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一百零一招败给洪远方丈对于西域神指来说恐怕是今生难以忘却的耻辱。
十年已经过去,当江湖已经将西域神指渐渐淡忘的时候,他却又出现了。
他苦练了十年的指法,为的就是要证明自己。
而此刻,面对耶律含烟这样的对手,要比战胜洪远方丈更能证明自己。
有些时候人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而活着,否则就会毫无意义。
所以,西域神指这一击势在必得,他全身精力都已经凝聚在他右手的食指上。
他苦练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刻。
此刻的空气似乎是在颤抖。
这么近的距离,西域神指从未失手。
而此刻,他的眼神却变得极其惊慌。
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前倾的身子,想要缩回去,他的左手也已按在右臂上。
若非绝顶高手,这一击是万万不可能收住的,但是西域神指却收住了。
西域神指向后退出一丈,他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惊魂未定,任由汗珠顺着脸颊留到他的肩膀上。
他后怕,他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同时他也在庆幸自己还活着。
若不是他听到耳侧有破空之声而及时收招,将身子缩了回去,那针早已穿透他的太阳穴。
没有人能看得见那根针,因为钉骨针的颜色本就是黑的,与这无星无月的秋夜一样的颜色。
漆黑的针,漆黑的夜,无尽的黑暗。
当然也没有人看见那根钉骨针是什么时候飞过来的。
那钉骨针就是不偏不倚地飞了过来,只要西域神指再往前一寸,他的太阳穴就会刚好迎上那支漆黑的针,毫厘不差。
耶律含烟当然也感觉到了身侧有钉骨针飞过,他的心里也有些疑虑,可是他的身子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知道那是钉骨针。
因为,他对这种独门暗器再也熟悉不过。
他的心中突然闪过一阵酸楚,他的眼神更加萧索,眼角竟有些发酸。
他终于眨了眨眼睛,他怕眼泪就此流出来。
她怎么没有在听雨楼等自己回去?那她现在在哪?她过得还好吗?
一想到萧笑天,他总是要多喝几口酒的。
喝酒的确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当然也可以麻痹人的情感。
耶律含烟喝了酒,他心口的疼痛就会减轻些。
他仰起脖子,将坛子里剩余的酒全部灌进了自己的喉咙。
酒已喝尽。
耶律含烟的心口的疼痛却依旧没有减轻。
当无比想念一个人,又见不到的时候,喝多少酒都是没有用的。
耶律含烟知道,刚才飞过来的钉骨针并不是萧笑天的。
萧笑天的钉骨针绝没有这么快,这么狠,这么毒。
可是会用这种独门暗器的人并不多。
耶律含烟已猜到是谁,可是他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耶律含烟依稀记起她那清澈灵动的眸子,长着那样一双眼睛的人出手怎么会如此狠毒?
格根塔娜不知什么时候已从远处无尽的黑暗中走了过来,她走得很慢。
夜很静,她的脚踩在干草地上发出的“沙沙”声也格外明显。
她距离耶律含烟也越来越近。
耶律含烟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脸、她的眼睛还有她右臂上那朵蓝色的“风信子”。
她就是格根塔娜,可是那双眼睛却不像是格根塔娜的眼睛。
那双眼睛已经变得无比忧郁。
可以看出她过得并不开心。
耶律含烟终于回过头看着格根塔娜,他没有问格根塔娜从何而来,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来。
他只是淡淡说道:“他该感谢你。”
格根塔娜疑惑道:“谁?”
耶律含烟也没有说是谁,只是接着说道:“若不是你,他恐怕早已经死了。”
格根塔娜朝西域神指看了一眼又说道:“那么近的距离,你还来得及拔剑么?”
耶律含烟淡淡道:“我随时可以拔剑。”
格根塔娜道:“可是…剑还在石桌上。”
耶律含烟道:“剑随时在我手上。”
格根塔娜笑了笑道:“我只是不愿你们真的打起来。”
她笑得很勉强。
一个人的眼睛是忧郁的,那她的笑也绝不是发自内心的。
西域神指已经听到了耶律含烟的话,他绝不会容忍别人对他那样的侮辱。
他甚至可以忍受别人对他人格的侮辱,可是他绝不能容忍有人侮辱他的武功。
那么近的距离,他自信他绝不会失手。
西域神指已经走了回来,他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耶律含烟竟是个狂妄自大的家伙。”
耶律含烟却没有看他,他的眼睛依旧注视着格根塔娜。
他没有想到如今格根塔娜竟似换了一个人,她眼睛中的灵动似乎再也不会出现了。
无论是谁曾经见过格根塔娜的眼睛,现在都难免会觉得惋惜。
西域神指接着道:“你敢不敢与我好好比试一次?这次你把剑拿在手中。”
耶律含烟冷冷道:“你随时可以出招,我的剑不必时刻拿在手中。”
很少有人见到西域神指发怒,现在他却真的怒了,他怒吼道:“若不是那钉骨针你早已死了!”
耶律含烟淡淡道:“若不是那针,我已不必跟你废话。”
西域神指的额头突然青筋暴起,他无论如何也要让耶律含烟知道他的厉害。
可是,他的怒火却突然强压了下去。
一双忧郁的眼睛正盯着他看,那双眼睛似乎已足够杀人,已足够让一个“武痴”感到畏惧。
格根塔娜突然冷冷道:“他说得没错,他随时可以杀你。”
西域神指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西域神指的眼神中充满了质疑和不甘。
他的胸口像是突然堵了一块石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格根塔娜接着道:“你可以走了。”
西域神指全身都在发抖,他勉强挤出两个字来:“去哪?”
格根塔娜道:“随便去哪儿,你不必再回来了。”
格根塔娜的话冷得像严冬的寒冰。
西域神指的胸口堵着的也已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块永远无法溶解的寒冰。
他的自尊已完全被击垮。
他的确很难被打倒,可是那双忧郁的眼睛却足以令他发疯。
他惧怕那双眼睛。
因为他知道,他那粗大的手指永远快不过格根塔娜那纤细的手发出来的钉骨针。
他那巨大的手在自己的头上胡乱地抓了起来。
光秃秃的头上很快多出了无数道血痕。
他不住地向后退。
越来越快。
突然,西域神指狂吼一声,扭头扎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