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毒贩小头目指挥手下把那背对我五花大绑着的女人放下来的时候,我才看清她的面容,幸好不是阿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一股恻隐之心,也许是之前没有救到中年妇女和那婴孩的原因吧,我心中此时竟燃起一个希望眼前这陌生的女人能够得救的念头。
然而实际上,世间的残酷总会超出你的预期。
只见一眨眼的功夫,呈大字形平放在草地上的越南女人已经被几个丧心病狂的毒贩子扒掉了裤子,一个挨千刀的小个子见状也不客气,直接掏出家伙就趴了上去,野猪一般拱动起来。另外几个见了哪肯落后,也是一窝蜂地往女人的脸上挤了过去。
看到自己的爱人惨遭蹂躏,那被反捆了双手跪在地上,货郎模样的越南男人可坐不住了,发狂一般拼命挣脱那毡帽墨镜手中的绳头,眼中喷射着盛怒的火焰,一头撞向那肆意发泄着兽欲的小个子,张开滴血的嘴巴,一口咬住他突兀的耳尖!头一甩,一半被嚼烂的耳朵,已经从货郎咬牙切齿的嘴里吐了出来。
“呯!”
随着一声划破夜空的枪响,那绝望的货郎终于停止了他无谓的反抗,大睁着凝滞了的双眼,颓然靠在了他爱人的胸前。下一刻,他的尸体就被几个狞笑的毒贩子连同拖着裤子疼倒在地的小个子一起被抬到了一边。而那无助的越南女人只来得及为她男人哭叫了一声,就马上被一个补位的莽夫重新按倒在地。另一边,已经爬起身来的小个子口里骂着我根本听不懂的越南脏话,恨恨地拔出那把射杀货郎的大口径手枪,凶神恶煞地往那地上的尸体身上打光了所有子弹,完了还不解恨地放出狼狗啃咬着那尚存余温的尸身。然而,这丧尽天良的一幕,却只换来周围毒贩和那毡帽墨镜小头目的一阵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天若有眼,何不尽诛此贼!
在这地狱一般的十多分钟里,咬紧牙关的我,心里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思想斗争:想冲出去救那素不相识的女人,又害怕遭遇那货郎一般的结局;待在原地么,内心却又是何等的煎熬……对了!如果能使用“内观通灵”的话,就能一口气解决掉这些灭绝人性的渣滓了吧?大概。
怀着这点微弱的希望,我只得尝试起使用内观术,期望能进入心中的世界,请求白袍人们的帮助。哪知,每每一闭眼,眼前总会浮现出那货郎丧命时眼神绝望的定格,耳边也隔绝不掉那惨叫的越南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的天!根本没法定下心神啊!
正在焦躁,一只冰凉的手已经隔着手套无声无息地搭在我的肩上,把我生生吓得心尖狂颤,若非来人在我惊起时利落地出手把我制服,我还真搞不好会一个激灵蹦出草丛。待到平静下来,我急忙回头一看——
来人竟然是琳达。
见我一脸懵逼,她也不多话,对我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就镇定地轻轻放下她的背包,从内胆的防水夹层里拿出了两把亮锃锃的手枪,在这暗淡无光的夜里显得尤其耀眼。我对枪械没什么了解,只隐约觉得这对银光闪闪的双枪,像极了我之前玩过的一个游戏里面那款帅气的“射翼者”。
琳达见我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给弹夹装填子弹的她,不禁托起枪把,用手语问我:是否会用这玩意儿?我当然是不会的了!三十年来一直是守法好公民的说。
见我摇头,她只轻轻耸了耸肩,也没有多说什么,依旧安静地装着子弹。一时间我老感觉像受了点什么说不出的憋屈一般,却又无可奈何,刚好草丛外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尖叫,我急忙扭头向外看去。
原来,是那名头戴毡帽的墨镜小头目,见手下仍旧不知疲倦地轮番在那表情已经凝固的越南女人身上尽情释放着扭曲的兽欲,自己也按捺不住了,居然一把逮过那名轻声抽泣的小姑娘,也是兽性大发地几把扯掉她本就残破不堪的裙子,狞笑着任由她发出沙哑的尖叫,索性把她按在那货郎残缺的尸身旁,就要糟蹋她的身子。
这些畜生!我眼看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又要发生,血液已经沸腾,只觉内心气血的搏动就要失去控制——死就死了,再见死不救的话,还算人吗?
