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赤兔沉思着，他将手指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地敲了几下，缓缓道：“我不太明白，也不太理解你们。”
欧阳雨庭道：“请大帅明示！”
阿赤兔问道：“你们这些情报又是从哪里来的？”
欧阳雨庭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阿赤兔突然盯着欧阳雨庭，冷冷道：“是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不想说？”
他的眼睛突然冷得像是两座冰山。
欧阳雨庭道:“在下实在是不知道，还请大帅恕罪。”
他的眼睛已不敢再看阿赤兔一眼，他的头垂得很低。
过了半响阿赤兔才缓缓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欧阳雨庭道：“大帅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阿赤兔淡淡道：“我一共只问你两个问题，你若是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阿赤兔把话说完。
可是，阿赤兔并没有把话说完，他话锋一转淡淡道：“没用的人不配活着。”
他那冰山一般的眼睛又再盯着欧阳雨庭，几乎要将欧阳雨庭冻住。
欧阳雨庭已不敢说话。
阿赤兔缓缓道：“你们教会为什么要这样做？”
人的潜能或许真的只有在压力之中才能被完全激发。
况且欧阳雨庭并不笨。
他一字字道：“因为我们教主也是蒙古人。”
阿赤兔道：“还有呢？”
欧阳雨庭道：“这已足够。”
阿赤兔身子又靠回座椅上，喃喃道：“这已足够…这已足够。”
的确，这已足够。
这个理由足够让阿赤兔相信，光明教会确实是真心实意地在帮助他。
阿赤兔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可以走了。”
欧阳雨庭道：“那…那大帅会去进攻小店堡吗？”
阿赤兔已不再说话，他已不必说，况且他从不愿多说一句没用的话。
欧阳雨庭却在等着阿赤兔的回答，他当然等不到。
但他却可以等到阿拉坦胡雅克的话：“滚出去。”
欧阳雨庭只有“滚出去”。
当他走出大帐外时，周瑾瑜已经不在了。
欧阳雨庭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狰狞而诡异的笑，他的眼睛里却充满了仇恨。
他仇恨自己的父亲，仇恨自己的母亲，当然他更仇恨的人就是这鞑靼部落的首领阿赤兔！
若是没有这些人，自己又怎么从宁夏镇背井离乡；若是没有他们自己又怎么会抬不起头来；若是没有这些人，或许自己的生活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连狗都不如。
他要亲手将阿赤兔送进他的坟墓！
他知道阿赤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劫掠的机会，他一定会去！
破晓。
远方的天刚刚露出鱼肚皮一般的白色。
远方的山是青灰色的。
山下，兵营。
旌旗飘动。
太原镇明军的军营早已经开始忙碌，他们似乎都知道即将有一场大战要爆发，而且是一场一雪前耻的大战。
胤亦辰和胤威都很忙碌，他们正在清点着自己的兵马。
和尚普广和独眼刀疤脸王裂竹作为此次出征胤威的副将正跟在他们主将的身后。
王裂竹不停地催促着手下的士兵，他早已迫不及待。
他心中的怒火与悲愤已压抑了太久，他急需释放，否则他就要炸裂。
他脸上的刀疤在不停地抽搐，每当他想起上次战役中惨死的那些兄弟，他的刀疤就会不由自主地抽搐，现在正是抽搐得最厉害的时候。
他一定要亲手杀死阿赤兔，一定要！
周瑾瑜正站在胤亦辰的身旁，因为胤燃也为胤亦辰拨了两万精骑。
燕惊尘、燕惊风兄弟作为胤亦辰的副将也在忙碌着。
整个军营没有人不在卖力，没有人不想早一点到达战场，早一点血洗耻辱。
还有什么能让一个战士比血洗曾经的耻辱更加兴奋呢？
周瑾瑜双手背在身后，凝视着拂晓的苍穹，他的心里实在有着太多不明白的事情。
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也是被那神秘力量事先安排好的。
无论自己做什么，也无法改变这一切。
所有的人似乎都只是一个木偶，只有照着安排去做，也只能照着安排去做。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仗明军一定会赢，因为那股神秘力量安排了明军赢。
可是，下一次呢？是不是又该安排鞑靼赢了？
下下次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或许这种绞肉机式的战争只有等双方都消耗殆尽的时候才会停止。
风很冷，大地苍茫。
风吹着木叶，晨雾刚刚升起。
周瑾瑜将衣襟全部拉起，还是感到很冷。
他的手是冰凉的，他的心也是冰凉的。
看着大军开动，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萧索。
胤亦辰骑马赶上周瑾瑜问道：“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么？”
周瑾瑜道：“这一仗一定会的。”
胤亦辰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在阿赤兔的大帐外听到他们一定会进攻小店堡吗？”
周瑾瑜叹息道：“我并没有听到他们一定会进攻小店堡。”
胤亦辰疑惑道：“那…”
周瑾瑜道：“不过，阿赤兔一定会去的。”
胤亦辰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去？”
周瑾瑜淡淡道：“只觉。”
胤亦辰道：“直觉？”
他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接着问道：“那我的父亲同意出兵，凭得也是直觉么？”
周瑾瑜点了点头。
他接着对胤亦辰说道：“你可以放心，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
胤亦辰道：“我相信你的直觉，所以我们这一仗一定会赢。”
周瑾瑜笑笑。
胤亦辰接着说道：“我们下一仗也一定会赢。”
周瑾瑜沉默。
胤亦辰并没有看到周瑾瑜脸上萧索的神情，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因为这一仗对于所有人都很重要，对于他自己也很重要。
胤燃让他和胤威各自带领两万精骑，这是对他们二人的考验。
这一仗会直接关系到他们日后在军中的地位。
胤亦辰已策马扬鞭超了出去，他看上去很兴奋。
兴奋，所有人都已兴奋到了极点。
四万人正浩浩荡荡地向前方开进。
前方就是小店堡。
那里将会上演一场屠杀！
绞肉机一般的屠杀！
屠杀过后是什么？是腥风？还是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