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言辞别吴梦,回到苏州城内后径直去了知州衙门,与孙冕关上知事厅的大门秘密交谈了许久,苏州吏员改制就此悄悄的拉开了帷幕。
改革,总是会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的,苏州的胥吏们自然是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欢喜有人悲伤
说真的吴梦的运气也是真好,他选择了这个相对思想开放的时代穿越,而且流落在富庶的苏州。
加之认识了丁睿,有了丁家的财力支持,苏州的孙知州和王知县又是勇于任事之人,一般的庸官哪里会干这般费力不讨好之事,三年任期一过拍屁股走人就是。
吴梦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尽,所以他这番改制的理想才会落到实处。
他安心的呆在学堂教书,时不时去瞅瞅煤球作坊的运作,又打听打听运煤大船的进展,过得紧张而充实,至于那衙前改制的事情他早就给忘了。
可他忘了不代表孙冕和王嘉言会忘记,他二人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震动大宋天下吏治的第一步:地方弓手的优胜劣汰和巡检的本土化。
孙冕听完王嘉言陈述吴梦的看法后,深以为然,他就是要朝着这个事情开刀,巡检司一般都是厢军,而孙冕是苏州的知军州事,他有这个权力去掌管军队。
一开始他打算将弓手全部转为巡检,归属于厢军,巡检司和尉司合并,人员归于一处。
后来孙冕与王嘉言在探讨中发现有两个大问题,一是巡检司的俸禄是个大问题,巡检中厢军的俸禄极低,一月就几百钱,如合并后只发放几百钱,乡里的弓手定然不干。
虽说弓手现下没有俸禄,可三年后便无须再行差役,就算务农、做工也不止此数,改制的俸禄显然不能太低。
二是几百弓手转为厢军,那大宋天下如此之多的弓手又如何处置,这还不是将难题抛给枢密院,可枢密院会承担如此之多的军费么?
将俸禄提高也是不行,苏州厢军不仅仅是巡检司,还有修水利道路的厢军,更加辛苦,厚此薄彼必然引起军中哗变。
如若全部提升俸禄,不说暂时无此财力,就是有此财力枢密院也必然不准,天下厢军更多,如何平衡军心?
孙冕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实施第二个方略。
还是按照原来的规矩,巡检司和尉司划定范围,保留水上的全部巡检司,在吴县和长洲境内划分以下巡检司(寨),每司三十二人,设立巡检使、副使各一人,十将三人,
木渎巡检司,驻地木渎镇,管辖木渎、横塘,撤销对苏州城三水门(闾门、胥门,盘门)的管辖。
洞庭巡检司,驻地太湖洞庭山,管辖整个洞庭山和太湖水域。
浒墅关巡检司,驻地浒墅关,管辖整个浒墅关,配合榷关征税。
同里巡检司,驻地同里镇,管辖同里镇。
汾湖巡检司,驻地芦墟镇,管辖芦墟镇。
长桥巡检司,驻地八斥镇,管辖八斥镇。
平望巡检司,驻地平望镇,管辖平望镇。
简村巡检司,驻地简村镇,管辖简村、充浦两镇。
因渎巡检司,驻地因渎镇、吴溇村,管辖因渎镇
烂溪巡检司,驻地烂溪镇,管辖烂溪镇周边。
城防巡检司,统一管辖诸城门、水门和城墙的防卫,配合税务司收税。
以上的乡镇和集市治安、缉盗由巡检司负责,苏州城门和水门的治安检查以及其他的小巡检司所辖区域全部划转尉司。
孙冕再三强调以后的巡检司只负责水上治安、防火、设卡打击走私、城防,抓获贼人一律押送尉司受审,不得自行处置。
随后又在县尉司之上组建州尉司,由签判兼管,县尉司之下的乡镇设立分司,乡长兼任分司监官。
苏州的总巡检使、州总尉司由知州亲自兼任。
仿照朝廷三司内的街道司建制成立吴县、长洲县街道司,专司管理苏州城内诸般事务。
侵街、停车、占道、斗秤、假货、强买强卖都归属于街道司统一管辖,定两县街道司公吏七十人,大宋第一个“城市行政管理综合执法司”就此成立。
组建县税司、州税司,统掌赋税,包括两税、商税和过税、城门税。
王嘉言看着两人在纸上写写画画的那些方略道:“知州,这些应该够详细的了,可以向朝廷上奏,只是如此之大的动作,先得从公使库里拿出钱财,不知朝廷会不会批准。”
孙冕笑道:“老夫就不会提此事,也无需公使库中掏钱。”
