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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应是个聪明人,他听懂了我的话。他抬手挠挠头皮,对卉说:“怎么样?要不先洗个澡去?”

“我也该走了。”小纪站起来,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打断了她和小应的谈话。我觉得她这人过于自负,总要摆出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我接触的北京人中有不少是这样:他们总认为首都是北京人的世袭领地,外省人来了他们就不高兴;若这人在某方面胜过他们,便更要惹得他们忿忿不平。此刻卉和小纪站在一起,卉明显要比小纪娇美可爱,也许因为这个小纪心里气恼?

我和小纪走了以后,小应就送卉到他借住的地方去。他把那房间的钥匙丢给卉,自己搬到办公室去睡帆布床。那些天里他对卉一直客客气气,客气得就像对待一个由父母介绍过来的、自己并不很熟的家乡亲友。他也带她去颐和园、故宫,也去看电影,甚至还请她在学校附近的个体户餐馆里吃过一顿蹩脚的西餐,却闭口不提结婚这个词。

卉的狡猾也在这里。小应既然忌讳这个词,卉就绝不把话题往这方面靠。她高高兴兴跟着小应去见识北京城的壮美,一切听从于他的安排,又幸福又满足,完全是一副把终生交给小应的模样。她相当出色地扮演了一个“小鸟依人”的角色。

小应烦恼极了。卉若是个“女强人”之类,赌气跟他散伙,他也就没什么可说的。然而卉偏偏一心不二地要跟他好,她信任他,依赖他,盼望他能原谅她的过错。人的一生中谁能够没有一点过错呢?只是想起那件事来小应就如吞咽一条蛇那般痛楚。明摆着是卉蔑视了他的存在,他又怎么能平白忍下这种委屈?

卉在北京住到将近开学才回去。临走前她挂了个电话向我辞行。出于礼貌,我随便说了句:“有空再到北京来玩吧。”谁知她竟回答我说,她也许过不几天还会再来的。我以为是她学校里要组织教师来学习、参观、进修一类,就没有再问。紧接着第二天小应又来电话,问我卉都说了些什么?我忽然想到卉说也许过几天要再来的话,就告诉了他。小应长叹一声:“她是下定决心啦!”就啪嗒搁了话筒。我莫名其妙。

卉果然在开学后不久又到了北京。这次是以休病假的名义来的。她在县医院里不知怎么弄到一份肝炎证明,就向学校请了长假。卉和小应的关系在熟人当中个个皆知,她去小应那儿养病合情合理,没有人觉出这里面有什么不正常的味道。卉这回下了火车不再茫然失措,她笑微微地直奔团委办公楼去找小应,显出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这回轮到小应手足无措了,他既不能否认卉是他的未婚妻,又不便说出他们之间的芥蒂,只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重新把卉安排在他的住处,自己又在行军床上过起了日子。

小应是个倔脾气的人,卉二次赴京使他万分恼火。这回他不再带她逛颐和园、吃西餐了,倒过来对她来了个不理不睬。他能够整星期地不往卉那里抬脚。反正卉守着一个煤油炉子,不愁她没吃没喝。

不管怎么样,卉对小应一直是情意绵绵。她三天两头到学校去看小应,给他带去吃的,又拿回去该换洗的。她把这份情意充分表露在小应的领导和同事面前,弄得人们纷纷劝说小应不必过于坚持晚婚。团委书记关切地问小应是不是因为没有房子?小应就胡乱点头。唉,要是因为这个不结婚就有点迂了,团委书记说。夫妻分居两地你还指望分到个什么单元之类?给一间九平米的小屋就算不错了。这事书记帮不上忙,他自己有了孩子也不过住一个单间。小应说那我还是再等等吧。

这样,卉和小应一耗竟耗了半年。这半年里《五四之歌》仍然在北京各大专院校走红,邀请他们去演出的信件和电话陆陆续续不断。后来居然有中学也想来请,小应他们就说中学不去,中学太多太多,开了头就收不了尾,演员们还要不要上课、写论文?

