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啥啊?我不吃,拿走拿走!”
“肉呢?我要吃肉!”
黄府后院内,大病初愈的黄父坐于轮椅上,一把推开侍婢喂来汤汁补药,扭头便向着立于一旁的黄维仁大喊大嚷。
黄维仁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才缓缓道:“爹,你这才刚刚昏迷苏醒过来,连走路都打颤颤呢,吃甚肉啊,还是好好喝药吧!”
“你个不孝子!”
黄父怒,说着便抬手向其打去。
“大清早的,嚷嚷啥呢?”
“姐,你总算回来了,爹他不好好喝药,还嚷着要吃肉,这不,不给肉吃,还要打我呢!”
见到步入院内的长姐后,黄维仁就像看到救星似的,随即便迎了上去,将其亲热挽住。
“是吗?”
黄家大姐瞅了一眼骤然安静的黄父,上前接过婢女手里的药碗,坐于黄父对面的石凳上,舀起一勺汤药,便递与其嘴边,“爹,喝药。”
“哦,好。”
黄父见状,不再闹腾,随即便乖乖张嘴喝药。
“瞧吧,还是只有姐你能治得了咱爹。”
黄维仁抄着手,笑得乐祸幸灾。
黄父听闻,并未开腔,只是用余光睨了他一眼,便继续喝药。
“我说姐啊,你三更天才回来,咋一早又出去了?也不说好好歇息一下。”黄维仁忽然道。
“出去办了些事。”
黄家大姐停下喂药,看向黄维仁,说道:“仁哥儿,你去忙吧,这里有我照看即可。”
“好嘞!”
黄维仁等的就是这句话,向黄父与黄家大姐拱手道别后,便转身大步离去。
“你也下去吧。”
待到黄维仁走远后,黄家大姐这才看向一旁伺候的侍婢,唤其退去。
“是!大小姐。”
侍婢随即屈膝告退。
“你这腿是彻底没了知觉,还是站不稳?”
垂眸看了一眼盖在裘皮下的黄父的双腿,黄家大姐又继续给黄父喂药。
“没力气。”黄父喑哑道。
“嗯,那应当无甚大碍,待到彻底康愈后,便能站起了。”黄家大姐放心道。
“你早些回去吧,我这边有你弟弟照顾呢!”黄父又道。
“就这般讨厌看到我?”
黄家大姐又停下了喂药的动作,垂眸凝视着黄父。
“不是...”
黄父皱眉,摇头否认,不过,却依旧不敢与其对视。
对于自己这个大女儿,他的感情甚为复杂,更不知当如何面对。
“说起弟弟,我今早,去看望了我另外那个弟弟。”
语毕,黄家大姐便舀起一碗汤药,继续喂与黄父。
“呃...”
这回,黄父并未乖乖张嘴,而是搓了搓指尖,抬眸望着她,“你..你去看他作甚?”
“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女儿我总要替你做了吧,免得你负罪太深,折了阳寿。”黄家大姐淡淡道。
“你...”黄父语滞。
“你应当许久没去看望过他们母子俩了吧?那孩子长个头了,模样亦长开了,与咱们仁哥儿有五六相像呢!”
说着,一勺汤药便灌进了黄父的嘴里,后者猝不及防,差点呛到。
他抹了一把嘴,赶忙道:“慢些!我可不想被呛死。”
黄家大姐随即缓下,继续道:“我给了他们一些银子,让那孩子找个私塾去求学问,免得年岁渐长,却时日荒废,毕竟,你应当从未打算过,将黄家的家业分与他一些。所以,与其靠你月月施舍的那点儿银钱过活,不若试着考取功名,走上仕途。”
“你给他钱作甚?我每月都给了他们母子五两银子的,不会让他们过得不好。”黄父立马道。
“你觉着,五两银子便够了?”
“咋..咋不够呢?人杀猪的一月才三两银子进账呢!”
“呵!”
黄家大姐冷笑一声后,又道:“你以为,你差他们的只是银子吗?”
“那还要怎样?难不成,还要把他们母子接回府不成?你会同意吗?你娘又会同意吗?”
“你娘临死前我可是发过毒誓的,只设外室,不续弦。我这人,还是蛮言而有信的。”
黄父搓了搓手,小声嘟囔着。
“那樊翠玉呢?”黄家大姐随即道。
“哎哟!我这头怎得痛起来了,快推我回房去,我要歇息。”
黄父急忙双手抱头,痛苦呻丨吟。
“罢了!”
黄家大姐放下还剩一半汤药的碗,推着黄父的轮椅便返回屋里。
“我晚些再去看看我那个妹妹,比起弟弟,我还是更喜欢妹妹一些。”
“别再给钱啊!我那郎婿开个私塾亦是不易,你莫要大手大脚的,你外边的那对弟妹,我不会薄待与他们。”
“我嫁出去的这些年,你没再给我又舔几个弟弟妹妹吧?”
黄家大姐脚下一滞,眉头紧锁起来。
“没..没有!”黄父随即摇头。
“最好没有,不然,今后仁哥儿可有得烦了。”
语毕,便推着轮椅复又前行。
呼...
