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在风沙中板着脸，将嘴唇抿得薄而细长。
源兽的袭击在数天的休整后终于还是来了，庞大的兽潮一如前几次不遗余力地冲击着漆黑的钢铁防线，约尔德拉曼前不远处完全变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血肉地狱，在往前看则是一片褐色与肉色的海洋，天空也密密麻麻得被飞行源兽所覆盖，人类的炮弹时不时地在兽群中绽放出绚烂但却一闪即逝的色彩。
热浪与血腥味冲天而起，震天的声响回荡四野。
威廉微微蹙起眉头，失算了，他想。
源兽的攻势比自己的预料的要强得多，甚至完全超过了留于记载之中的过去几次较大的兽潮。
——也就是说自己这种千人规模的部队基本无法直接投入到正面战场上，只能依仗坚固的城墙和火炮等武器清理逼近的源兽们。
就算是自己，威廉自忖也无法轻易地在奔涌的源兽之中进退自如。
更不用说那些招募来的阿瓦隆学子们了。
根据奥尼尔传来的情报，有了第一个人的带头，也确实有相当一部分学子选择了参与这场战斗，不过……
海伦娜？
威廉确信自己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很可能只是点头之交，而从奥尼尔的描述来看她应该有意在帮助自己。
算了，这个先放一边。
少年的视线移向了自己所负责的防线。
由于人数稀少武器也相对缺乏，威廉所负责的那块防线还是比较显眼的。
但在别的防线地区许多都已经开始焦头烂额手忙脚乱的现在，威廉负责的防线却显得有条不紊得多。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士兵的素质有多出彩或者说战术有多精妙。
——事实上在外人看来可能仅仅是因为运气好。
进攻威廉防线的源兽仿佛都正好是兽潮中的老弱病残，不止动作迟缓攻击有气无力，甚至连数量都明显比其他地区少了一截。
“那家伙还是有点水平的。”丹尼尔站在威廉身边懒洋洋地感叹道，仿佛眼前不是战火纷飞的荒野而是舒缓宁静的高档酒吧，“该说不愧是圣徒指定的继承人吗？”
曼海姆的第二种能力是操纵重力，和圣徒·犹大完全一致，但却在威力上有所不如的能力。
虽然知道的人很少，但他也不方便使用得太过张扬，于是就采用了这样一种方法——并不是直接攻击而是通过重力加诸于源兽来妨碍它们的动作，同时也造成兽群本身的堵塞和拥挤而缩减前来进攻的源兽数量。
其他人也相类似，威廉不久前通过后台关系调查了一下学院的档案，前来的学子中也有不少辅助能力持有者——有些则是能在这样的战场立即见效的。
就是不知道在这种规模的源兽战争中能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等等，决定性的作用？
说到底，到底什么才算决定性的作用？
威廉恍然惊醒，突然意识到其实老家伙关于如何评判战功，怎样确定谁做得更好根本只字未提，只是自己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了击杀源兽的数量。
可在这种战场上又有谁来统计？
威廉咬着牙捏紧拳头，这样来看的话，只要没有人做出了惊天动地、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卓越功绩，谁来继承彼岸花家族依旧是老家伙一句话的事。
该死，他也不怕到时候家族内部反弹吗？！
少年阴沉着脸，四周的空气也随之微微震动。
“冷静点。”丹尼尔伸手压住威廉的左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要想如果那老头真的有这种打算的话，根本没必要刻意克扣你的兵力了不是吗？”
“……”
“再冷静一点。”丹尼尔再次重复道：“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漏过了，我总觉得这次的事件应该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带着单片眼镜的黑发少年深深地看了威廉一眼，“你对于家族的固有观念遮蔽了你的视野，这可不是件好事，威廉。”
“偏见导致偏执。”
“哈。”威廉突然轻轻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丝微笑，“多谢担心，但我没事。”
“是吗。”丹尼尔不置可否地随意摊了摊手，“那最好。”
“可我现在不太想去想那些事。”威廉闭着眼仰起脖子，张开双手仿佛在拥抱整片天空，“所以还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吧。”
少年笔直地从城墙上落下，坠入兽群之中。
……
似乎是巧合，在西境时隔数日再次爆发大规模兽潮的同一天，雪之国也停止了短暂的修生养息，雪之国前锋部队狰狞可怖的铁蹄再一次开始冲击凛冬城的临时防线。
两边都是打得一片火热，而在战场的上方却有一只毫不起眼的小型飞空艇尾随在北境的空中部队的后面。
“这就是雪之国的军队。”布莱恩指着下方漆黑沉默的整齐军队，从怀中掏出一支单筒望远镜，“用这玩意或许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莱德接过望远镜，向下看去。
布莱恩的话其实有些错误的地方，在终年弥漫着细雪的北境即使是用望远镜也无法在数百米的高空中看到什么。
但这显然拦不住莱德，他瞳孔微微一缩，除此之外什么异像都没显现就成功地看到了地面上的景色。
大地仿佛在震动——光是看就令莱德体会到了这一感觉。
黑色的巨象披着沉重的甲胄驰骋于雪地之上，不论有什么东西阻拦在前方都直接横扫而过不作丝毫停留。
同样身披黑色甲胄的骑兵们宛如生根一般牢牢扎在象背上，无惧寒风与炮火一味地向前。
等等……
好像扎根一样……无惧寒风与炮火……
莱德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放下望远镜抬头看向布莱恩。
布莱恩则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莱德。
“……”
原来不是他的话中有错误的地方而是自己太蠢了，莱德懊悔地微微咬了咬后槽牙。
“好了，差不多该走了。”布莱恩收起那副古怪地表情，眯着眼望了望远处，抛下一句话，“有什么事回去再说，雪之国的空中部队来了，这种民用飞空艇继续留在这里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