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袁楷隶遇见元祖，是在一场慈善捐赠活动上。

那时候他已经由硕升博，研究领域是儿童福利与社会保护。他的导师是儿童福利中心的著名教授，也是瑞雨儿童福利院的院长。

袁楷隶从进入大一时就在瑞雨儿童福利院担任志愿者，后来成为院长助理，一边给孩子们上课一边进行社会调研。

那天是儿童节，本地的四家儿童福利机构一同参加知名企业的慈善捐赠活动，活动地址是当地新建成的游乐园，有当地电视台跟踪报道。

那天的活动，袁楷隶的导师没有出席，而是让袁楷隶作为瑞雨的代表。

导师表示：“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得意弟子，瑞雨的门面担当，去露个脸也行。”

袁楷隶只好在上完课后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了。

游乐园地处新区，还没有几年后巨大的人流量，附近的商场大厦还在建设中，到处尘土飞扬，显得有些荒凉。袁楷隶顺着临时路标终于抵达活动现场，是在有着音乐喷泉的广场上，迎面可见巨大的摩天轮。

广场上张灯结彩，摆放了很多彩色塑料椅子，上面坐着四家儿童福利机构的孩子们，再后面是扛着设备的媒体人员。

每家福利机构的儿童们分别登台接受捐赠。袁楷隶赶过去的时候，瑞雨的孩子们已经在志愿者的带领下登台了，他终于松了口气，歪在一旁崭新的铜制塑像上喘气。

瑞雨的孩子下来之后，是另一家叫做阳光福利院的孩子们登台。他们就坐在距离袁楷隶最近的绿色椅子上，袁楷隶挪了一下身子，给排队上台的孩子们让路。

突然空出一大片的绿色椅子上，独自坐在一角的小孩显得非常突兀。袁楷隶想提醒阳光的负责人还有个小孩呢，但那个负责人已经登台了。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袁楷隶只好迈步跨过塑料椅子，几步就到了小男孩身边，拍了拍小男孩的肩：“嗨，快上台啊，等你呢。”

小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凉，带着十足的戒备，拒人千里。

“喂……”

袁楷隶竟然被那种眼睛冷到有些说不出话了。那是一种戒备到极致的眼神，如同被侵犯的野兽，四野的一切都是它的敌人。

“你叫什么名字呀？”

袁楷隶是出了名的没脾气烂好人，尤其不凶小孩。此时，他的声音下意识变得更加柔软，以减缓小男孩的戒备情绪。

似乎奏效了，小男孩开了口：“我叫元祖。”

“哦我们挺有缘分的嘛，我也姓袁。我叫袁楷隶，袁世凯的那个袁，楷书隶书的那个楷隶。”

袁楷隶还想继续表达“既然这么有缘那我们做个朋友吧”的友好，小孩已经撇过头，似有不屑地说了句：“我不姓那个袁。”

“……”

袁楷隶百试百中的友好策略第一次无效。

小孩没有再说话，直接站起来，却不是走上台，而是向着远处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根本没人看到小男孩的离开。

袁楷隶只眨了一下眼，已经不知道小男孩去了哪里。

直到活动结束，袁楷隶依然没有再见到那个小男孩。阳光福利院的小孩们已经排好队准备上车了，他走到阳光的负责人面前，提醒他有个叫元祖的小孩不见了。

负责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元祖？我们今天带来的孩子里没他啊！”

阳光儿童福利院的确有个小孩叫元祖，且十分令人头疼。

负责人回忆，元祖长得很可爱，很多想要认领小孩的家庭在见到元祖的时候都会选择他，但没几天就会送回来。元祖的性格太恶劣，搞破坏的能手，经常引起火灾，又拒绝和别人的沟通，仿佛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是个拥有着天使面孔的小恶魔。

“这种熊孩子，你说我怎么可能带到这种场合来？”

阳光的负责人说完就上了车，袁楷隶却呆住了。那个小孩……的确来了啊，之前还坐在椅子上的呢。

事情有点奇怪，更何况又是和他的研究领域相关的孤儿，袁楷隶没有随着其他人一齐离开，而是和活动负责人沟通了一下，表示有个小孩走丢了，希望留几个人找一下。

时近黄昏，巨大的摩天轮像要被浓烈的夕照融化，夏日残留的暑气在这一刻破土而出，袁楷隶很快就大汗淋漓。

“袁老师，都找遍了，没人啊。”

帮忙寻找的人陆续集中到一起，袁楷隶扭开矿泉水喝了一口，目光落到远处耸立的摩天轮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问道：“摩天轮里有找一下吗？”

“锁着呢，进不去啊。”

“麻烦开一下门，我进去看看。”

摩天轮缓缓启动，慢慢将顶端的座舱推至袁楷隶的面前。座舱内的小孩手中拿着望远镜，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袁楷隶打开座舱门，大力地将熊孩子拎了起来，一把扔到了肩上。

袁楷隶一脸骄傲：“也不想想本大爷是学什么专业的，跟我斗，还太嫩！”

三

元祖拒绝回到阳光儿童福利院，袁楷隶就把他带回了瑞雨。

瑞雨的走廊上挂满了孩子们做活动玩游戏的照片，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袁楷隶领着元祖穿过这条长长的走廊，注意到小男孩注视墙上照片的目光，他刻意放缓了脚步。

对于孤儿来说，从失去父母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心理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孤儿都会竖起一道心墙，在心理上和外界划清了界限。

从进门开始，穿过漫长的走廊，看过一张张给人幸福感觉的照片，可以让来到这里的孤儿减缓心理上的防备，更愿意留在这里。

走廊的尽头，是袁楷隶的办公室。他们停在门前，袁楷隶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元祖忽然开口：“大叔，好心提醒你，我会引起火灾，还是不要收留我为好。”

“不要叫我大叔啊要叫就叫哥哥好吗！我还没有女朋友！”

门旁边的墙上就是灭火器，袁楷隶指着它冲小孩挑眉，脸上胡茬青青的：“还有谢谢提醒，我会尽快让人检查一下这里所有的灭火器有没有坏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