在我起身露出草丛的同时,身旁已经幽然飘过一道倩影——
像那堕入凡间的仙女,又似那蔑视众生的修罗。上下翻飞的琳达,甩动着两把银光闪耀的双枪,指东打西,左右开弓,正如那扫尽世间黑暗的吸血鬼猎人一般,舞动着优雅高傲的身姿,接连把那一颗颗惩奸除恶的银色子弹,射入那一个个扭曲了的灵魂所藏匿的肮脏肉身,连那几只本能地感到危险,凭借着狼性本能挣脱了缰绳四散逃逸的猎犬也没能幸免。
二十颗子弹,随着二十声震聋发聩的枪响,已经不偏不倚地射入那十六名穷凶极恶的歹徒和八头助纣为虐的狼狗两眼正中的眉心,没有丝毫的偏差。
看到打完收工的琳达优雅地吹散枪口的热气,转过身对我柔媚一笑时,我只觉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复杂感情。
毋庸置疑,这个女人拯救了两条无辜的生命,顺便还解救了一个懦弱的我。但是,眨眼间,这个女人同时也剥夺了二十四条一样呼吸在这同一片天空之下的生命。头昏目眩间,我只觉得,自己所接受的教育,所认识的世界,所理解的人性与道德,在她回眸一瞥的瞬间,顷刻崩塌。
琳达,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也许是感受到了我心中的疑问,把双枪收回腰间的琳达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特意轻声附耳对我说了一句:
“Already told you. I'm really a journalist.”
(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只是一个记者。)
矗立在这血流成河的炼狱中,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琳达用破布把那受惊的小姑娘光溜溜的下身裹好,然后面无表情地剥掉几个身上相对干净的毒贩的衣物,把那失神的越南女人从他身上的莽夫尸体下面拉了出来,给她换上。然后,挑了几把弹药充足的冲锋枪,一本正经地命令那两名劫后余生的女人,学习起枪械的用法来。
看着琳达依旧摆出那副洋溢着她标志性微笑的扑克脸,用枪指着母女俩,逼迫着她们学习装弹,上膛,瞄准甚至对着毒贩子的尸体射击的情景,我只觉得心里蛮不是滋味。我从没想过一个女性需要学习这些战斗和生存技巧,但此时此刻,我却无法否定琳达的所作所为。
没错,面对险象环生的世界,如果你不能教给你身边的人保护自己的本领,对他们无异于一种残忍。虽然琳达的所作所为让我震惊,但说实话,此情此景之下,我又能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呢?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咬咬牙,硬生生走到了琳达的身边,夹杂着复杂的心情,递给那受惊的女孩一块巧克力,强迫自己咽了咽干涸的喉咙,勉强止住对这些沾满了血腥和罪孽的武器的反感,请求琳达道:
“能不能也教教我?”
接过一言不发的琳达浅笑着抛过来的一把冲锋枪,我就当作她答应了。
我十分清楚,要想在这危机四伏的雨林里跟阿霞再会,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于是,琳达搜刮毒贩子身上的补给品和弹药时,我一直在近旁练习这种玩穿越火线时经常使用,但现实里却第一次见到的Ak-47冲锋枪,还有m-16自动步枪的用法。果然比想象中的重很多啊,枪这玩意儿。
十分钟后,琳达把收集好的物资分给了四份,两母女犹豫了下,自觉地取了两份,默默地把东西装在毒贩子们的野战包里,背好后,才轻轻对琳达深深鞠了一躬,寻着她们家的方向去了。两人离开的一瞬间,我只觉感到一阵心灵的震撼:都说女性是柔弱的生物,若非亲眼目睹,谁能相信,当怯生生的女人在握住枪的那一刻,眼神会变得如此坚强。
“那么,你怎么说?”琳达脸上还是那一副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听到她这般问我,我只以为终于到了和她分道扬镳的时刻,于是点点头,也学了方才两母女的样子,挑了自己的一份补给和弹药,装进背包,抬起头,准备跟她道谢辞别。
“是时候该告诉我你们此行的真实目的了吧?”哪知,琳达根本不顾我的反应,已经紧接着又对我抛出一个份量更重的问题。而她手上,赫然拿着那本不知何时从我背包里掉落出来的《荒野求生》!
