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的最后一击决定了胜负。

那一刀，当凌夜最终冷静下来的时候，源乙只看到了那双眼，因为在下一秒那个男生的身影瞬间消失。

电光火石间，源乙反应过来时，凛冽的剑气已然逼近，他的拔刀并没能够阻挡自己的重伤，攻击是从下而上的，他看不见那个男生的刀，哪怕只是一个影子。

于是强横的剑气爆发，他改变的，只是其中的一丝一缕。唯一分散的剑气继续向上飞，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第二道伤痕。

快速的攻击让源乙在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自己中刀，直到痛感在腹部爆发，然后向上蔓延至前胸。

接着重新在背后感觉到男生的气息，长枪从手上无力的脱落，在跪下到最终倒下的过程中，他瞪大的眼睛迟迟没有缓过来。

“我输了…”源乙想要去和那个男生握个手，但他的身体虚弱，连拿起长枪当支撑都做不到。于是他闭上双眼苦笑。

凌夜的喘息渐渐地平静下来，他努力撑起双腿。

把刀收回的他，在源乙惊讶的目光中，他捡起他的长枪，然后伸出手。

源乙看着那只悬空在自己眼前的手，微微一笑。同时也艰难着抬手，搭在了上面。

“离开那里吧。”在被凌夜搀扶着缓步向前走的过程中，源乙说。

“我并不是那个国家的士兵。”凌夜自然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眼睛直视前方说。

“那？”源乙看着他的侧脸，问。

“我只是想守住那座城而已。”凌夜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什么？”

“没为什么。”

雨依然在下，两人的身影渐渐走远，向凛城的方向走去。

………

“看啊废物，老天还为你在哭呢，他肯定是在为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你这样没用的垃圾存在而悲哀吧！”

廉甲的嘲讽声一次次地钻进叶宸的耳里，他竟然没有感到烦躁和愤怒，他突然为自己的弱小感到羞耻。

人生第一次被人用脚踩在底下，可偏偏他还因为无力而放弃抵抗，握着刀柄的手也早已松开。他突然很想笑，想大笑着嘲讽自己，嘲讽这个奇怪的自己。

但他没能发笑，因为身上的伤早已经让他处于失去意识的边缘。闭上眼睛后被遮挡的光线，让他的世界漆黑一片。

知道自己死期将近，竟然有的只是无所谓。他想到过远方的弟弟，家中地底埋葬的父母和未报的仇。但把这一切都推给时间，是它抹去了这些事情的重要，导致现在自己内心的无感。

他不知道回光返照是什么样子，却突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心在坠落。

明明已经撞到了地面，却没有一丝痛觉，第一时间他怀疑自己已达天堂。

他睁开眼睛，头顶没有光环，背后没有翅膀，没有竖琴没有符合天堂的任何东西。身上的伤口和血迹依旧还在，唯一有改变的是，他的刀已经不在手上，腰间的鞘内也空空如也。

周围的世界一片苍白，就如同自己最初获得长刀，自以为可以改变命运的空间一样。但这里少一道神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多了一扇大门。

大门呈青色，上面积满了灰尘，却庞大得惊人。

他站起来向那扇门缓步走过去，如果这里不是天堂，不是神的空间，那这是哪里？

走过去的半途，他开始跑起来，因为就在刚刚，不知为何那扇门上面有自己很熟悉的感觉。

他来到门前，那上面没有任何的纹路，除了体型，这就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钢铁大门。

不因为好奇驱动，只是下意识地，叶宸的手轻轻地触碰上去。就在掌心触及的那一刻，有一股强大的波动冲击进自己的脑海。

他看着大门从四周向着他手触碰的位置渐渐消失，他下意识地收回手掌，但那并没有阻止消失的进度，最终，大门化为一道刺眼的光芒。

等到他再次缓过来，睁开眼睛。在视线中展开的却让他愣在原地，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身体止不住地在颤抖。

眼前是一座房子，房子的大门紧闭。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的流水声，感觉到了肩上的重量。缓过来的他惊讶于自己的左手，和身上的衣服。

