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外同时进来两个人。
两个身材魁伟的汉子,一个身穿金甲头戴金盔,一个身穿银甲头戴银盔。
他们全身湿漉漉的,显是刚刚从暴雨中回来。
暴雨不光将他们身上的血迹冲刷干净,还将这左右将军的盔甲冲洗得格外明亮。
盔甲上映着孤独的火焰,映着阿赤兔深邃的眼睛。
阿赤兔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而是用手指轻轻在自己的额头上敲了几下。
每当他沉思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做这个动作。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左将军阿拉坦胡雅克并没有感到奇怪,右将军蒙根都拉克当然也一样。
他们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见面的确不是非要说话不可的。
这已是他们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默契。
耶律含烟并没有抬头去看走进来的这两位赫赫有名的鞑靼将军。
与他不相关的人他向来提不起什么兴趣,况且他的心早已被仇恨和痛苦占据。
他低头喝着酒,喝完一碗就自己再将酒碗满上。
他刚将舀酒的瓢放到酒缸子里,那酒瓢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抓了起来。
蒙根都拉克已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用那就缸子里的瓢一瓢一瓢地舀着酒喝。
他看上去渴极了,不停地喝着,他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阿赤兔那深邃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看。
阿拉坦胡雅克也走了过来,站在阿赤兔的对面道:“败了。”
阿赤兔当然知道这仗一定是败了,他只想知道败得究竟有多惨。
他沉吟道:“还剩下多少人?”
阿拉坦胡雅克叹息着,道:“带回来的已不足一万人。”
阿赤兔的眼神中立刻显出了痛苦之色,他也叹息道:“是我对不起他们。”
阿拉坦胡雅克道:“不!”
他的声音很高,他似乎已有满腔的怒火。
阿赤兔问道:“怎么?”
阿拉坦胡雅克道:“真正对不起他们的是光明教会的那些人!”
阿赤兔淡淡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他摆了摆手,示意阿拉坦胡雅克先不说这件事。
可是,阿拉坦胡雅克已无法抑制胸中的积闷,他继续说道:“这很明显是光明教会事先安排好的!”
阿赤兔只有听着。
阿拉坦胡雅克接着道:“我们成了光明教会的棋子。”
阿赤兔道:“的确,不过光明教会也有安排我们赢的时候。”
阿拉坦胡雅克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阿赤兔淡淡道:“消耗。”
阿拉坦胡雅克道:“消耗?”
阿赤兔点了点头道:“他们想让我们和胤燃互相消耗自己的有生力量,这样用不了多久我们想不听他们的都难。”
阿拉坦胡雅克顿了顿,道:“莫非…莫非他们还有更大的打算?”
阿赤兔沉吟着,道:“我想光明教会的真实意图也绝不仅仅是要帮主我们进取中原的。”
阿拉坦胡雅克道:“难道他们也想?”
阿赤兔淡淡道:“以目前发生的事情看来,他们甚至比我们的野心还要大。”
阿拉坦胡雅克道:“就凭他们?”
阿赤兔道:“就凭他们当然不行,所以他们想不断地让我们和胤燃斗,他们才好从中渔利。”
阿拉坦胡雅克道:“他们想不断地让我们消耗手中的有生力量,当我们的实力都弱于他们的时候,我们就算不想听他们的也很难了。”
阿赤兔道:“你说得很对。”
阿拉坦胡雅克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光明教会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阿赤兔并没有接着说下去,他深邃的目光已经移到蒙根都拉克的身上。
阿拉坦胡雅克的眼睛也跟着移了过去。
蒙根都拉克还在喝着酒,一瓢一瓢地喝.
阿赤兔突然问道:“蒙根都拉克你为什么不说话?”
蒙根都拉克一边喝着酒一边道:“我在听。”
他好像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
阿赤兔冷笑道:“那你觉得我们说的对么?”
他的口气很冷,冷得像是终年见不到阳光的冰川。
蒙根都拉克从未听到阿赤兔这样跟自己说过话,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他喝酒喝得更快,几乎不让自己的嘴有停下来说话的余地。
人在紧张的时候岂非都是如此?
他已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喝了多少酒。
他需要这短暂的时间来思考。
思考阿赤兔为什么要这样说话,思考自己该如何应对。
所有人都不在说话,所有人都在等。
在等蒙根都拉克的回答。
大帐里的气氛突然变了,变得无比的沉闷,沉闷得令人窒息。
蒙根都拉克终于开口了,他叹息着道:“我想…或许光明教会的情报也有失误的时候。”
阿赤兔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样的气氛下,这样的笑声,岂非更让人紧张?
蒙根都拉克额头上不停地滴着水,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阿拉坦胡雅克问道:“大帅笑什么?”
阿赤兔道:“我想,我们此刻心中都有一个疑问。”
阿拉坦胡雅克道:“你怎么知道?我心中还真的有疑问。”
阿赤兔道:“我想我和你的疑问是一样的。”
阿拉坦胡雅克道:“我在疑惑…”
阿拉坦胡雅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阿赤兔已经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阿赤兔道:“你先不要说,让我来说,你且听听和你的疑问一样不一样。”
阿拉坦胡雅克在等阿赤兔说。
阿赤兔缓缓道:“这次我们身陷重围,按理说很难全身而退,可是我们却仍有近一万人平安地回来了。”
阿拉坦胡雅克很是赞同阿赤兔的话,道:“的确,我心中的疑惑也是关于这件事的。”
一个合格的将军不仅仅会盯着眼前的成败,他们往往在思考着更深沉次的原因,思考着未来更长远的发展。
阿赤兔接着道:“我可以告诉你,恐怕那是因为明军并没有一直追下去,他们几乎有要放过我们的意思。”
阿拉坦胡雅克激动道:“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