冬天里,一年一度的寒假又要开始了。这年提倡大学生要坚持社会实践,学校组织了好些社会考察团奔赴各地。副校长石立中先生有个老战友是甘肃省副省长,他来信邀请石校长带一个考察团到甘肃去,看看大西北的经济建设和自然风貌。副省长的用意自然是希望吸引一批名牌大学的学生毕业后到甘肃工作,因此一封信写得热情洋溢,慷慨豪放。信中甚至还引用了唐代诗人王翰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石副校长看到这首诗忍不住豪兴大发,放声吟哦,觉得痛快无比。他当即决定组团往大西北,自己亲自带队。为壮行色,他特意嘱团委书记带上《五四之歌》的全班人马,一路上要搞得轰轰烈烈,如同老人家在评价红军长征时所说:我们是宣传队,我们是播种机……

作为《五四之歌》的编剧、导演、音乐指挥、舞台监督,小应和小纪自然随团出发。卉将要独自留在北京过一个凄清的寒假。卉过了这个寒假就要返回家乡,她的病假已满,再拖下去会有被学校除名的危险。就这么一个最后的、短暂的相处机会,小应却不肯给她,卉对这一点万分伤心,跑到我那儿大哭了一场。自然,我只有陪着唏嘘一番而已。

经过一番细致的准备,考察团终于在一天早晨出发。他们浩浩荡荡从北京乘火车到兰州,然后坐汽车沿河西走廊直奔武威、酒泉、嘉峪关、敦煌。副省长亲自到兰州火车站迎接考察团,他和石副校长见面时大叫大嚷,快活得像两个孩子。当天晚上在政府礼堂演出《五四之歌》,大获成功,考察团全体团员拥抱在一处高呼万岁,激动得半夜没有睡觉。

从兰州到敦煌,一路参观,一路演出,一路接受科学咨询。汽车穿越戈壁地带的时候,几百里不见人影,男女同学下车小便我不着隐蔽的地方,只好以汽车为界,哆哆嗦嗦、心慌意乱地草草完事。过祁连山的壮族自治县,他们平生第一次见识到手抓羊肉和糌粑奶茶,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又开心又过瘾。小纪大笑着告诉小应说,这是她一辈子所过的最有味道的生活。小应就说,这也正是他想说的,他的感觉同样如此。说完他异样地瞅了小纪一眼,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缩小,而在许多次的共同合作中逐渐意识到了愉快。说到底小纪毕竟是一个端庄正派又有事业心的姑娘。

敦煌是他们此行的最后一站。像无数个千里迢迢赶到这里的旅行者一样,他们虔诚而又好奇地参观了莫高窟的古代壁画。美丽动人的佛本生故事,姿态如生的彩塑佛像和繁杂绚丽到令人目不暇给的狩猎、宴饮、出游等等生活场景,这一切构成了神话般的幻境,把小应他们弄得痴痴迷迷。走出最后一个洞窟,站在风沙满天的太阳地里,他们全体静穆无声,仿佛以此表示对那些古代艺术家的缅怀。

当晚宿在敦煌县招待所。晚饭之后风止沙落,明月高悬,空气寒冷却又清新,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神秘孤寂的味道。明天就要从柳园坐火车回北京,不怕冷的人抓紧最后一个晚上的机会出去领略这个西北小城的风光。小纪在那个反弹琵琶的飞天塑像下面碰到了小应和团委书记几个人。小纪略一踌躇,就走上去对小应说:“想买点葡萄干,又怕一个人摸不着回招待所的路,能帮个忙陪我去吗?”

小应和团委书记对望了一眼。书记的眼里含着一种笑意,小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小应答应了女同事的请求。

但是再没有提葡萄干的事。两人都明明白白知道那只是一个借口。他们在陌生的小城里肩并肩走着,看着月光和灯光把两人的影子一点点拉长,又一点点缩短。小纪想,这是最后的机会,现在的气氛再好不过,过了今天就别指望再有突破了。小应也想:为什么还不说呢?是她改变了主意?她仍然觉得两人之间有一段距离?

