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慢走啊!”
“再会!请留步。”
申时末,宾客纷纷告别,陈家众人皆前来相送。
“尹通判,多谢你百忙之中,还能抽空过来为我娘贺寿。”
姚子碧行至尹通判跟前,行了个万福礼,以表谢意。
“陈夫人客气,你与咱们升哥儿乃挚友,这陈氏酒坊又是咱们宜宾县数一数二的大槽坊,这于公于私啊,我都该来。”尹通判笑道。
“再次感谢,请慢走,路上小心。”
姚子碧将其送上马车,又目送其离去后,才返回正堂。
“今日辛苦各位了。”
正堂内,陈母让荔枝为前来帮忙的下人,以及暂雇的庖厨逐一发放红包后,又说了一些感激之词,这才让他们各自离去。
“子碧回来了,送走尹通判了吗?”
见到姚子碧后,陈母随即向其招手笑语。
“送走了。”
姚子碧行至陈母身旁,挽着她的胳膊,笑着问道:“娘对今日的寿宴可还满意?”
“满意,相当满意!”
陈母春山如笑,而后便牵着姚子碧,向暂放礼物的那间小屋走去,“这些贺礼你看看,有喜欢的,或需要的,便拿去。”
“这怎行?这可是娘的生辰大礼。”姚子碧忙摆头。
“无妨,你娘我啥都不缺,你捡几个喜欢的回去,诸如像绸缎首饰那些,款式新的,色泽花哨的,你与莲姐儿,还有酒儿,便一并分了去。”陈母笑道。
“嘻嘻!那我就不客气了。”
听闻此话,姚子碧不再推阻,行至堆放寿礼的案几前,细细挑选起来。
“额..这不是黄世伯赠你的观音像吗?”
选了一会儿,姚子碧便见着了那尊被荔枝搁至角落的镀金观音像。
“呵呵!”
陈母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这..咋还会掉色啊?”
轻抚着上面的斑驳痕迹,姚子碧皱眉咋舌。
“这送礼之人的心不纯啊,所赠之礼自然便是滥竽充数之物。”
荔枝拿起那尊观音像,哂笑而语。
“哎哟!你们瓜分嫂嫂的贺礼咋不叫上我呢?”
突然,陈莲儿如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待看到荔枝手上那尊观音像后,随即停下,一甩手帕,冷讥热嘲,“这不是黄大虎送的铜观音吗?”
“以为涂上一层金粉,便能冒充金观音了?可笑!”
陈莲儿撇撇嘴,嗤之以鼻。
“对了!”
她忽然转头看向姚子碧,好奇道:“我听人说,那黄大虎掉进茅坑了,可有此事?”
“额..是!”姚子碧囧脸点头
“哎哟喂!真有此事?我还以为他们是说着玩儿的。”
陈莲儿再甩手帕,随即便来了兴致,拉着姚子碧便急切而语,“快讲讲,到底是怎得一回事。是踩空掉进去的,还是脚下打滑,亦或是,被人给推下去的?”
“额...”姚子碧再露囧脸。
说得就好像我在旁边儿亲眼瞧见似的。
架不住陈莲儿的追问,以及陈母与荔枝虽故作淡然,却侧耳聆听的架势,姚子碧随即将刚才的所见,详细道来。
“子碧,你的意思是,你孟伯父其实是随你黄世伯一同如厕的?”
待姚子碧讲完,陈母似乎寻到了一处疑点。
“唔..似乎是。”姚子碧想了想,才点头道。
“咋了?娘。”
见陈母微蹙峨眉,姚子碧不由好奇。
“没事。”
陈母笑了笑,便叫上陈莲儿一同挑选贺礼。
随后,四名女子俱一头扎进了那堆礼物中,说说笑笑,已然将那件茅厕尬事抛诸于脑后了。
“你去洗洗吧,我也回去沐浴更衣了。”
将黄父送回去后,孟父并未久留,转身便打算离去。
“三..德光!”
一直垂首呆愣的黄父,忽然抬头,一把拽住了孟父。
“还有何事?”
孟父停下,微微侧眸。
“是..是你吗?那晚来我屋里的黑衣人,是你吗?”黄父颤声问道。
“呵!”
孟父未答,只是将他的手掰开,又拍了拍衣袖,便大步离去。
“是你吗...”
望着孟父绝尘而去的背影,黄父再次楞头磕脑,视线亦渐渐模糊起来......
次日,黄父便病倒了,卧榻不醒,黄维仁换了好几个大夫为其诊治,皆无效果,甚至,连大小便亦没法自理。
无奈之下,他只得书信一封给自己远嫁的长姐,让其过来帮忙照料一下黄父,以免他酒坊后宅两头忙,连见孟娇娇的时间都没了。
其间,陈母亦带着姚陈二人前来看望过黄父,并带来了许多珍贵药材,希望能对其有所帮助。
不过,对于连张口喝水都极其困难的黄父而言,这些药材无甚作用,最终皆倒进了黄维仁的肚子里。
“我刚刚问了黄二,似乎黄世伯自打那日掉进咱家的茅坑后,便一病不起了。”
离开黄府后,陈重曲拉过姚子碧,小声耳语。
“额..重曲,可即便如此,咱家的茅坑亦无甚过错啊!”
