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给我喝断头酒?我呸!”
悻悻离开温德丰的前店后,金陈氏便一边唾骂,一边慌张而行。
尤其在回想起姚子碧那副淡漠却透着阴鸷的神色后,更是后怕不已,遂加快步伐,想赶紧远离这个“不祥之地”。
“哎哟!”
一个拐弯处,闷头直冲的金陈氏没刹住步子,迎头便撞向一人,跟着便踉跄后退。
“瞎了吗?”
待扶墙站稳后,金陈氏张口便骂。
“抱歉!抱歉!”
对方急忙拱手垂首,连声道歉。
“哎哟!我这脚..好像是崴到了。”
见对方态度谦卑,似乎是个老实人,金陈氏恶念遂起,扶墙弯着身子,故作痛苦地揉着自己的右脚,打算趁机讹对方一笔。
“你..你没事吧?”
那人显然被吓到了,随即便搀扶住金陈氏,凝眉看向她的右脚,忧心忡忡。
“痛..痛死了...”
金陈氏双眉紧皱,似是难受不已,并将全身重量压向对方,但右手却悄然伸向了对方的怀中,打算来个暗度陈仓。
“额?”
不过,对方看似老实,却很机警,很快便察觉到金陈氏的小动作,立马抓住了她那只不安分的手,并垂眸瞪向她。
“嗯?”
二人视线相交,俱是一愣。
“我们见过?”
少顷,那人率先开口,面露疑色。
“你..你认错人了。”
对上那人深邃的眸子,金陈氏忽然一怔,当即后退两步,与其拉开距离。
“没见过?”
那人又问,眸光愈发幽深。
“没..没有!”
金陈氏心慌意乱地摇晃着脑袋,又偷偷打量了他一番,这才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去。
望着她忙乱惊惶的背影,那人的双眉锁得更深了......
“夫人,你刚才可真厉害!”
吓走金陈氏后,酒儿便挽住姚子碧,冲其比了个大拇指。
“是呀!夫人,那老妇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摆明是来咱们这儿骗酒喝的。”一名伙计点头附和。
“啥骗酒喝呀?她分明就是来讹钱的。”
斥骂一句后,酒儿随即看向店内的伙计,又道:“骗酒喝只是第一步,待到得逞之后,便是伸手讨钱花了,若是再次得逞,就会变本加厉。你们可要当心着点儿,那名恶妇叫金陈氏,是咱们顺河街上有名的泼妇无赖,靠讹钱诈骗为生,若是下回再见着她,定要拿起扫帚将其赶出去。”
“原来如此,我们记下了。”伙计们俱道。
“只是可惜了尹大哥这酒。”
看着地上遗留的那滩酒渍,姚子碧心疼不已。
“哎呀!夫人,这断头酒有甚可惜的,这般不吉利的酒,亦只有东家与你才会喝得起劲。”酒儿忙道。
“酒儿,你这话说得不对。”
姚子碧摇摇头,对酒儿正色道:“酒本身呢,并无对错之分,只有口感好坏之别,这断头酒听起来虽不吉利,但并不妨碍其美酒的本质。”
说着,便拿过酒架上的一壶酒,继续道:“就譬如这壶包谷酒来说吧,若是卖与普通百姓喝,那便是家常酒;若是进贡给宫中那些权贵喝,自然便身价翻番,成为宫廷玉液。”
“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了,酒本身是无贵贱之分的,只是看用于何处罢矣。”酒儿顿悟点头。
“没错!聪慧的小丫头。”
姚子碧点点头,欣然而笑,并抬手轻捏了一下酒儿的鼻子。
“嘻嘻!那亦是夫人教得好,夫人才是兰心蕙质之人。”酒儿笑道。
“对了!”
将那壶酒放下后,姚子碧看向酒儿,疑惑道:“为何金陈氏又来找咱们麻烦了?”
“谁晓得呢?她向来都是一阵一阵的,没钱了便会过来闹上一场,东敲西逼惯了。”酒儿冷嘲热讽道。
“可我听重曲说,金陈氏似乎在别处找着了落脚之地,除了上回在娘的寿宴上妄图滋事以外,已然有许久没再出现过了。”姚子碧凝眉道。
“就她那死不悔改的德行,定是又把人给得罪了,亦或是自己犯了错,被人给赶出来了呗!”
酒儿撇撇嘴,又耸耸肩,不以为意。
“不管如何,此人并非善类,又是荔枝姐的心头刺,我们还是要防备着才行,况且,咱们酒坊最近又不太平,就怕她火上添油。”姚子碧皱眉道。
“嗯,我会小心的。”酒儿郑重点头。
随后,二人便回到柜台后面,继续看账本。
“曲哥哥!”
“娇娇?”
就在陈重曲从后院出来,准备接手罗明辉派人送来的粮食时,便见孟娇娇立于门外,身后还停着一辆马车,随即便一头雾水地向其行去。
“娇娇,你咋来了?”陈重曲凝眉问道。
有些日子不见了,他发现,孟娇娇似乎又憔悴了些,遂心生怜惜,看她的眼神亦愈发柔情。
“不想见我吗?”孟娇娇轻声问道。
她自然留意到了陈重曲眼中的情绪变化,立即顺势而为,闪动着眸光,将自己楚楚可怜的一面尽显淋漓。
“不是!”
