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对于河洛书院极为漫长,尤其在杨杰输给苏慕之后,夕阳今天也有些不同,它的光彩把整个西边都照亮了,还在天空悬了好久,迟迟不肯落下,直到夜幕将到,它才恋恋不舍,消失在云天交接之处。
可是,红彤彤的火烧云笼罩在河洛书院上空,愈加显得这个黄昏不同以往。
河洛书院的一大批学生聚集在苏三才门前,他们不相信苏慕会有打败自己的能力,何况他和杨杰的最后一场较量,那样的功夫早超出了技击之术的范畴,杨杰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当时的身手为何会那么快,还有雨嘉的出现甚至让他们联想到了骑鹤仙女,这些他们都希望在苏三才这里得到解释。
苏三才看着头上的火烧云,愣了很久才道:“我早年游历天下,常常寻幽访胜,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世外高人,苏慕那样的功夫虽然玄妙,但终究不是法术,你们不要想太多,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事!”
杨杰吞吞吐吐道:“可是,师傅…师傅,我身手哪…哪有那么好?”苏三才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我暗中帮了你,当时你也不过是身法快了,其他的没什么。”众人看向杨杰,杨杰木然点了点头,当时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众人虽然心中还有疑惑,可苏三才不想多说了,催促他们离开,众人无法,只好离去。
苏三才又抬头看向头顶的火烧云,沉默良久,忽然看了看腰上所悬的长剑,自语道:“她来到这个汴梁城只会生出乱子,我必须想办法赶她走。”
苏慕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技击大赛上得到头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回书院的时候,全院师生列队欢迎,院长那张皱纹纵横的老脸,笑起来像年轻了三十岁,学生们更是兴奋,他们这个小书院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以后提起自己的书院,都觉得大气了。
雨嘉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苏慕被众人簇拥欢呼,像是对自己的成就分外满意。
苏慕应付这些场面显然没有什么经验,可他还是有些享受这种感觉,尽管心中心虚气短,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向四周拱拱手,李元亮却出其的平静,和以往没有任何的变化,苏慕看在眼里心里有点暗暗着急,以师傅的认真程度,势必要刨根问底,他心里上愁一会该怎么面对李元亮的盘问。
夜深人静,凑热闹的人都散去之后,李元亮单独把苏慕叫到厢房,苏慕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偏偏这时候雨嘉不知去向,他心中臭丫头臭丫头的不知骂了多少句,李元亮问道:“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慕还想装糊涂,道:“你说的是什么事啊?师傅。”李元亮道:“你说呢?”他一双眼平静的像千年古谭,苏慕顾左右而言其他,道:“你是说雨嘉现在去哪了吗?这个…我也不清楚啊!刚刚她还在的。”说着装模装样向外看去,他根本都没注意到李元亮根本就没开窗户。
李元亮定定的看着他,道:“我说的是技击大赛。”苏慕心里一慌,说到正题了,但仍装作嬉皮笑脸,道:“你说的是这个啊!这个,其实我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忽然间就变的不堪一击了?我现在想想也觉得真的好奇怪……”
他还是不说实话,李元亮心里略有些生气:“那好,你告诉我雨嘉是怎么回事?”苏慕信口胡扯,道:“我就是偶尔认识的,偏偏这小丫头粘人的很,老跟着我……”苏慕话音未落,外面忽然有人怒道:“你胡扯什么?谁粘人了?”声音脆生生如黄莺出谷,却是雨嘉来了,这声音远远传来,至少在百步之外,但她来的很快,声音未落就推开了厢房的门。
苏慕松了口气,有雨嘉在自己恢复擂台的身手不是问题,李元亮看到雨嘉突然闯入吃了一惊,但她来了正好,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说的一清二楚,他从椅子上起身,看着两人道:“好了,小慕,你不用乱编谎话了,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为师吧!”