姚子碧皱眉,显然听出了陈重曲话里的愧疚之意。
“我自是晓得,只是,见黄世伯那般模样,难免不忍于心。”陈重曲凝眉道。
“那我们便经常来看望他吧,兴许人来得多了,在他耳边多说说话,很快就醒了。”姚子碧建议。
“好!”
陈重曲点点头,笑着拉住了姚子碧的手。
“重曲,子碧,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去你们孟伯父那里坐坐。”
行至马车旁,陈母便拉着荔枝,与姚陈二人分别,向着孟氏饭馆施施而行。
“如玉来了!”
“德光哥!”
来到孟氏饭馆后,陈母向荔枝打了个眼色,便行至柜台前,对孟父小声道:“我刚刚去看望过大虎哥了。”
“哦?”
孟父顿了顿,才问道:“他可好?”
“一直未曾醒来。”陈母道。
“哦。”
“你..那日...”
沉默稍许后,陈母才看向孟父,欲言又止。
“是我!”孟父点头。
“你为何要推他..推他进茅坑啊?”陈母皱眉。
“我没推他,是他自己受惊蹦了起来,这才失足掉进去的。”孟父解释。
“你又吓唬他了?”陈母凝眉问道。
“是他失言在先,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这才出手教训的。”孟父如实道。
“哎..大虎哥这人,就是有些德浅行薄,伤害到了别人,亦不自知。”陈母摇头感叹。
“呵!你说得太轻了,他何止是德浅行薄,完全是自私妄行惯了。”孟父冷笑道。
“算了,德光哥,都过去了,你亦别放在心上了。”
陈母轻拍了一下孟父的手,柔声劝慰。
“谁叫他狗改不了吃屎?上回还抢你生意来着。”孟父生气道。
“亦就少赚了几十两银子的事儿,没关系。”
陈母摆摆手,又打趣道:“你说他狗改不了吃屎,这不,他不就如愿以偿,吃了满嘴屎吗?”
“噗哈哈哈...”
听闻此话,孟父冁然而笑,陈母亦跟随大笑起来,惹得刚跨门而入的孟娇娇一脸莫名。
这是咋了?
“好了,我走了,改日再过来看望你,你若是得闲,亦来我们新宅坐坐,里面物什皆全,可比老宅要好耍多了。”
陈母又拍了拍孟父的手,便唤着荔枝打道回府。
躲在角落的孟娇娇并未上前打招呼,而是待到他们主仆二人离去之后,这才缓缓步出,向柜台行去。
“娇娇回来了?”
“爹,陈老夫人来此作甚?”
“哦,没甚,就是随便闲聊了几句。”
“我还从不晓得,你们二人的关系竟这般要好。”
孟娇娇看向孟父,试探而语。
“呵呵..大家都是老街坊了,关系自然不差。”孟父笑道。
“哦。”
见孟父似乎在与自己打哈哈,孟娇娇便不再追问,只是对此事多了个心眼儿。
“孟老板待你,一直不错。”
回去的路上,荔枝瞅了陈母一眼,轻声而语。
“呵呵..陈老伯待你亦向来不错。”
陈母转头望着她,莞尔笑语。
“我晓得,但你亦晓得,我心里是怎么想的。”荔枝垂首道。
“我明白,所以,我心里如何做想,你亦应当知晓。”陈母委婉道。
“哈哈..老夫人,我说不过你。”
荔枝豁然而笑,又道:“既然提到了陈老伯,不若,赶在晚膳前,去酒坊看看如何?”
“好呀!”
陈母点头,欣然答应。
“老夫人,荔枝姐?”
听闻陈母与荔枝前来,陈老伯随即匆忙迎出。
“陈老伯,可有酒喝呀?”陈母笑问。
“哎哟!这整间酒坊都是您的,还能差你酒喝不成?”陈老伯笑道。
“不过啊,荔枝姐这身子骨不宜喝太多酒,只能浅酌。”陈老伯又道。
“知啦知啦!”
荔枝挥挥手,看向陈老伯,似嗲似怒。
“蜘蛛,你休望我,这般圈套劝你少思量。费尽你的神思也,只是不上你的网...”
打烊后,孟父拿着一壶酒、一盘酱牛肉,坐于后院树下,神情惬意地唱起了小曲儿。
趴在窗栏上的孟娇娇,尽管对今日之事,以及前几日的事情皆心存疑惑,但见孟父鲜有像现下这般,全身放松、悠然自得,不由感同身受,亦跟随其口中的调调,吟唱起来......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万物各得其所,众人亦各随其意。
就在大家伙儿渐渐忘却烦恼,享受当下之时,原本昏睡不醒的黄父忽然一蹿而起,僵直地坐在床上,双眼发木,口中振振有词,“你们都是好人,我才是坏人..可我不做这坏人,你们又怎能当那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