见自家女儿不再追问,黄父总算松了口气,并将已然汗湿的双手在裘皮上悄悄擦了擦......
“曲子!”
离开自家后,黄维仁便甩着衣袖,带着闷墩儿,大步行至陈氏酒坊,围观工匠们扩建酒坊。
“黄二来了。”
陈重曲笑着迎上。
“陈东家。”
见到陈重曲后,闷墩儿随即拱手行礼。
“嗯。”
向其微笑颔首后,陈重曲便看向黄维仁,笑问,“咱们黄少东家今个儿咋有空过来?自家酒坊无需打理吗?”
陈重曲有好些天没见过黄维仁了,自打那日随家人一道去看望过黄父后,他便知,接下来的日子,有得黄维仁忙了,不过,自己亦是诸事繁多,分身乏术,便无暇他事。
“我姐来了,有她在,我便能松和几日了。况且,我爹已然苏醒,只是还未能下地走路,现下,有我姐与下人们照顾其左右,便无需我多加操心了。”
黄维仁扇着折扇,一脸轻松。
“大姐回来了?”陈重曲随即问道。
“是呀!我爹刚病那会儿,我便书信一封与她,希望她能尽早过来看望我爹,兴许,她在我爹耳边叨叨两句,我爹便会很快苏醒。你亦晓得,我爹对她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她让我爹醒来,我爹哪敢还继续再睡?”黄维仁打趣道。
“额...”
自打知晓黄父与孟父,以及樊翠玉过去的那些恩怨纠葛后,陈重曲便对黄家众人有了新的认识。
尤其是这黄家大姐,原以为,她是黄家的长女,又是手把手将黄维仁给带大的,所以,黄父自然对其尊重有加,甚至,在她出嫁前,亦扮演着黄府主母的角色;但现下想来,并非只是如此,黄父这般忌惮于她,应当有亏欠,以及其他复杂缘由之故。
“谁曾想,我姐还没回来,我爹便醒了。”
并未留意到陈重曲的复杂神情,黄维仁又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你爹..咳!黄世伯可好?”
陈重曲收起心思,转头看向黄维仁,轻声询问。
“除了不能走动,脾气还有些暴躁外,其他尚可。”
“那大姐可还好?”陈重曲又问道。
“蛮好的,就是丰盈了不少,应当是被我那秀才姐夫给养胖的,我那姐夫除了会读书,唯一的优点便是宠妻了。”黄维仁笑道。
“那便好,大姐甚是不易,有个疼她的夫君亦算补苴罅漏。”
陈重曲点点头,感叹而语。
“啥?补苴罅漏?”
黄维仁一脸懵逼地看向陈重曲,听得云里雾里。
“咳!你是过来帮忙的吗?”
陈重曲急忙转移话题,指着那堆空酒缸,说道:“既然你无事可做,那便帮我将那些空置的酒缸搬去后院吧。”
“谁说我无事可做了?我要去找娇娇谈天说地呢!”
瞅了一眼那堆布满灰尘的酒缸,黄维仁随即摆手,转身离去。
“呃...”
听闻此话,陈重曲再露复杂难言之色,抬起一只手臂,便想将其唤住。
你与娇娇有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
“陈东家,不若,让我留下帮忙吧。”
一旁的闷墩儿见状,上前拱手而语。
“你不去陪你们少东家吗?”陈重曲笑着问道。
“我觉着,他应当无需我作陪。”闷墩儿委婉道。
“哈哈..好!那便有劳你了。”
陈重曲大笑着拍了拍闷墩儿的肩膀,便带着他,一同去搬运那些酒缸了。
陈重曲这边,忙着扩建酒坊,而姚子碧那边,亦没闲下,与陈母他们一道,将门前那几亩废弃的荒地重新开垦,打算种下瓜果蔬菜,既为打发时日,亦为自给自足。
“哟!你们这是打算自力更生,不再从我那儿购入粮食了?”
罗明辉笑着向几人大步走来,并牵着一头水牛,又扛着一把锄头,显然是过来帮忙的。
“明辉来啦!”
陈母见状,笑着向其招了招手。
“如玉姐,你这身短衣行头,倒还颇有几分当年的架势,仿佛一下回到了二十年前,咱们跟着义父下地时的情景。”
走近后,将陈母上下打量了一番,罗明辉不禁忆起从前之事来。
“是呀!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一晃便是二十年了。”陈母笑道。
“罗老板,我想种甘蔗,你看咱们这地儿,适合种吗?”
姚子碧跑来,轻抚着水牛的后背,笑眸看向罗明辉。
“唔...”
罗明辉放下锄头,绕着那几块地走了一圈后,又在其中一块旁蹲下,伸手捻起一撮泥,拿于鼻前嗅了嗅,又用手指搓了搓,久久不语。
其余人见状,皆立于一旁,默不吭声,仅翘首围观。
“哟!罗莽子,在吃土呢?”
就在罗明辉拿着那撮泥又往鼻前送之时,陈莲儿摇曳而至,甩着手帕打牙犯嘴。
“咳咳...”
听闻此话,罗明辉手一抖,还真把那撮泥喂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