雨嘉正气呼呼的瞪着苏慕,苏慕求饶似的看着她,努嘴指了指李元亮,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雨嘉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心直口快,何况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便道:“你想知道什么啊?”竟将事情合盘托出,苏慕几次向她挤眼色,她都当没看见,苏慕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听雨嘉道:“事情就是这样,你想怎么样吧?”她看出李元亮是在责备苏慕。
李元亮气的脸色煞白,他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当然技击之术也还不错,但他根本不在意技击大赛是否能拿头名,他想要的不过是苏慕能够打出自己的水平,这些年,他一直教导苏慕要诚实做人,这时证实苏慕居然真是靠作弊堂而皇之拿了头名,勃然大怒,道:“苏慕,你给我跪下。”
苏慕从未见李元亮发如此大火,心中虽然不服,还是跪下了。李元亮拿起桌上的抚尺往苏慕背上连抽三下:“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苏慕痛的倒抽一口冷气,他想不明白师傅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心中委屈,闭口不答。
李元亮怒道:“你自以为聪明,实则是在丢人现眼,你以为谁需要你这个头名吗?”他又在苏慕背上抽了两下,道:“我李元亮教出的学生一是一,二是二,还从来没有你这种沽名钓誉的,”他用抚尺指着苏慕,又道:“你自己说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雨嘉没想到李元亮说打就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时见苏慕背上甚至都渗出了血,眼中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痛楚,泪光闪动,忽然就有些生气,怒道:“我说你这个师傅怎么这样啊!苏慕有什么错啊?不就是赢了一场比赛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至于这么打他吗?”
在他们看来,这比赛不过是一场游戏,可在李元亮看来苏慕靠作弊拿了头名,就是做人有问题,他看雨嘉一眼,冷冷道:“我们师徒的事,用不着你管,你还是离苏慕远一些吧!”他心中当然恼怒雨嘉带坏了他的徒弟,说着就要把雨嘉往外赶,他甚至将雨嘉视为邪魔歪道。
苏慕忽然大声道:“你怎么说我都不要紧,但你不能这么对待我的朋友。”李元亮怒道:“你给我闭嘴,如果不是她,你会去做这件事吗?你能做这件事吗?”苏慕忽然觉得非常委屈,大声道:“我们怎么了啊?不就是一场比赛吗?我们赢了对书院不好吗?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至于这样吗?”说着起身拉住雨嘉衣袖往外走。
李元亮不料他胆敢如此,喝道:“你给我站住,你今天要是出了这门,你就不是我徒弟。”苏慕心中直想哭,他停了一下,但还是走了出去,李元亮大是颓丧,坐倒在了椅子上。
每月十五六过后的黄昏,月亮升起的总是比较晚,民间谚语,十七十八,月亮庚天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在漫天火烧云褪去之后,天地之间陷入了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明天技击大赛还有兵刃比试,这比拳脚精彩多了,自从今天见到苏慕的功夫后,汴梁的百姓对明天的技击大赛有了更高的期许,所以城内像下了宵禁令一般,黑灯瞎火的都不像汴梁城了。
苏慕和雨嘉孤坐在一处小巷中,夜色遮住了苏慕的脸,可雨嘉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她自小被人宠爱,一向只有别人安慰她,她哪里安慰过别人,这时面对苏慕,颇有些手足无措,她坐了一会忽然站起身,在小巷中来回踱步,过了好久,苏慕坐到那仍然没有动,也没有说一句话。
雨嘉走过去道:“对不起啊!苏慕,我不会安慰人的,你别这样了。”她顿了一顿,忽然道:“我带你到天上看一下吧!可好玩了。”苏慕心中的委屈已经过去好多了,当下点了点头,雨嘉顿时喜笑颜开,轻轻的吹了一声口哨。