“老实说,凭这种程度的生存教学,我敢肯定你们来这里无异于找死——”见我愣在原地没有答话,琳达也是很有耐心地补上一句。没说出口的内容,我猜也猜得到,肯定是:姐姐很好奇啊,你们这般有恃无恐的理由。
“好吧,我告诉你。”终于,在琳达慢条斯理的盘问下,我的心理防线还是随着我的三观一起崩塌了。面对这让人完全猜不透她心中所想的“救命恩人”,我不由自主地把之前大黑山蛊墓的经历,以及来苗岭找寻老山古寨遗址的目的,挑着重点,一五一十地全部告知了琳达。
“嗬~听起来好像蛮有趣的样子。”只见琳达听完,竟然抱着手眯起眼睛思忖起来,正当我感到不知所措时,她已经冒出一句:“决定了!我反正也没事,就跟你们走一趟吧。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或者说有把握独自走出这片雨林,我也可以一个人回去。”
琳达的话,不得不说,对我有非常大的吸引力。毕竟,到现在为止,阿霞的坐标依旧没有发到我的手机上,还是说,这里是国外,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了……这么说来,如果琳达能帮我找到阿霞就太好了。
“好吧!谢谢。”犹豫再三后,我终于点头答应了下来。金四娘她们应该也不会反对吧——在这险象环生的法外世界,有这么一位枪法神准的“特工记者”随行报道,或者说是“护卫”的话。
一路上,琳达脸上还是挂着那种标志性的迷一般的微笑。有时候,经过一些错综复杂的岔路时,也不见她做下记号,却每次都能找到正确的路线。就这样,不一会,我跟着琳达,已经回到了之前毒贩子们屠戮群众的那条土路。而阿霞她们消失其中的那条山道入口,正不偏不倚的露在那路的另一边!
看到这近在咫尺的通道,我心里哪还控制得住,意识到时,身体已经拔腿而出,跑到了土路中央。只是,被不知何时赶到身边的琳达拉住的同时,我赫然清楚地听到,脚下明显地响起“啪嗒”一声清脆的声音——这对于平时喜欢看动作电影的我来说并不陌生——这不就是,踩到地雷的感觉吗?
一瞬间,我只觉得脊梁骨从尾椎直接凉到了脖子,眼前已经开始闪回人生的种种——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吗?据说,将死的人,脑海里会瞬间浮现出一生的剪影,把这辈子难忘的事情,像蒙太奇一般在眼底快速播放一遍。没想到,这种传说倒是挺靠谱。
随着眼前回放出跟阿霞的种种温存,我的心已经完全融化,眼泪也不由得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我还没有准备好啊!唯独你,我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离开啊,我的挚爱……
“呃,中二病也该有个限度——是这么用的吗,这句话?”
琳达的声音把我多愁善感的思绪打断的同时,我这才看清,她手上竟然拿着刚拆下来的地雷击子,没有了这玩意儿,脚下的炸弹应该不会爆炸了吧。低头仔细一看,脚下已经被琳达刨出一个土坑,而那地雷的侧面,也被琳达不知用什么方法开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切口,那截面光滑无比,好比水磨石打磨过一般。
“走吧!小心跟着我。”说完这话,琳达已经一马当先向前走去。我见她转眼间已经步履轻快地走出老远,连忙忍住心跳抬起脚,果然没有触发爆炸,这才按捺住紧张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足迹,一口气趟过土路,来到了山道的入口处。
坡道口,回身等候的琳达见我终于摇摇晃晃地跟上她,不由得再次显出迷人的媚态,朝我露出一个缱绻的笑容,轻声吐出一句:
“Almost forgot,Welcome to the world of the law of the jungle!”
(“对了,欢迎来到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