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细若青葱,白如玉笋的手缓缓地撑开了轿上的帷帐。掀开帷帐的一刹那,一位身着淡黄色纱衣素白长裙的十七八岁少女惊艳了在场的所有男子。一头青丝梳成华髻,发间一只七宝珊瑚簪子映得面若芙蓉,一双清澈的眸子溢出水来,鹅卵石般的脸白璧无瑕,楚楚动人,温柔似水。
独眼刀疤脸闻声而止,心中虽有不快,却不敢发作。
轿中女子探出头来说道:“出门前爹爹再三吩咐,不要惹出事端,我们还是早点回家为好!”声音清脆让人留流连,说罢便缩身回去。
独眼刀疤脸怒道:“让你小子再多活几天。”
吴弘文道:“承让。”
轿子被那八个腰束红绳的黑衣大汉抬着渐渐远去,没入了人群。再看那青年,虽是一身的泥污,但却依然站立在那里,似乎并无大碍。独眼刀疤脸这一掌力道何其雄洪,这青年竟仍能泰然站立,内功也着实了得。
青年还是一言不发,也不道谢。周瑾瑜和吴弘文走上前去看他伤势,见他并无大碍又生得体格健壮,高大俊朗,一双剑眉冷酷不可侵犯。吴弘文天生喜欢结交江湖朋友,自己生在江南,对北方江湖好汉尤是仰慕,便抱拳道:“这位兄弟如不嫌弃,可否与我兄弟二人上楼同饮几大碗?也算是对得起这缘分了。”
周瑾瑜也说道:“正是,诺大的江湖能在此相遇实在是缘分不浅,我也正有此意,不如上楼去来他个一醉方休如何?”
青年性格孤僻,虽不愿与人结交,但见二人盛情难却,方才又出手相救不去不妥于是抱拳道:“承蒙二位贤弟不弃,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回到桌前,绕桌坐定,吴弘文、周瑾瑜道了姓名。青年也依礼说道:“在下欧阳雨庭,刚从宁夏镇过来。”
欧阳雨庭并不健谈,也不多喝酒,吴弘文问起欧阳雨庭身世,他也惜字如金,只是说家中遭了变故不得不流落异乡。他虽然寡言少语,周瑾瑜和吴弘文的兴致却丝毫未减,酒碗相撞,只是一碗一碗地直灌下肚,清洌的酒水洒满了衣襟,双颊渐渐泛红,只觉脸上微微发烫。三人饮干了这一坛,便又让小二上了一坛。周瑾瑜酒气上涌,话便多了起来,喝到尽兴处便道出了自己的身世来历……
大同镇乃是大明“九边”重镇,辖八卫、七所、五百八十三堡,为京师之西北屏障。周瑾瑜自幼生活在这里,喝惯了马奶酒,见惯了刀光剑影。父亲周擎苍乃大同镇镇守副总兵官,得内阁首辅大臣张居正提拔又深得万历皇帝信任,在大同镇率军驻守,扼守京师。
北元被蓝玉将军率铁骑击破后迅速衰亡,从此一分为二,东边为鞑靼,西边为瓦剌。虽然,在隆庆议和结束后大明的北方边境进入了表面上相对和平的时期,大明开始以贸易的方式换取和平。但是,这种安定及其短暂,边患再起,摩擦不断,塞北边民水深火热、民不聊生。戚继光将军上表朝廷建议主动出击蒙古,但是权倾一时的内阁首辅大臣张居正一向保守,拒绝了这个建议。于是,鞑靼的军队对大明的百姓烧杀抢掠,大明的军队也对鞑靼的平民赶尽杀绝。生在江南锦绣之地的人很难想象北方的硝烟战火。
一日,大同镇守副总兵官周擎苍正率兵巡视边防,他听见北面不远处似有喊杀之声,以为蒙兵来犯,随即点了兵马亲自出城打探。落日的余晖洒在他黝黑的脸颊上,照在雁翎铁甲上映得熠熠生辉,眼角上尽是北方刀一般的劲风留下的痕迹。他纵马疾驰,腰上长剑在乳白色的剑鞘里随着快马起伏而上下摆动。很快,他便看到前方一批从鞑靼部落俘虏营逃出来的汉族难民正慌慌张张地朝他跑来,他们显得很虚弱,似乎几天没有吃东西,是不是有人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被追上来的蒙古骑兵用明晃晃的弯刀割开喉咙。鲜血将枯黄的草地染成红色......
周擎苍眉头紧锁,手中长鞭一扬,胯下枣红色的马飞也似地向蒙古骑兵冲了过去。只听“唰”的一声,长剑已由乳白色剑鞘中抽出,周身泛着寒光,充满了杀气。长剑挥舞,宝马疾驰,所过之处下起了血雨。十几个蒙古骑兵已经坠下马来,横尸当场。剩余的蒙古骑兵早已被眼前的景色吓得魂飞魄散,调转马头想要遁走,周擎苍哪里肯放,纵马赶上,手中长剑挥出,几道寒光闪过,草地上便空余宝马再无强兵。那长剑竟无丝毫血迹,不必擦拭,收入鞘中。
夜色朦胧,微风吹拂。周瑾瑜是家中独子,一个人在家百无聊赖。父亲白日公务繁忙,母亲却去宣府省亲尚未归来,家中只留下他和一众仆人。他用过饭后正等待着父亲回来给他讲塞北草原上的故事。
宣府是他母亲的家乡,他的外公曾是宣府镇中原镖局的总镖头,舅父与母亲自幼跟随外公习得一手快剑,虽不敢说独步天下,但却无人小觑。母亲二十岁时跟了父亲来到大同,一个富家的千金小姐在塞北一住便又是二十年。舅父并未继承中原镖局而是在军中做了将军,由于家中威望再加上自身的一手快剑很快便得到提拔,在当地赫赫有名官至三品。周瑾瑜也喜爱剑术,自幼便由母亲教他,而父亲的剑他只学了皮毛,他只是深爱着父亲那乳白色剑鞘里的长剑,因为父亲平日不让他动,他愈发好奇。
不久,大门“吱呀”响了一声,正是父亲从营中回来。周擎苍似乎有些疲惫,身居要职,他的辛劳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周擎苍与儿子草草聊了几句便回房间歇着去了。
明月隐在薄雾之中,月光暗淡。周瑾瑜抬头望了望天际,一丝莫名的不安涌上了心间。
愁云
薄雾
明天怕是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