左手完好无损，而他身上穿着的是最熟悉不过的校服，肩上的重量来自他的书包，流水声来自横穿小区的小河。

似乎他放学，回到了家。

不对，他猛地醒悟，发现了不对劲，明明…明明这里已经被毁，而住在里面的人也已经…已经…

“阿鑫，去看看你老哥回来没有，要吃饭了。”一道熟悉的女声从房子里面传出来，不知为何他听得很清楚。

接着有一道稚嫩的声音答应着，然后是一阵拖鞋的声音向门这边靠近。

一切都很真实，但回过神的叶宸却慌慌张张地逃离了门前。

“哥，你去哪里？”没跑开一会儿，背后就传来声音。

他猛地刹住脚步，慢慢的转过身，看向门口的男孩，此刻他正探出半个身体看着自己，嘴里还在嚼着什么，他知道他肯定是不想穿鞋，所以踩在门口的鞋子上，手抓住某个固定的东西向外看。

“没…没去哪里。”叶宸微笑着慢步走过去。

“妈，哥到家了。”叶宸再次走到门口，男孩已经跑进厨房。

“阿宸，快换鞋，准备吃饭了。”厨房里传来一道成熟的女声。

他换了拖鞋走进厨房，男孩已经开始吃了，女声的主人还正往桌子上端菜，还有一个坐在位子上背对着自己看报纸的男人。

那是他的家人。

“先吃饭，报纸等下再看。”妈妈还是像往常一样下命令。

“马上好马上好，让我再看完最后这一点。”爸爸也很平常一样。

一切照旧，但只有门口的叶宸知道，那是假的。

但叶宸还是笑着，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饭菜却有着不同以往的口感，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了，所以才会觉得有特别的味道。

“妈，等一下我来洗碗吧！你回楼上休息休息。”叶宸突然转向旁边，这样说着。

很显然，女人愣了愣，不明白今天是怎么回事。

“没…没事…我来吧。”她断断续续地说。

“那，爸，你的烟抽完没有，要我去给你买吗？”突然他又换了个方向对着男人说。

同样的反应出现在不同人的脸上，但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最后叶宸转向正对面的男孩。

“叶鑫啊，今天有没有什么作业不会？趁着你的天才老哥在，赶紧问噢！”他放下筷子，拍拍胸脯笑着说。

“哥，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对面的男孩惊讶地连嘴里的肉都顾不上咽下，愣愣地说。

叶宸一时间无话可说，原来自己当初已经无可救药到这个地步了吗？本来理所应当的事情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变了样，在别人眼里，自己会主动要求去做已经成为了奇迹。

他的笑容还残留着一点僵硬在脸上，忽然之间他觉得很难过，悲伤的洪流正在把他淹没，比最初趴在家门前的两具尸体上痛哭时还要严重。

他往嘴里大口大口塞进饭菜，低着头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不自然。但眼泪却私自奔涌出来，他止不住。

淋湿了米饭和筷子，他开始颤抖，抽泣。

“怎么了阿宸？发生什么事了？”母亲焦急的声音响起。

叶宸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坐着，他能感觉到周围的三人心中满满的疑惑。

突然他转过身，扑到了母亲的怀里。他已经经历过挺多，但现在却哭得像个孩子。

时间过了很久，大家都顾不上吃饭，被叶宸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而后者却一直在哭，说不出一句话。

“没事了啊，无论发生什么，家人永远都在你的身边。”

听见抱着自己的母亲说的话，叶宸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是加剧了哭泣。

“爸，妈，叶鑫…一直以来我都…太让你们失望了…”叶宸带着浓浓的哭腔说着那些他曾经都不曾说过的话。

“对不起…我爱你们…”最后两句话也脱口而出。

然后就在他语毕的时候，周围的一切消失了，又回归到一片苍白，和那扇巨大的门。

叶宸站在门前，右手也还依旧触及在门上。脑海里浮现最后他说出对不起和我爱你们之后听到的话语。

“傻孩子，我们从来就没有怪过你。”母亲温柔的说。

“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这么狼狈。”父亲笑骂着。

“咦，哥你好恶心。”最后是弟弟带着些许嫌弃的声音。

那三句话有着怎样的重量他清楚，也知道如果自己抬头，会看到他们都在对着自己微笑，于是他闭上眼睛，嘴角也轻轻扬起。

他的内心竟然决定去尝试，尝试着去学会放下一些事情。

独臂，大门，空刀鞘。一切都回到了几分钟前自己刚进入到这里时的情况。

“谢谢。”叶宸喃喃自语，然后右手向前用力。

钢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