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五年(1021年)五月中,东京汴梁晏府。
翰林学士晏殊看着手中那条状的芋头粉条和略微带着黄色的面条,还有摆在桌子上的剁椒玻璃瓶,疑惑的问站在一旁的人:“此物可食。”
来人叉手行礼:“大学士,某主人书信里有庖厨之法,可放心享用,味道不多。这些晒干的粉条和面条,呵呵,就是干汤饼,极易保存,水煮片刻即食,吃起来远比水稻便利,用于边军的口粮甚有优势。”
“嗯,辛苦了,请回吧,本官这就试试。”晏殊点了点头道。
餐毕晏殊哈着满嘴的辣气,端着一杯清茶坐在案前,百思不得其解。
苏州丁家和吴梦先是进献蜂窝煤炉,解决了京师庖厨和冬日取暖的难题,现整个东京城内除了大户风雅之家尚用木炭煮茶,其余逐步改用煤炉。
连官家去岁冬日都在崇政殿中用上了带铁皮烟囱的蜂窝煤炉,既无烟气也无炭毒,且整个殿内暖烘烘,完全不是烧炭取暖可比。
今年使用的百姓更多,漕河上运往京师都是石炭,木炭已无人问津,朝廷把石炭改为官营,大木炭商连连倒闭,简直是一箭双雕,既解决了取暖这等民生大事,又打击了囤积居奇的奸商。
丁家随后又与苏州衙门合股经营烈酒和石炭,这烈酒如今在北地卖的火爆之极,据闻在契丹两升装的大瓶酒要卖到六百文钱,今年苏州的赋税必定增长不少。
丁家娘舅和三少爷去了台湾后,又炼出好钢,上次进献的钢刀和大内卫士的百炼宝刀平分秋色,还注明此刀只是寻常,可大量打造,打造费用及其低廉,每把不超过两贯钱。
现今又弄出如此便利美味的物品,这哪一样不是滔天之功,哪一样若是自行经营不是富得流油?
偏偏丁家和那吴先生又从不讨要奖赏,莫非另有所图?
周怀政出事后,晏殊可是吓的要死,自此以后他抱定了做太平官的想法,对于皇城司派人送来的东西,晏殊想了一阵,决定自己还是少惹事。
此事还是交由政事堂诸公和官家去头疼吧,寇相公下台了,也不知道丁相公会不会关注此事。
英明伟大的丁相公才不会头疼,他如今正忙着收钱卖官、拉拢官员、稳固地位,哪有心情理会这等小事,一甩手就将奏疏束之高阁。
然而官家赵恒即便没有此事照样头疼,赵恒这个皇帝晚年经常头疼、头昏且丧失记忆,仿佛得了离魂症,台湾上次进献的钢刀之事便没了下文。
如今皇宫大内处理政务完全落到了皇后刘娥手里。刘娥批阅奏折时看到了政事堂王曾上的奏疏,里面的内容便是关于台湾进献的各类神器和粮食制品。
刘娥阅后轻蔑的一笑,她才懒得理会台湾这些破事。
丁家前些年进献的蜂窝煤炉确实好用,奈何那是和自己不对付的鲁宗道那倔强君子四处宣扬的,她心有不喜。
刘娥以前还厌恶寇准,嫌他心直嘴快,去岁好容易将他弄下去,年底又将李迪贬官,但政事堂还有个和他们一路货色的参知政事王曾,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如丁家再次立功,王曾必定神气活现。