陈重曲立马摇头,指着孟娇娇身后的马车,疑惑道:“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其实,我等你许久了。”
孟娇娇并未正面作答,而是缓缓抬手,以小拇指轻勾住自己耳边的碎发,将其拨至耳后。
看着孟娇娇撩拨着自己的头发,轻拢慢捻抹复挑,陈重曲忽觉失神,遂呆呆地凝望着她。
“我怕被人撞见,便只好于门外等待,谁料,却久久未能等到你。”
孟娇娇微微垂首,娇声细语。
“你..你其实可以找人通传。天儿这般冷,小心冻坏自己。”
陈重曲咽了一下口水,才喑哑而语。
“我不怕冷,只要能等到你,即便着了风寒,我亦不会在意。”
孟娇娇抬起头,眼波似水,娇嗔满面。
“咳!”
陈重曲微微别开脸,轻声问道:“你来找我,有何事?”
“据闻,你们酒坊遭了内贼,此事可有解决?”孟娇娇关切道。
“已然解决,不用担心。”陈重曲点头。
“那便好,你若无恙,我便可安心离去。”
孟娇娇点点头,笑靥如花。
“离去?你要去哪儿?”
陈重曲微蹙双眉,再看向孟娇娇身后的马车时,心下愈发确定,她是来向自己道别的。
“不是要过年了吗?爹爹便打算带着我去大伯家拜年团聚,正好为伯兄庆生,这一翻年啊,他便弱冠了。”孟娇娇笑着说道。
“哦,那代我向你大伯与伯兄问好。”陈重曲随即道。
“嗯。”
孟娇娇点点头,忽然娇羞起来,并再次垂首,轻喃道:“兴许回来之时,我们两家便是亲上加亲了。”
“什么意思?”陈重曲急忙问道。
“大伯打算将大伯母家的一位从子介绍与我,若是我们俩有缘...”
说到此处,孟娇娇抬眸看了陈重曲一眼,才复又垂首,继续道:“那我便会嫁过去。”
“什么?”陈重曲大惊。
“所以,我是来与你道别的,兴许我这一去呀,恐怕要许久才会回来。”孟娇娇又道。
“娇娇...”
陈重曲身前一步,伸手将她一把拽住,“你别急着嫁人啊!”
“哟!这不是曲哥儿..以及孟家那个小丫头吗?”
孟娇娇刚要开口,却被忽然窜出之人给打断,遂心有不甘地向其瞪去。
“是..是金老太?”
待看清对方的形貌后,孟娇娇讶然的同时,亦忐忑不已。
这个老泼妇咋来了?
她心下不好,感觉此人定要坏自己的事。
“哎哟!孟家小丫头居然还认得我,记性可真好。”
金陈氏开怀一笑,随即便行至二人跟前,看了陈重曲一眼,又转头看向孟娇娇,眸光别有深意。
“啧啧,这女大十八变,你可真是愈长愈像你那个死去的娘了。”
“我..我还要赶路,金老太保重。”
听得此话,孟娇娇霎时变脸,向金陈氏屈膝行礼后,便转身向马车匆匆行去。
“娇娇!”
陈重曲随即喊了一声,打算将其叫住。
不过,孟娇娇只是顿了顿,便加快步子,乘马车离去。
“别看了,这都走远了。”
见陈重曲恋恋不舍地看向已然远去的马车,金陈氏嗤笑一句后,又道:“刚刚,我可与你家夫人打过照面了。”
“你想作甚?”
陈重曲全身戒备地看向她,神情骤冷。
“与那孟家丫头相比,你那位夫人可真是个狠厉泼辣的主哟!”
金陈氏自顾摇头,感叹一句后,继续道:“若我是你,定会娶那孟家丫头,缠绵于她的温柔乡中,快活...”
“你闭嘴!”
见其满口污秽,且越说越离谱,陈重曲立马呵止。
“嘿嘿!”
金陈氏贼贼一笑,一脸暧昧地看向陈重曲,“曲哥儿呀,你那位厉害的夫人可晓得你与那孟家丫头的关系?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俩当年可是一对金童玉女,感情好得很呢!”
“我与娇娇无甚干系,你别胡说!”陈重曲厉声喝道。
“哎哟!我只是老,可没瞎。”
说着,金陈氏便向陈重曲欺身靠去,窃窃细语,“我晓得,你心头装的是那孟家丫头,只是被逼无奈,才娶了姚家的女儿。放心,我不会将此事告与别人,更不会告与你家夫人知晓。只不过嘛,若要我守口如瓶,就少不了要让曲哥儿你破费一番了。”
语毕,便摊开一只手,伸向了陈重曲。
“你...”
“金陈氏,你又来讨断头酒喝吗?”
陈重曲恼羞成怒,刚要大发雷霆,便听闻姚子碧的声音于不远处响起,遂扭头望去。
“金陈氏,又想喝断头酒吗?”
姚子碧冲其微微颔首后,便径直走向金陈氏,追问一句。
“死丫头!”
冲姚子碧破口骂了一句后,金陈氏便气急败坏地转身跑离。
“唔..原来是她。”
后院门口,一人躲在暗处,看向金陈氏远去的背影,云开雾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