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宋铮睡觉虽然少,但有了嫱儿,便有些恋床。嫱儿却不惯着他,早早就起来。新婚第二天起得太迟,会让人笑话的。
新妇不良于行,吴氏是过来了,待嫱儿行过礼后,便让她坐着陪自己说话。嫱儿本欲去准备早饭,显示一下孝顺媳妇的本色,却被吴氏拉住,如此一个娇滴嫡的佳人,又是新婚,怎舍得她下厨。再说,也用不着她。
嫱儿初为人妇,面上添了一种醉人的光泽,茗儿和瑟儿过来后,啧啧称奇,把嫱儿拉到一边,笑嘻嘻地问着什么,只把嫱儿问得满面通红,头几乎垂到了胸口上。
吴氏在一边看得乐呵呵,拉着宋铮的手问道,“铮儿,这两个丫头一个赛一个,我问问你,你什么时候把她俩也收了?”
宋铮笑道,“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
“少给我打马虎眼。臭小子,别以为小姨奶奶看不出来,你看她俩的眼神,这心可都挂在你身上呢。赶紧,过三两个月,让她们也进门,赶紧给我生一大堆重孙子。你母亲要是带不了,我帮她带。”
宋铮拍着胸脯道,“小姨奶奶放心,到时候就怕累到你!”
“我不怕累!”吴氏也乐了,“咱们宋家,你父亲这一辈兄弟三个,到了你这一辈,可只有你一个,你可要让这群丫头早点开枝散叶。”
宋铮趁机道,“小姨奶奶,这次你跟我们一起去江宁吧,咱们一大家人在一起,彼此照顾,多好啊!再说,真要有了重孙子,你不也想早点看到吗?”
吴氏有些犹豫,半晌之后才到,“我先不过去了。铮儿啊,我在宋家庄习惯了,江宁那个地方是天子脚下,人又多,乱哄哄的,我怕住不惯。等嫱儿真生了,我就过去帮你们看。”
宋铮又劝了两句,吴氏执意不肯,宋铮只好叹了口气。
之所以让吴氏去江宁,宋铮是另有原因的。杨仝这次来,无意间向宋铮透露了一个消息:石山镇那边出现了皇城司的人马,是两个人,因为口音特殊,被杨仝调查过。因着宋铮、石存宝和小贝的关系,杨仝对石山镇自然颇为关注。这一查不要紧,才发现是同行,而他们来自江宁皇城司,却不是厉红娘的手下。
这两个人以药材商为掩护,在石山镇呆了近一年的时间了,却没有什么动作。杨仝便渐渐不以为意了,这次见到宋铮,才顺口说了一声。
宋铮却留了心。这两个人在石山镇,肯定不是为了什么鲁王秘藏,不然的话,不会一点行动也没有。那么他们的目的很可能是监视宋家庄老宅。因为在石山镇,除了宋家,还真没有可能引起皇城司注意的地方。宋铮初时以为是蒋魁的人,却又不像。要是他的话,恐怕早就动手了。
如此推断下来,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逄桧安排的。这是一着后手,用以将来某一天对自己能起到牵制作用。
当然,这两人来寻觅鲁王秘藏的消息也说不定。但宋铮不得不做好防范。
从现在的情景看,吴氏是不会去江宁的。自从宋湜殁后,宋家庄的老宅便是她全部的记忆,不愿意再去繁华的江宁。宋铮也不愿破坏她安宁的心境,不想把这样的消息告诉吴氏。惟今之际,只有让杨仝安排人盯住石山镇,暗中保护吴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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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早饭,完颜章宗早早登门,这一次,韩奎和任继迁没有跟来。只有一身便装的章宗和几个随从,宋铮将其让到正屋,摒去左右,单独说话。
“小郎,我想见见玉瑟公主。”甫一坐定,章宗就低声说道。
宋铮看着章宗,轻轻摇了摇头,“章先生,你应该知道,因为当年的事,瑟儿并不想见你。若非完颜冬和完颜雪二姐妹恰巧为我的人所救,瑟儿不想再与大金发生任何联系。”这倒不是宋铮撒谎,在章宗来之前,他已经向瑟儿言明此事。瑟儿断然拒绝,大金的一切对她来说,已经成为埋在心底的伤痛记忆。
章宗叹了口气。这些是没有办法的事,完颜玉生与完颜玉都争位,不得不将完颜玉都除掉,还将完颜玉都的孩子全部杀死。帝王之争,向来是如此残酷。若是完颜玉生失败,结果恐怕会更惨。完颜玉生与玉瑟交好,而完颜玉都却是玉瑟的亲哥哥。这笔烂帐,的确让瑟儿难以面对。
踌躇了半晌,章宗道,“也罢。圣上早就料到如此,特意让我带来千两黄金,让你好好待瑟儿。东西在外边的贺仪中,想必小郎也明白圣上的苦心。对了,圣上还有两封信,一封给你,一封给公主。圣上特意嘱我,如果公主肯见我,便将信交给她。既然瑟儿不愿相见,那这封信也就不用给她了。给你的这封,你看一看。”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放到了桌子上。
宋铮端起茶碗,用茶盖拨了一下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信我还是不看了,有什么话,就请章先生直言吧!”
章宗脸色一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铮,宋铮却默然的喝了一口茶水,看也不看章宗。
“小郎,我们何至如此?”