所以刘娥一定要压住这两份奏折。以后想法子赶走王曾,再使用台湾的那些制作粮食的法子,那时便是本皇后的功绩,跟你这臭王曾毫无瓜葛。
政治是最肮脏的,为了权势和所谓的平衡,可以牺牲原则、牺牲律法、牺牲生命,像刘娥这样的行为,便是牺牲天下百姓的利益来维护自己的权势。
刘娥其实算不得昏庸之人,她在原本的历史上还是有一番作为,保证了真宗朝和仁宗朝的衔接。
可她的权欲心太重,在维护自己统治地位上毫不含糊,一直不愿放弃手中的权力,最后是迫于无奈不敢称帝,而且直到自己去世了仁宗皇帝赵祯才亲政。
易保存之食物和犀利之兵器皆为保国安民的必要条件,但因为王曾和寇准、李迪是一般模样,那便是不允许刘娥牝鸡司晨,所以他的举荐,刘娥便不采纳,可见缺乏监督的权力有多么可怕。
刘娥所做的一切宫内有个人很是清楚,那便是入内侍省都都知陈琳。
陈琳一直掌管皇城司,皇城司是一个类似于明朝锦衣卫的机构,只是没有锦衣卫那么大的规模和名气,其特务组织的性质和锦衣卫没有根本性的区别。
陈琳这老狐狸掌內宫和皇城司多年,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久经考验的封建阶级特务头子,对朝政早就洞若观火,长期呆在宫里让他也摸透了皇帝赵恒和皇后刘娥的脾气。
台湾皇城司暗谍的最新密报呈进了皇宫,陈琳看后面露微笑,而病中的赵恒对奏疏都未曾仔细御览。
恰恰这次他头晕稍微轻松了一些,躺在摇椅上一眼瞥见陈琳脸上的微笑,不由问道:“陈琳,是不是台湾岛上又来密报了,朕也看不仔细,你且念来给朕听听。”
陈琳躬身称是,拿起密报念了起来,赵恒听着听着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待陈琳念完,他思索片刻后说道:“陈琳啊,吴先生说的话甚是在理啊,朕是大宋全天下百姓的父母官,亦是大宋禁军的最高统帅,让天下百姓富庶是朕的职责,诸如此类之言语听得朕如同醍醐灌顶啊,满朝文武却是无一人有此见识,每日里皆是圣人长、圣人短,为何却独独没有自己的见解呢?”
陈琳心道陛下啊,台湾弄出多少新鲜东西,可这些密报陛下你都未曾细细看过,不过眼见赵恒苍老病态的面容,他又不忍心让官家再添烦恼。
只好笑道:“托陛下陛下洪福齐天,才有了吴先生这等奇人来帮助大宋朝廷。”
赵恒叹道:“可惜此等奇人,偏偏不愿意入朝为官,哪怕是来教导教导太子也好,但他远在台湾岛上,又能如之奈何?”
陈琳躬身道:“陛下何必忧心,吴先生一直在台湾岛上垦殖,将来必定有不少新奇之物献上,台湾岛上开设了四个学堂,教授了数百学童,假以时日,这些学童便是大宋的栋梁之才,陛下又怎会缺乏人才?”
赵恒轻轻了点了点头道:“你这老货,说的还是在理,哎呀,哟......头又昏了,哟......”
