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死亡的气息弥漫在三品轩茶楼。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场搏杀过后,众人竟未及回过神来,那俊朗少年、那书生连同那老者一动不动呆立在那里。剑太快、琴太急。只是瞬间功夫,世上便又多了一具无辜的尸体,原本生龙活虎的鹰钩鼻子不久将成为一具冢中枯骨。
鹰钩鼻子像一条木板一样躺在地上,他的胸膛也已经不再起伏,血已经流干。茶楼里满是尸血刺鼻的腥味,小二早已不知所踪。曾家三兄弟跪在老二曾俊杰尸体旁边手足无措,方才喝茶时那番豪迈之气荡然无存。显然,他们尚且惊魂未定。只是默默地收拾了老二的尸体一齐抬出门外,不知去向。
“老先生能与那魔头拆得恁多回合,身手已是了得!无甚大碍吧?”白衣书生的话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他清秀的眉宇间透露着关切。
“不碍事,不碍事,承蒙二位少侠出手相救,老夫才暂且免得一死,谢过了。”老者勉强拱手道谢,眼神中惊惧未去,尽是落寞。
书生也回揖道:“在下吴弘文,是从苏州到此贩些个黄小米和壶瓶枣的,方才虽是惊险万分,但有幸结识二位也不虚此行。恕在下无理,想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老者忙抱拳道:“不敢当,老朽姓赵,赵者,乃是赵匡胤之赵,名光远,本是大宋开国太祖之二十六代孙。”吴弘文与那俊朗少年对望了一眼,不易相信却又不便明说。赵光远接着说道:“老朽自祖上迁至太原不知多少年月了,老朽更是在太原一住五十余年,名讳早就无人提起了,怕是不久就要埋骨于此了,二位少侠不必拘礼,叫个赵老汉便了。”
那俊朗少年初出江湖,见旁人皆报了名讳,也不敢怠慢,也抱拳道:“晚生周瑾瑜,是来太原投奔亲友的,如有不到之处还请二位高士见谅。”
赵光远此时面容憔悴,直冒虚汗,便不再多言,与二人拱手道别后便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朝门口走去,只是嘴里兀自念叨着:“老了…老了…。”神形极是落寞。临到出门时又微微侧过身子说道:“老朽家住新南门外十里。”未等他二人答话便已转身走出门去。
见出了人命,屋内其余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此时只有周瑾瑜和吴弘文还站在当地,不免有些尴尬。吴弘文问道:“兄台来太原投奔何人?”
“投奔舅父而来。”
“那可有下落?”
“尚未寻得,先前母亲说在宣府,我便上宣府去寻,等到了宣府,舅父的朋友又告我在太原,于是我又折回太原来寻,昨日刚到还未打听舅父住在何处。”
“既使如此,兄台便不妨不急寻他,你我二人有幸在此相识实是缘分,我在苏州时就听说山西汾酒芳香扑鼻,醇厚甘冽,堪称诸酒之雄。当下正直打尖时分,且去喝他几碗如何?”
周瑾瑜见吴弘文虽是一介书生打扮却难掩一身英豪之气,又见他说得如此恳切便欣然应允。
此时,雨渐停了。柳巷街上虽是薄雾弥漫,但被雨水冲洗尘埃,尽显繁华,湿润的空气浸人肺腑,使人神清气爽。二人沿着青石板街走出不远边见一座二层小楼在薄雾中颇有意境,黑底撒金的匾额上“老街老巷”格外引人注目,门口深黄的幌子上镶着一个大大的“酒”字,旁边堆着十余个大腹便便的大酒坛子,走在门口已觉酒香四溢,竟咽了咽口水。二人想到了一处,便迈步进去上了二楼,绕过一道翠绿屏风,捡个挨窗子的位置坐下。
老陈醋泡花生、羊血豆腐、山西过油肉、平遥牛肉、卤肉羊汤很快就摆满了黑漆红木方桌,一坛杏花村汾酒摆在桌边的空凳子上。
斟满了两大碗酒,一饮而尽。一口平遥牛肉下肚,意犹未尽。
吴弘文摸了摸嘴把碗搁在桌上:“好酒!”
周瑾瑜又再添满:“再饮!”
两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侠客竟是一身豪气,接连干了七八碗,一坛子酒很快便空了。于是又续了一坛,二人开始闲谈。望着雨后窗外开始人群熙攘的柳巷。
柳巷,一条古老的商业街。它繁华,繁华到百货俱全、店铺栉比、一家接着一家;它热闹,热闹到人流熙攘、接踵摩肩、络绎不绝;它古老,古老到没有一个人能说清它究竟问世于哪一朝、哪一代。至于这条街为什么要叫柳巷?似乎也成为一个谜,难觅真谛。
此时,从柳南方向来了一队人,八个身穿黑衣、脚踏黑靴、腰束红绳的粗壮汉子正抬着一顶花帷大轿从街面上穿行而过。队伍前另走着两人,左首一个约莫四十岁年纪,由于驼背得厉害仅仅留的一米四的身高。右首一个面露凶光的高个汉子,三十岁年纪,即便坐在楼上依然可以看到他脸上深深的刀疤沟壑纵横,左眼眶黑漆漆的,空无一物。
街上的行人均躲得很远。唯有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的青年正走在队伍前头。他身穿粗布短褂,脚下一双千层底,走得极慢,似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很快抬轿的队伍撵了上来,独眼刀疤脸那汉子吼道:“小畜生!滚开!”
年亲人似乎没有听到,依旧走得很慢。这独眼刀疤脸也是个暴脾气,旋即飞起一脚朝青年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过去。那青年毫无防备,挨了这一脚笔直地向前飞出了数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身上粘满了泥水。但是他很快就站了起来,他剑眉紧锁,倔强的脸颊微微抖动,紧握着拳头站在原地死瞪着独眼刀疤脸。
“还不快滚!”独眼刀疤脸怒道。
青年依旧怒视着独眼刀疤脸兀自一言不发。
“找死!”独眼刀疤脸一个箭步直冲到青年面前,势若闪电。一招二龙戏珠急如飞隼直取青年双眼。青年竟不招架,握紧的铁锤般的拳头直攻独眼刀疤脸咽喉要害,竟是不要命的打法。独眼刀疤脸却不敢不防,他见招拆招变招奇快,指变做掌横在了咽前接下了这势如猛虎的一拳。蓄满了全身劲力的一拳竟硬生生被挡了回来,青年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这一惊也是不小!他感受到了强于自己数倍的内力。未及多想,独眼刀疤脸的招式又如潮水般袭来,掌法、指法切换自如。青年只觉得眼花缭乱,渐渐难于招架。忽地胸口一闷,已是中了独眼刀疤脸一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喉咙涌上一股咸味“哇”地喷了一口血,这一掌力道奇大,若无强劲内力恐怕早已毙命当场。独眼刀疤脸不容青年有片刻歇息,掌又变做爪也攻青年咽喉要害。咫尺之间铁钩般的三根手指却被一把木扇隔开。吴弘文不知何时已由楼上跃下出手相救,只消慢得片刻,那青年咽喉必会多出一个血洞来。独眼刀疤脸见一个白衣书生如此年轻竟能在轻描淡写间将这一爪隔开,兀自怔了一怔。
吴弘文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阁下如此横行霸道,怎的非要致这位兄弟死命呢?”
独眼刀疤脸骂道:“老子听不懂你这个小老九的鸟语,去你妈的。”说罢暗运内功向吴弘文攻去。
“住手!”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花帷大轿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