧着脸说:

“四少奶奶还是请回吧,若出了什么事,奴才可担当不起啊。”

婧姝愣怔了一下,想,他因为怕担待责任所以阻止我去库房,可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竟然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的不让我去,这就太耐人寻味了。

“冰玉,咱们走。”婧姝的态度又变得强硬起来,毫不理会跪在地上的林管事,顾自朝库房走去。

“四少奶奶请留步。”林管事又一次拦去婧姝的去路,说:

“库房那边脏,有很多蟑螂老鼠,而且东西放的也不整齐,七扭八歪的,万一从上面掉下一件什么东西来,出了什么意外,奴才可担当不起。”

婧姝不耐烦的说:

“你左一声担当不起,右一声担当不起,哪个要你担当了?若真要你担当,你有几个头可以担当?这回子并没有人要你担当,你兴兴头头的说要担当,真的要你担当了,恐怕又高高挂起了吧?”

婧姝说这话的时候语速极快,底下的人包括林管事全都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这位四少奶奶原来也是个口齿伶俐的,那份口才不亚于五姑娘。

“有什么我来担当。”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谁这么有谱,居然主动承担责任。

“林管事,你去忙你的吧,我带四少奶奶去库房。”星远赫然出现在门口。

婧姝朝他看去,见他背着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厮永福。

“三爷。”林管事垂首而立。

星远站在地下,对众人说:

“你们都去忙吧,没瞧见客人们都在外面等着吗?”言毕,伙计们四散而开,去招呼客人了,林管事见三爷来了,觉得肩上的责任一下子轻了很多,就算腿伤在身的四少奶奶不慎摔了一跤什么的都不关己事,真是无责一身轻,林管事找了个借口说得看着伙计们,就出去了。

星远见婧姝一瘸一拐的,问她:

“你的脚怎么了?”

“四少奶奶的脚——”冰玉刚要说,被婧姝打断了。

“自己不小心扭伤了,不碍事。”

冰玉抿了抿嘴,见四少奶奶不让她说出实情,显得有点不高兴,星远发现了冰玉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觉得婧姝的脚肯定不是自己扭伤的这么简单。

“既然伤了脚,为何还要跑出来,擦过药油了吗?是伤了骨头还是筋?请大夫瞧过了吗?”星远一连问了这么多问题,婧姝就显得有点尴尬,冰玉还在边上呢,这丫头是个聪明的,万一让她瞧出了什么端倪,可就不好了。

“我既然能出来就说明已无大碍,三爷过虑了。”说着,婧姝扶着冰玉朝前走去。

星远站在地下出了会儿神,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婧姝了,觉得她似乎瘦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的味道,他不知婧姝能不能体谅他,他不肯回家是不想面对她。星远的心情沉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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