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已经可以听到他们脚步踩在枫叶上的“沙沙”声。
可以看出他们走得很着急,他们的心里也一定有很着急的事情。
但是他们走得并不快,脚步也很乱。
毕竟他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他们已经极其疲惫。
即便他们是两个军官,即便他们曾经接受过最严格的训练。
无论是谁,要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走那么远的路都会累的,甚至远不如这两个人。
他们的马已经累死,他们是徒步赶到这里来的。
此刻,他们已经站到了周瑾瑜的面前。
左首军官的面目上罩了镶金青龙假面,右首军官面目上罩了镶银麒麟假面。
假面上神兽面目狰狞,张牙舞爪,令人不寒而栗。
周瑾瑜当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可是燕惊尘和燕惊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们又为何看上去如此疲惫,如此憔悴?
莫非太原镇有了变故?周瑾瑜心中已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妙。
他正要说话,燕惊尘已抢先道:“真的是周公子,我们找你找的好辛苦哇。”
周瑾瑜抱拳道:“二位将军好久不见。”
他已顾不得多做寒暄,直接问道:“太原出事了吗?”
燕惊尘疲惫的脸上突然现出了愁容,叹息道:“不瞒公子,我们此次南下就是奉胤将军之命请公子回去相助的。”
周瑾瑜道:“舅父怎么样?”
燕惊尘并未立即回答,他的眼睛无奈地看向了燕惊风,他已不知如何回答。
燕惊风无奈道:“胤将军身受二十七处刀伤,现在只求能保住性命。”
周瑾瑜长吸一口冷气道:“怎么会这样?”
燕惊尘叹息道:“十天前,阿赤兔突然举兵进犯,胤将军带我等出关迎敌,却不料…不料中了埋伏。”
周瑾瑜沉吟道:“胤将军一向谨慎,怎么会轻易中了埋伏?”
燕惊尘道:“只因阿赤兔对我军情报早已了如指掌。”
周瑾瑜道:“难道军中出了奸细?”
燕惊尘道:“而且,不止一个!”
周瑾瑜道:“怎么会这样?奸细查出来了吗?”
燕惊尘道:“每天都在查,每天都有人在死。”
他脸上愁容更重,接着道:“好多人以前都是我们的兄弟,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甘心为阿赤兔充当内应。”
周瑾瑜的脸上只有惊疑,他想不明白,胤燃一向治军严明,是什么力量使得军中出了那么多奸细。
燕惊风道:“总兵府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要死几百人,这样下去不用阿赤兔进攻,我们自己就会灭亡的。”
周瑾瑜道:“几百人?”
燕惊风无奈点头道:“总兵府已经成了地域,所有人都受到了怀疑,包括我们。”
燕惊风跟着说道:“总兵府已没人敢多说一句话,每一句话都会招来杀生之祸。”
周瑾瑜道:“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燕惊尘道:“胤将军身受重伤,时常半昏半醒,总兵府之事暂时由胤公子代理。”
周瑾瑜道:“胤亦辰?”
燕惊尘道:“我担心这样下去,他会将自己的兄弟都杀光的。”
周瑾瑜叹息道:“这正是阿赤兔最希望看到的。”
燕惊尘也叹息道:“胤将军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可是他已再没有其他办法。”
燕惊风道:“所以,胤将军命我二人火速招公子回太原相助。”
周瑾瑜的眼眸看向蓝雅秋。
即便是总兵府已经变成地狱,他也一定要回去。
即便他的大仇还没有报,他也要先去太原。
在国难当头之时,家仇也只得暂且放在一边。
他之所以看向蓝雅秋,是因为他说过他不会再离开她,可是他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地狱”。
蓝雅秋的眼睛也在看着他。
未等周瑾瑜说话,蓝雅秋已经坚定的点了点头。
她不需要周瑾瑜告诉她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因为无论去哪儿,她都一定会跟着去。
就算那里真的是“地狱”。
周瑾瑜已无需说话。
他的眸子转向燕惊尘道:“我们回去。”
燕惊尘喜道:“什么时候?”
周瑾瑜道:“现在。”
火红的枫叶还在飘落。
吴弘文站在枫林中目送周瑾瑜的背影远去。
此一别,再见已不知是何年。
他没有跟着去,因为盟主总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虽然没有跟着去,可是当周瑾瑜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一定义不容辞。
江凤道也没有去。
他已经是“大侠”。
他要去做他认为“大侠”应该做的事。
秋日的阳光是柔和的。
柔和的阳光已漏进枫林,洒在枫叶上。
枫叶看上去更红,枫林更美。
此时,枫林中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老人。
他须眉皆白,颧骨高耸。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火红的颜色,像枫叶一样。
他已在那里站了很久,他的背依旧笔挺。
三天。
今天刚好是第三天。
洪冲很早的时候已经站在这里。
他站在莫冬云的坟冢前。
他双拳紧握。
他在等,等耶律含烟。
胜败似乎已不重要。
对于他来说,余生很短,他仇恨的铁拳再不挥出,或许就再没有机会了。
即便他知道面对耶律含烟他必死无疑。
阳光越来越柔和,越来越红。
枫林也越来越红。
洪冲的脸也已被映得通红。
日将落,黄昏已至。
洪冲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即便他已知道耶律含烟今日绝不会来。
可他还在等,在等吴弘文。
他希望能够再见他一次。
日已落,夜已近。
洪冲还在原地,还在枫林中。
没有人来。
吴弘文没有来,他绝不会来。
洪冲的眼睛已不再火红,他的眸子变得漆黑,像着静夜一样漆黑。
眼睛的颜色本该就是那样。
他的拳头已不再紧握,他的肌肉已松弛。
他已知道吴弘文也绝不会来。
他已明白吴弘文为何要骗他。
他没有发怒,他微微笑了笑。
他已转身离开,离开这里,去到来时的地方。
那是一座千年古刹。
他决心回去潜心参禅,不再出来。
那正是洪远方丈生前所希望的。
他已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