王嘉言一时不解,问道:“知州,可鱼档的利润、煤球工坊的税钱没那么快能收到。”
孙冕摇了摇头道:“那些钱财都是长远之计,本月初查获了行会,抄没了那些行会成员和部分吏员的家产,州衙并未公布,你可知道有多少。”
王嘉言摇了摇头,抄没家产是提点刑狱司、转运使司和州衙一起弄的,县衙没那个资格。
孙冕笑道:“连同各种珍宝居然有五十几万贯,这还没算宅子、田地。”
王嘉言张开了嘴巴不可置信,这可是一大笔巨款,要知道苏州的商税一年才三万余贯,可行会这个小小的民间组织居然能弄到这么多钱。
看到王嘉言惊讶的合不拢嘴,孙冕笑道:“仲谟啊,十分吃惊吧,老夫看了这账目亦是不可置信,仔细翻阅钱六爷的经历,才不觉奇怪。
他也算是吴越王之后,在苏州耕耘了几十年,十几年前弄了这行会,一直欺行霸市,收了多年的会费,且放钱收分子,又有田地房产放租,这点钱不稀奇,不过此人还算真有些江湖义气,他那些赃款长洲县衙、吴山县衙的吏员尽皆有份。”
王嘉言脸有愧色,正要拱手请罪,孙冕摆摆手道:“无须自责了,吏治之弊端众人皆知,所以才要改制。此赃款中老夫留下了二万贯,用于此次改制,其他的宅院和田地作为官田出租。”
孙冕顿了顿又道:“虽然这些租金八九成要上交朝廷,总有一些留在本地,搞搞衙前改制不缺那点银钱,也无须吴先生费尽脑筋。”
王嘉言恭维道:“还是知州运筹帷幄,下官深表叹服。”
一切考虑妥当,孙冕连夜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长篇奏疏,将苏州各州县衙门当前的实情和衙前改制的细节写了一封奏疏。
翌日他便派人送上了京师,请朝廷核准吴县、长洲两县试行衙前改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消息传开,苏州的十几个巡检司顿时炸了锅,这不是把实权最大的部分都转移出去了,本来俸禄就少,以后缉拿走私的人、财、物都得上交,他们吃什么。
巡丁们也议论纷纷,每次捞一票大的,上官们吃肉也会给些汤大家分享,可今后是连汤都没有了,一个个都私下里问候着知州的家庭成员。
孙冕可不是王嘉言那般才出茅庐,他早就洞若观火,等着某些人跳出来。
自他来到苏州,只抓了一批吏员,还未杀杀当地军政官员的威风,正好借此扬刀立威。
至于那些巡丁就只好对不起了,挑选一些加入尉司,其他的继续呆在巡检司,至于平日里使些手段占点小便宜,此时只能暂时放下不管。
十一月底,政事堂批复了奏疏,允了孙冕在长洲、吴县试行新的吏治,并言辞甚重的警告孙冕,苏州是赋税重地,不可出现任何差错。
收到批复后,苏州州衙首先开始了巡检的防区调换和裁撤。
这一日孙冕正在知事厅内细细盘恒,查看是否有遗漏之处,一个书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叉手行礼道:“知...知州,外面有巡检司的军士闹事!”
孙冕眉头一皱,呵呵,还真有不怕死的,他摆了摆手道:“不必慌张,细细道来。”
书吏咽了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道:“子城外的大街上,有木渎巡检司、同里巡检司、长桥巡检司的军士鼓噪,喊着薪俸过低,请知州体察军情。”
“什么?”孙冕问道:“好几个巡检司的军士?”
“回知州,确实是几个巡检司的军士,他们还与城防巡检司的军士、尉司的弓手打起来了。”书吏急道。
孙冕心下一惊,站了起来。
这些巡检的军士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与城防巡检司的军士和尉司的弓手冲突,要知道苏州城可是有禁军守护的,区区一两百军士难道还想翻天不成!
他想了想,这里面绝非军士的问题,定是税司成立后,所有的税务都归属于衙门,巡检司浑水摸鱼乱收钱就难上许多,所以巡检使鼓动军士来闹事。
“知州,你还是出去看看吧,要不只怕更乱。”书吏道。
孙冕捋了捋胡须道:“慌什么,老夫这就出去,你去传令给苏州兵马都监,令他带人将门口打架的分开,再派人将三个巡检司的正副巡检使暂且羁押,巡检司一应事务由禁军兵卒暂代。”
孙冕原以为会是些巡检使之类的来闹事,那就来一个抓一个,直接送往京城了事。
可军士闹事确是难以处理,不是没有银钱给这些军士加俸禄,而是牵一发动全身,他一时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