赵恒抬起手使劲揉着额头。
陈琳见状急忙对着殿外喊道:“御医,御医,速速进来施针,陛下头又昏了。”
殿外的內侍、御医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围着赵恒转悠,殿内一片慌乱。
赵氏官家普遍性格良善,赵恒也对陈琳不错,所以陈琳是既担心官家又忧心太子。
瞅瞅病榻上昏睡的赵恒,老谋深算的他面对疾患也是一筹莫展,重重的叹了口气,想去和孙冕商量商量。
熬到了申时中,陈琳便向赵恒告了假,换了身青袍,带了几个随从便出了宫门,坐着马车往孙冕的府上而去。
半个时辰后,一骑快马从孙冕府内冲出,向着东边的城门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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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速进入了天禧五年的六月,台湾岛上依旧是一片忙碌,基隆港旁边的食品厂内,几台水力绞碎机哗啦啦的绞着芋头,外间的草棚里,一根根竹竿上晾着长长的粉条。
尹离看着粉条不由惬意的笑了,经过数十次琢磨、试验,粉条终于是成功了。
他们三人当晚就偷偷吃了顿鹿肉炖粉条,味道那叫一个棒,他知道这芋头还算产量高,再扩大一年种植,自己厂里的粉条和汤饼就会大量卖出,挣来不少钱财。
日日眼见先生和师尊面对那高额的债务愁眉苦脸,他们这些弟子也不好受,闲饭吃了十几年,也该为台湾做些贡献。
山坡上的金世明放下手中的锄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看了看已经长高的辣椒,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继续埋下头去锄土。
他现在是意气风发,芋头、辣椒、蓖麻长势良好,基隆天气好,雨水足,土地肥沃,灌溉用水极少。
今岁拨些芋头给尹离做粉条,其余的又可以扩大面积种植,眼下就是在开垦荒地。
山下的棉花地里,一百多亩棉花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罗会挑着水桶一勺一勺的给棉花淋着掺了水的人畜尿液。
二十人实在太少,荒地开垦的有限,他们现在是一边种一边开垦,这些棉花都是从注辇国买来的种子,现在看来长势非常好,今岁有部分人可以用上棉布了。
菜地里的易中明也躬着身体在施肥,在工坊时他考试经常不及格,脸都不知道往哪放,深感对不起师父和先生的教导。
农场的农活虽然辛苦,可是看着蔬菜茁壮成长,易中明由衷的有了成就感。
此处种植着许多育种的蔬菜,等有了种子或是种苗就会卖给百姓来种,农场里不会种植太多的蔬菜,以后南拓的农场只会大量种植棉花、芋头、蓖麻这样的经济作物。
营田司咬牙花了一千多贯买了两百条耕牛,五十条给了官营农场使用,挖来的鸟粪石优先给官营农场施肥。
机械厂里一片轰鸣,史三郎是个多面手,现下正满头大汗的操作着牛拉的水压机压制轴承,时不时还得起身拿些豆子来犒赏那条提水加压的大牛,以防他罢工。
水压机质量也不咋的,密封件是苎麻,经常漏水,也就是凑合着用,他的好友孙十五郎经过史三郎的辅导也考入了机械工坊,如今是个车工。
王铁匠的儿子王二郎一样汗流浃背,他正操作着水力车床车削轴承外圈的凹槽,一字排开的六台水力砂轮机旁站满了工匠,在一片滋滋声中火星四溅的磨着车刀。
母床工坊内,智能和尚摇着分度盘正在铣削齿轮,张岩林和丁睿两人则仔细的车削主轴,吴梦在一旁镇守,六月的天热的很,他喝了一肚子水,一拍肚皮里面哐哐直响。
外面农田里的百姓们也没闲着,在村里管事监督下,戴着斗笠拔除田里的杂草,好好的禾苗定是不能让杂草抢去了水稻的养分,低垂的稻穗随着微风时不时挨上了百姓们的脸颊。
稻田旁的养殖场内,猪、鸡长的也不错,山羊在大大的羊圈里四处蹦跶,一些小羊张着大眼满是渴望的瞅着外边的农田菜地,只想去咬一口那水灵灵翠生生的蔬菜。
基隆南部的大山上,矗立着五座厢军的哨所,每个哨所里都是十个兵士,虽然这两年来台湾相安无事,可他们从未放松过警惕,两年如一日的观察着两边的状况。
一个兵士在哨所的顶部,拿起望远镜看了看山下忙碌的场景,感慨道:“两年前来的时候可是一片荒人烟,如今可都变成了富庶之地。”
另一个士兵笑道:“有吴先生在,什么事情能难倒他,看看这强弩,那是比以前的好用多了。”
说罢拍了拍架在哨所上的小型金属棘轮绞盘式床弩。
刚才说话的兵士接口道:“是啊,现下我等的强弓硬弩,长枪大刀都是天下第一利器。那契丹、党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听说机械厂过些日子还会做那冷锻甲,比党项的瘊子甲强上许多。农场里猪羊也养了不少,等到年底,我等吃肉便不必发愁,提举说的好日子真是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