就这样,他们下意识地一步一步又走回了招待所。他们在大门前的灯光下无可奈何地对望着,互相都感到垂头丧气。怎么?就这样算了吗?什么也不用说了吗?日益增加的好感仅仅是一种幻觉,其实在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情,从来就没有?天哪,他们多荒唐,明白这一切居然用不着说一句话!

“睡吧,明天还要起早赶路。”小应说。

“明天就要回北京了,过得这么快!”小纪也说。

他们穿过院落,上了楼梯,分别走回各自的房间。一整座大楼都静得令人惆怅。

回到北京,小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卉结了婚。我搞不清楚在这前前后后他是怎么想的。新房就设在小应借住的那间屋里。说是新房,实在也寒伧得可以,不过把原来的东西归置归置,桌上新添了一束五颜六色的塑料花而已。那天小应打电话把几个老乡叫去热闹热闹,小应和小卉两个人笑嘻嘻地忙进忙出,拿瓜子拿糖,还特意准备了咖啡。只是那咖啡烧得太浓,且有一股别扭的焦糊味儿。房间里没有暖气,卉穿着一件厚厚的大红羽绒衣,下身是一条绷得很紧的牛仔裤,一张面孔白里透红,浑身上下显得青春勃发,说不出的叫人振奋。小应还是平常那件老式的粗花呢短大衣,双手冻得通红,不住地嘿嘿笑着,又像憨厚又像狡猾。我觉得小应毕业这一年多没什么变化,他属于那种永远不老的小个子男人。

“总算是完成了人生一件大事。”趁卉出去上厕所的当儿,小应摊摊手对我说。“想想就这样算了,卉等了这么几年,也挺苦。过去的事情大家从此不提,就当它没有发生过。我这个人并不守旧,也还算通情达理,你们说是不是?”

我们都感觉小应说得很实在,也认为结婚是最好的办法。大家纷纷拿出自己带来的贺礼:一条领带,几只玻璃杯,一对钢笔。大家都是毕业不久的学生,工资勉强够混日子,礼品微薄得很,不过是表示一份情谊罢了。相比之下倒是我送的一只景德镇瓷花瓶显出些微雍容华贵的气息,摆在这寒伧的小屋里多少有点滑稽。

卉这人看上去娇娇嫩嫩,其实倒是比男人更有主见,更说得出做得出。结婚后她竟然回家乡去辞了职,准备就这么没有户口常住北京了。她告诉我说,要小应调回家乡没有可能,指望她调进北京更没可能。小应他一个外地留京的大学生,一没亲戚二没门路,自己又不是要害部门的一官半职,他哪辈子能把当老师的妻子调进北京?做梦呢!反正如今是开放时代,脑子活络一点不愁赚不到生活费。我问她是不是想当个“倒二爷”,搞点转手买卖之类?因为一提到“开放政策”我就想起市场上那些活跃的小贩。她撇撇嘴:“你怎么想到那个了,我好歹也是个大学毕业生,干那个也太丢面子。”我替她犯愁,其它又有什么可干的呢?她一笑,胸有成竹地说:“总有办法。”

几天以后我就在《北京晚报》上看到卉登出来的“求职广告”,她说明自己是师范学院毕业生,愿意给中、小学生补习功课,当家庭教师,以小时计费,薪金面议。后来我打了个电话给小应,他说来找卉联系的人真不少,开价也很可观。这年头家长舍得往孩子身上堆钱。我说没准儿她挣的钱比你要多好些。他叹口气说,那当然,个体户嘛。

春季开学以后小应的学校里有一些变化:热爱艺术、曾经给艺术团以鼎力支持的石立中副校长年事已高,宣布离休了。聪明热情、天生有政治家气质的年轻的团委书记,因为前一阶段学生工作搞得出色,名声大振,升任市团委书记,团中央委员。《五四之歌》全体演员经过一个冬天的旅行,目前趋于四分五裂的状况:男女主角因为恋爱不成,反目成仇,双双赌气离开艺术团;三四个人考取了出国留学生,人在国内心已经到了大洋彼岸;绝大部分人面临着毕业分配这个坎儿,写论文的写论文,考研究生的考研究生,跑班主任的跑班主任,忙得个不亦乐乎,对艺术团再也没有兴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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