“章先生明知故问吧?”
章宗一滞,苦笑道,“小郎,你的恩德,圣上一直记挂在心,多次在我面前提起你。”
宋铮轻声一笑,“不知是说我不能为其所用呢,还是后悔没早日除掉我?”当初,宋铮在大金宫城,可是被困了整整一年,方才凭一把鱼肠剑,将城墙挖穿,最后得以逃出来。若说没有怨言,那自然不何能。
“唉,小郎,圣上绝非那种恩将仇报之人,他只是……”
宋铮一摆手,“算了,章先生,过去的就过去吧。他如此做,我也不怨他。身为人主,也有情可缘。我们一切往前看吧。”
章宗松了一口气,“也好,一切往前看。我这次南来,是为了大金和大齐通好之事,还请小郎在贵国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这个章先生放心,我记得当初和玉生兄、先生就曾谈论过此事,南北一体,胡汉一家。如今齐金要通好,自然是一件美事。不劳先生吩咐,我都会尽力的。只是我有一个疑问,怡和郡主刚刚北嫁,玉生兄就派章先生南来,是不是太急了些?”
章宗笑道,“趁热打铁,岂不正好?”
宋铮瞅着章宗,嘴角一翘,“章先生应该知道,金齐之间曾连年血战,直到上几年还不时起冲突。玉生兄登位后,虽然好了很多,但双方依旧有重兵隔河对峙,现有的几个小榷场,规模也小的可怜。此时商量通好,虽无不妥,但派出章先生如此重要的人物前来,恐怕不是通好这么简单。还请章先生体说一说,我回江宁后在吾国圣上面前,也好有个说辞。”
“小郎眼光还是那么犀利。”章宗苦笑了一声,“金齐对立多年,大金当年数度南下,烧杀抢掠,这段仇恨不是那么好化解的。圣上自然知道,贵国有许多人反对金齐通好,一直想要抢占我燕云之地。正因如此,圣上自登基以来,多次向贵国表达善意,这一次更是借谢亲之机,把我派了来。吾圣上觉得,非如此,不足心表达诚意。至于通好通商之事,圣上嘱我,能谈成则好,谈不成也不必急。只要诚意到了,便够了。只是有他的义弟在这边,圣上还是希望多得到一些帮助。”
提到“义弟”,宋铮不禁暗自摇头。此不过是当时自己的权益之计,就是怕完颜玉生把自己杀了,所以才不得不拜韦妃当义母。
寻思了一会儿,宋铮道,“圣上那里,我自会说项。只是让先生和玉生兄如此委曲求全,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一个通商吧?”
章宗一愣,旋即道,“小郎这次还真是猜错了。我想小郎应该知道,大金去岁便有旱情,收成不好。而自去年入秋以来,雪水极少,一场大旱又难以避免。与之相比,大齐风调雨顺,所以圣上也希望借此机会,能从大齐买一些粮食,防患于未然。否则,大齐将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宋铮似笑非笑地看着章宗,把章宗看得有些不自在后,这才说了一句,“北方大旱,以关中为最。”
章宗微微一顿后,则跟了一句,“关中粮食,自有蜀国接济,我们则只有依靠大齐了。”
话进行到这里,宋铮感到索然无味。章宗所说虽然听上去头头是道,但宋铮知道,章宗肯定是在隐瞒着什么。其实这也不难猜,大金虽然受旱,却并不那么严重,再加上完颜雍老皇帝打下的基础,根本算不上什么。章宗之所以夸大灾情,恐怕是完颜玉生盯上了关中,执行当年自己给他的方案。
西夏老皇帝去年夏天死了,太子即位后,不到三个月就被人撵下了台。朝中各种势力相互倾轧,已经到了乱不可及的地步。一方率领许多皇族,退回了西夏发家之地兴庆府;另一方则占据长安,继承皇统;还有一方则在陇西扎根,西联吐蕃诸部落,控制关中盐路。关中乱局已现,完颜玉生若不抓住这个机会进军关中,那便不是雄主了。何况大金主战势力又如此强大,完颜玉生总应该给他们的诉求找一个出路。
至于完颜玉生是否会挥军南下,宋铮却不予考虑。金齐均为大国,一旦开战,则旷日持久,大金当年屡次南下却不得不退回,便证明了这一点,他们不若先进攻关中而来得实在。
虽然如此,宋铮还是要坚持自己的策略,金齐通商,只要贸易联系加强了,两国经济产生依赖,大金就不会轻易动武了。至于大金与西夏如何,宋铮也管不了这么多。惟一担心的,便是那个叫李邕熙的女孩子了。
这些想法在宋铮脑海里一闪而过,宋铮笑道,“章先生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好!小郎,那就拜托了。”章宗拱了拱手,“你是新婚,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章先生且慢,”宋铮站起身子,把桌上的信拿起来,上前递到了章宗手里,“我希望你回去后,给玉生兄捎一句话,瑟儿在我这里过得很好,想必完颜冬和完颜雪已经告诉了他。我只是希望将来不管如何,玉生兄不要拿瑟儿做文章。这样对她,会太残忍了些。”
见宋铮脸色郑重,章宗也暗自感慨,当即道,“小郎你放心,我和圣上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瑟儿公主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可以向小郎保证,无论如何,我们不会把瑟儿牵扯到金齐两国关系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