这口哨声听起来声音很小,但似乎能传很远,在这样的夜里甚至能听到口哨的回声,雨嘉看向苏慕道:“等一下,马上就好。”果然,过了一小会,一只巨大的白鹤在他们上空盘旋,白亮的羽毛在夜里分外显眼。
苏慕看向白鹤,不由的“哇”了一声,这个巷子太小,白鹤没法落下来,雨嘉忽然挽着苏慕的手臂,道:“你抓紧我,我带你上去。”她行事洒脱,丝毫不顾忌男女之嫌,苏慕却有些心虚气短,他迟疑的抓住雨嘉的衣服,两人现在离的很近,苏慕闻着她淡淡的体香,心里没来由的胡思乱想,如果能这样一辈子该有多好。
这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雨嘉携苏慕凌空飞度,向空中的白鹤而去,苏慕只觉心中一空,身子直飞了起来,这是一种既刺激又恐惧的感觉,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觉得脚下一软,就到了白鹤的背上。
雨嘉扶她坐下,道:“怎么样?感觉好吧!”苏慕还有些惊甫未定,四下张望,只觉自己离地面、房屋越来越远,顿时有些脚底发麻,头晕目眩,好在雨嘉及时拉住了他,否则他可能已经栽了下去。
苏慕拍拍胸口,这会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和眼前的这个大美女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己刚才的那个想法是在是痴心妄想,他现在用情不深,及时悬崖勒马,心中并没有太大的痛楚。
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那次拙劣的月下独舞,已经让他走进了她的世界,如此光彩夺目的女子,如此炫丽多彩的世界,大概没有人会选择错过吧!
白鹤越飞越高,苏慕只觉一颗心砰砰乱跳,都提到嗓子眼了,双手因为紧张,牢牢的抓着雨嘉的衣服,雨嘉本要取笑他,想到他刚被师傅骂,话到嘴边忍住了,她举目四望,见东方初白,兴奋道:“苏慕、苏慕,快看,月亮出来了。”
苏慕闻言向东边看去,只见月亮已经从极远的夜幕边缘露出了半个脸,然而只是半边月亮却皎洁无比,白白的月光驱散夜幕,洒向大地,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脚下的汴梁城渐渐显现出来,那一高一矮的房屋,河湖遍布的水域,一直延伸到他们在高处都望不到的地方。
雨嘉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汴梁城之大,这时仍感慨道:“这京都汴梁真大啊!”苏慕道:“那是当然,”他忽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雨嘉的来历呢!便问道:“对了,你说你不是仙女,是修道之人,那你来自…哪啊?”问道最后,他还是觉得雨嘉是仙女。
这时,忽然刮起一阵风,这阵风来势很凶,苏慕没有防范,被风吹的摇摇欲坠,他心中惊惧,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吐出秽物来,自然他每晃一下,都会伴随一声大叫,雨嘉乐于看笑话,也不拉他,笑得前俯后仰,好容易那阵风停了,苏慕还没喘口气,雨嘉一句话就把他噎住了:“真是的,男子汉大丈夫还不如我一个小女子。”
苏慕哪还有心思喘气,怒道:“这能比吗?你骑仙鹤不知道多少次了,那是驾轻就熟,我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雨嘉反驳道:“谁说的,我五岁的时候调皮还从仙鹤身上摔下来,摔伤了呢!那个时候我就不害怕。”事实是她摔下来的时候,哭的泪如雨下。
雨嘉不善说谎,拙劣的伪装其实一眼就能看穿,可是,苏慕确实觉得刚才自己是有些丢脸,自个脸先红了,怕她看到只好转到一边,硬充大气,道:“现在我也不害怕了,有什么啊!”
白鹤飞的很快,不一时就飞到了城郊,两人虽在万丈高空,但雨嘉目力极好,她隐隐约约看到巍峨的城楼上站着一个人,他腰上所悬长剑,泛着淡淡的九彩之光,这人分明是有意让她看到,九彩之光一闪一闪的。
雨嘉忽然道:“想不到这汴梁城中还有同道中人。”苏慕还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雨嘉饶有兴致的道:“我倒想看看这人是何方神圣?”白鹤乃是通灵之物种,不待吩咐,已俯身飞向城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