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焦急地等待。
格根塔娜正独自窗前,看着凄冷的月。
她的双手紧握着,手心已被汗水沁透,长长的指甲盖抠进细嫩的肉里。
汗水渗进去,钻心的疼。
她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萧笑天,萧笑天若是有什么闪失,她也绝不愿独活。
她在等,等来的却是九把冰冷的弯刀。
九把一模一样的弯刀,刀柄上都镶嵌着一颗黑色的宝石。
那是“塞北九刀”所用的弯刀。
此时,这九把弯刀已被二姑奶奶甩在桌子上。
二姑奶奶已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无论是谁突然看到她满身的肉褶都会忍不住呕吐。
格根塔娜并没有看她,她只是注视着桌子上的弯刀。
她已感觉到,一定是出了事。
她轻咬着嘴唇问道:“我姐姐呢?”
二姑奶奶冷冷道:“你怎么不问‘塞北九刀’呢?”
格根塔娜淡淡道:“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
二姑奶奶道:“当然有关系。”
她显得很愤怒,接着说道:“他们都已经死了!”
格根塔娜惊道:“死了?”
二姑奶奶脸上的肉褶突然发白,她像一个厉鬼,怒吼道:“是你那姐姐害死了他们!”
莫非萧笑天已经顺利逃脱?格根塔娜显得有些激动。
任何事情都很难逃得过二姑奶奶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格根塔娜的表情当然也已被她看见,她更愤怒,咆哮道:“你很高兴么?”
她的音调突然降低,带着讥讽,道:“只怕,你已高兴的太早!”
格根塔娜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因为每当二姑奶奶以这种音调说话的时候,一定会有很血腥的事情发生。
二姑奶奶的圆眼在格根塔娜身上打量着,她阴恻恻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萧笑天已经逃走了是吗?”
她的声音拿捏得太怪,又由于肥胖,丹田里的气向来不足,她只得换了口气道:“你觉得以萧笑天的本事,能杀得了‘塞北九刀’么?”
格根塔娜越听越感到不安,她的手又攥紧。
二姑奶奶接着道:“没有人能杀得了‘塞北九刀’,他们是自杀的!”
格根塔娜怔住,“塞北九刀”怎么会突然自杀?
只有一种可能——“塞北九刀”是畏罪自杀!
他们究竟犯了什么罪?莫非萧笑天已经…
格根塔娜已不敢再往下想,她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什么自杀?”
二姑奶奶冷笑道:“你已知道,何必问我?”
格根塔娜不住地向后退:“不…不会的,姐姐不会死的!”
二姑奶奶道:“‘塞北九刀’已畏罪自裁,我会带他们的刀向教主谢罪!”
她的话显然已向格根塔娜确定,萧笑天的确已经死了。
格根塔娜依旧无法接受,她已冲出去。
冲入黑暗,卷进狂风。
长街的尽头,停着一辆奢侈的黑楠木马车。
马车上没有人车夫,车是格根塔娜赶来的。
此刻,她正站在车旁,她的身上背着一个素布包裹,她在等一个人。
一个孤独的人,一只手拿着剑,一只手拿着酒。
赤红的剑柄,寸余长的红绫。
耶律含烟就是她要等的人。
他已走了过来。
格根塔娜淡淡道:“你一直在喝酒?”
耶律含烟道:“是。”
格根塔娜叹息道:“你已不必再跟着这辆车,也不必替我做事。”
耶律含烟问道:“怎么?”
格根塔娜的眼角已流出泪来,她咬着嘴唇道:“因为你最该在的时候却不在。”
马车前只有格根塔娜一个人,萧笑天呢?
耶律含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顷刻间便已穿透全身。
他一把推开格根塔娜,撩开了车上的帘子。
他的额头已沁出冷汗,手紧紧地拽着车上的帘子,似要一把将那帘子扯下。
他颤抖着,他几乎是喊出了一个字:“谁!?”
格根塔娜淡淡道:“我!”
她的声音很轻,眼中的忧郁却更重。
她理解耶律含烟此刻的心情,因为她和他一样痛苦。
耶律含烟猛地回过头来,他此刻的眼睛像是两把刀。
任何人看到他的眼睛都会感到无尽的寒意向自己射来!
耶律含烟冷冷道:“我问你,是谁杀了她!”
他的话也冷得像冰。
冷得几乎将他自己冻住。
格根塔娜轻声道:“是我…”
她的声音已哽咽。
耶律含烟盯着格根塔娜,道:“不是你!”
格根塔娜没有立刻说话,她取下身上的素布包裹,又从包裹里拿出了一柄剑和一把琴。
她所有的动作都很慢,仿佛时间已经变慢。
琴已交到耶律含烟的手里。
他不会不认得这只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的“九霄环佩”。
他双手捧着古琴,他的手颤抖得更厉害。
一根琴弦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拨动琴弦的已不是萧笑天的手,是耶律含烟的泪。
他第一次落泪,也是最后一次。
任何事情都不会促使他流泪,只有萧笑天。
谁还会说他不爱萧笑天?
萧笑天的剑还在格根塔娜的手里。
她已经做完了最后需要她做的事情,所以她已将剑拔出。
这些年,她活的已经够累。
“无奈”将她灵动的眼睛变得忧郁。
如今,痛苦和自责又时刻缠着她。
她觉得自己已经喘不过气来。
剑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当耶律含烟用惊恐的眼睛看着她时,剑已割断了她的动脉。
耶律含烟一只手托着格根塔娜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格根塔娜的气息已很微弱,道:“是我对不起姐姐…”
耶律含烟道:“你告诉我是谁害了她。”
格根塔娜没有回答,而是哀求道:“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她凄苦的眼睛,任何人都已不忍拒绝她最后的要求,即便是耶律含烟,也已不忍。
耶律含烟轻轻点了点头。
格根塔娜道:“我求你将我和姐姐葬得近一点,因为…因为我永远是她的妹妹。”
她凄苦的眼睛一直盯着耶律含烟,瞪着他回答。
知道耶律含烟点头,她的眼睛才闭上。
永远地闭上,从此再无忧郁,再无凄苦。
耶律含烟却比从前更加痛苦,更加落寞。
因为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