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茉竹抬眼看他,彼时阳光均匀洒落在黑瓦青墙间,花开得正好,眼前人也正好,一霎时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让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话,觉得这句话一定能够实现。
她说:“我要能回来,以后年年生日陪你一起过。”
盛汉唐露出轻浅的笑,淡到似乎不抱希望:“对不起,我恐怕没信心等到那一天。”
九
原非想要找的人没有消息,许茉竹不知道怎么安排他。还是原非自己提议,陪她一起上火车。他的表情和话一样少,却很坚定,许茉竹迟疑许久之后终于还是答应。
“你那个奇怪的包不要带啊,太引人注意了,我的计划会被破坏的!”
原非有个包,造型很奇怪,里面的东西也是稀奇古怪的。有一本书,叫《四时微物书》,可是那几个字真是那样写的么?而且翻开一看,里面是比例诡异的人物画……而且原非那家伙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他是这本书里那个叫“四季神”的人弄到这里的,鬼才信啊!
还有一个叫“手机”的东西,跟手掌差不多大,原非说可以用这个和任何一个人通话。许茉竹就让他去跟“乔澄”讲话,可是原非说没信号。为什么没信号呢?原非自己也不知道……要不是这个男生冷静又救过自己,许茉竹真的很想直接把他送去精神病医院。
后来实在没办法,原非扔掉了背包,只留下那本书和手机,用牛皮纸包了起来,让别人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抵达南京下关火车站时,许茉竹又遇见了盛汉唐。
盛汉唐贴身穿着病号服,外面披着戎装,似是病得很重。随行人员里面也有一队医护人员,携带了大量药品,候在一边待命。
许茉竹摇头啧啧:“人品不好是绝症啊,治不好的。”
肉包看见了她,从盛汉唐的怀里“骨碌”跳到地上,一溜烟冲向了许茉竹,盛汉唐便也抬头朝她看了过来,目光沉沉。
光线从候车室的天窗内洒下来,青年一身戎装,额发垂在眉眼间。许茉竹忽然心弦一动,想他该是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可检票上车的铃声响了,四周人影涌动如流水,他们就这么被冲散了。
直到上了火车,所有人对号入座,特等厢内的要员身份终于曝光。
是盛汉唐。
火车开出不久,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进入特等厢内,浓烈消毒水的味道散了出来,许茉竹终于开始紧张:“盛汉唐不会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原非抬眼看她:“你现在担心这个?”
许茉竹真正担心的,是自己下不了手。
她早就做好为了保护古建筑奉献生命的思想准备。此行目的是游说,但要是游说不成功呢?她带了一把手枪,是很久以前盛汉唐送给她防身的。若是能够成功射杀那名要员,也算不枉此行吧。
但她没有想到,那名要员会是盛汉唐。
在建筑所遇见那一次,盛汉唐把家里所有的茉莉花都搬过来了。当时她没多想,现在才明白过来,盛汉唐要离开南京,把茉莉花摆在建筑所,是因为那里有她在。
上火车之前,在候车室遇见他,她也仅仅以为,盛汉唐是过来送人的。毕竟他还穿着病号服,总不可能长途劳顿吧。
想过很多种可能,偏偏略过了真相。大抵是她的心底,依然在意着这个人。
特等厢的门再次打开,有军官走了出来,一路走到许茉竹的面前:“许小姐,盛先生有请。”
许茉竹身子一僵,呆呆看着那人不说话。
这反应,还想杀人……原非从一旁站了起来,“我去吧,盛先生见过我。”
临走的时候,原非很自然地把许茉竹放着手枪的包拿起来拎在手上。许茉竹想阻止,却已来不及,原非轻声说了一句:“相信我。”
特等厢内,盛汉唐端坐在窗边,面前是一杯散发袅袅香气的咖啡,所谓的医护人员正有条不紊地在一旁制作炸药,空气里有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掩盖了硫磺的刺鼻味道。
火车到达合肥站时,将有另外几名黄埔系要员登车,和盛汉唐一起前往武汉。而在那之前,所有的炸药包都要制造完毕并藏于整个特等厢内。
盛汉唐说:“只要到时候这节车厢能毁掉,蒋介石的方案失去最重要的执行团队,又难找到合适的人接任,就可以给孙先生争取最大的机会。我已经给孙先生送去了消息,只要我一死,他会立刻赶回国内,主持建设工作。”
原非没想到盛汉唐如此坦诚,微微有些诧异。
“终于看到你露出瞌睡之外的表情了……”盛汉唐笑得很温和:“这趟车有多名政界军界要员,等车检查会格外严格。如果不是我的命令,你和茉竹现在恐怕已经在捕房被拷问了。”
“你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和我闹别扭的时候,把我送她的手枪放在了建筑所。那天她去请假,实际上是为了拿枪。”盛汉唐慢慢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我在院子里,窗户没关好,看到她把枪藏到包里了。可她还不知道打算杀的是我,想要许我一个未来。可是她拿枪的那一刻起,我就打算死了,我没有未来可以去许给她。”
“她并不是想要你的命,她只是……”原非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此时在外面纠结到快要死的女生的心情。
“她在纠结是吗?其实不用的,她想要的,我都是亲手送给她,包括我的性命。”盛汉唐说得温柔,肉包蹲在他的脚下,他将它抱了起来:“我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南京,为了古建筑回来的。我愿意用性命来交换。”
麒麟的身上微微有金光闪耀,仿佛是听见了青年的心愿。
盛汉唐轻轻笑了起来。他很少露出这样清浅的笑,像是春日微风轻轻拂过湖面时漾起的波纹,让人心中生出细微的欢喜。
盛汉唐有些委屈:“有些话我想对她说,可她发现要杀的人是我之后,当起了鸵鸟不愿见我。”
原非从怀里掏出手机:“这个东西虽然没信号,但可以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