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单、落寞的身影。
两座青冢。
暮云秋,月下愁。
杀死萧笑天的凶手,耶律含烟已不必问。
他生在塞北,长在塞北,自然认得格根塔娜右臂上的蓝色风信子。
他知道那忧郁的花儿代表着什么,他也听说过那个神秘的教会。
他已不必知道具体是谁,他只知道臂上有那蓝色风信子的人就都是自己的敌人,光明教会就是自己的仇人!
他将酒坛中剩下的酒全都洒在坟前,喃喃道:“我很快就会回来,来陪着你…”
他已决心独自踏上前往塞北的路,在风沙大漠中寻找那些纹有蓝色风信子的人。
可是在此之前,他还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关乎叶沐雨,也关乎江凤道。
赤红的剑柄,寸余长的红绫在风中摇曳。
从此,他的背上多了一样东西——“九霄环佩”
暴雨。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像是一扇珠帘。
江凤道正站在珠帘下,看着灰蒙蒙的天不住地叹息。
叶沐雨昨夜住的客栈没有桌子,也没有大厅,只有客房。
她想让江凤道赶紧“滚”。
江凤道还是没有滚,他对一件事从未如此执着。
或许只因他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
这种奇异的感觉一旦产生,许多人的行为就会变得不由自主。
江凤道已在门前守了整整一夜,他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人来伤害叶沐雨。
他在等着叶沐雨出来,可是已有人比叶沐雨先来到了这里。
耶律含烟已经又穿上了他的蓑衣,他提着剑,背着琴,与江凤道站成了一排。
江凤道的精神忽然紧张了起来,这是他最不愿见到了人。
因为,他不愿让叶沐雨再见到他。
他认为叶沐雨只要不再见到耶律含烟,她就会慢慢地不那么伤心,不那么憔悴。
空气很冷。
江凤道的刀扇早已横在胸前。
耶律含烟看着江凤道,他的眸子里竟没有敌意。
江凤道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耶律含烟道:“等人。”
江凤道道:“等谁?”
耶律含烟道:“你在等谁,我就在等谁。”
江凤道的眼睛盯着耶律含烟淡淡道:“她已不想见你。”
耶律含烟也淡淡道:“她想见你?”
江凤道道:“当然!”
耶律含烟道:“那你怎么站在门口?”
江凤道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可是他的确有些恼羞成怒,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响,他终于平静了下来,道:“你为何不拔刀剑?”
耶律含烟道:“我为何要拔剑?”
江凤道冷冷道:“你若再站在这里,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耶律含烟道:“那就等你不客气的时候,我再拔剑不迟。”
江凤道强横惯了,从来没有见过比他还傲慢的主。
此时,他已想试一试这个江湖第一杀手的剑法。
突然,门被从里向外推开了。
他们等的人终于走了出来,而且正好站在他们的中间。
江凤道的心突然很凉。
因为,叶沐雨同时看到了他们两人,而她此时的眼睛却是盯着耶律含烟的。
即便她的眼神中满是怨恨,江凤道也希望这双眼睛能够盯着自己。
叶沐雨已经看到了耶律含烟背上的琴,她知道那是萧笑天的琴。
她更不愿见到那琴,她心中的所有怨恨似乎都指向了萧笑天。
叶沐雨颤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凤道突然感觉心里好受了许多,他觉得幸好叶沐雨盯着的不是他,否则这句话该由他自己来回答了。
他似乎觉得自己比耶律含烟更有资格站在这里,他的背挺了挺,站的更直了。
耶律含烟含烟道:“我不该来。”
叶沐雨冷冷道:“那你为何要来?”
耶律含烟道:“我只说一句话就走。”
叶沐雨淡淡道:“你已说了两句了。”
耶律含烟叹息,转身,他已经没入雨中。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话:“她已经死了…”
这是他和叶沐雨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只是想告诉她,让她心中不要再恨。
叶沐雨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她这才明白,耶律含烟为何要将萧笑天的琴背在背上。
她突然之间觉得真正错的似乎是她自己。
她望着耶律含烟雨中孤寂的背影,觉得他其实比自己更痛苦…
她对萧笑天的怨恨和嫉妒似乎顿时也消失了,她觉得萧笑天要比自己可怜得多。
她渐渐有些惭愧,有些不知所措。
有时候,困扰着人的一件事,一旦想开,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
叶沐雨心里已经渐渐清晰,或许他对耶律含烟并不是爱,至少现在他已爱不起来。
过了许久…
叶沐雨终于回首看着江凤道,她的眼睛似乎不再那么寒冷。
江凤道也在看着她,他似乎在等。
他在等叶沐雨问他“为何还不滚?”。
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他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叶沐雨并没有这么问,而是问道:“你站了一夜?”
江凤道早有准备,刀扇一摇道:“我本已滚了,只是不知为何又滚到了这里。”
他佯做无奈道:“看来,你若在哪儿,我就会滚到哪里了,你撵我走也是没有用的。”
叶沐雨道:“你在听我说话么?”
江凤道道:“当然,你刚刚问我为何还不滚。”
叶沐雨无奈道:“我问你是不是在这里站了一夜?”
江凤道竟变得不知所措起来,这个问题他还没有考虑过。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叶沐雨叹息道:“我实在不愿和你说话。”
江凤道果然不说话了。
叶沐雨却又道:“我准备回苏州看看我娘,你愿不愿意去?”
江凤道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叶沐雨轻叱道:“你到底愿不愿意?”
江凤道连声道:“愿意,愿意。”
叶沐雨笑了。
江凤道竟然笑了,他第一次笑,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他已不会在乎自己的容颜,他也不会再去寻找那些蚌珠。
因为他已感到自己足够幸福。
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他不再是“江大侠”,也不再是江湖浪子。
他从前的人生一直在漂泊,一直在路上。
可是现在,他似乎有了归宿。
其实,人生本就在路上,可是大部分都因红尘停留,被爱情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